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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国的声音再度传出,听来已不像刚才那样焦切:‘我会怎么样?再下来,我会怎么样?’
阿尼密先向康维和原振侠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不要作声,才道:‘当你死了之后,你一直希望能和人有接触,却不能成功。
现在你至少已经可以和我们有接触,这不是好得多了吗?’陈庆国连声道:‘是‥‥‥知道自己死了,无法再和人接触,却又极想有接触时,痛苦之极。像是在无边无涯的黑暗和寂寞之中,再也摸不到边缘,再也走不出去,真是可怕极了!’原振侠和康维,都是第一次听到一个鬼魂在‘诉说心声’,讲及由人变鬼(死亡)之后的可怕心情。康维倒还好,因为他的那种生命形式,对死亡不是很了解;可是原振侠听了,却感到好一阵震撼。生和死、人和鬼,是每一个人必经的阶段,而死亡之后,竟然有那种无边的寂寞之感,自然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原振侠的脸色,刹那之间,变得十分苍白。他去看阿尼密时,阿尼密却若无其事,像是这种话,是他早已听惯了的。
阿尼密并且立时有了反应:‘你现在能和我们有接触,都是由于我们不断努力的结果,你明白吗?’
陈庆国有一阵短暂的沉默,阿尼密进一步道:‘你自己曾努力过,可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是不是?’
传来的是陈庆国十分无可奈何的声音:‘是‥‥‥鬼魂不能‥‥‥主动接触人?’
陈庆国在提出了这个问题之际,语气显然不是十分服气。原振侠也感到十分讶异,因为他一直以为,鬼魂主动和人接触,是鬼魂的能力之一,是轻而易举的事!
阿尼密冷冷地回答:‘有的鬼魂能,有的不能。正像有的人可以主动和鬼魂接触,有的人却不能。而你,是属于不能的这一种!’
陈庆国又叹了一声:‘我‥‥‥真无能‥‥‥再下去,我‥‥‥会变得怎么样?’
这种阴阳互隔,幽明殊途的对答,听得人有极度异样的感觉。可是阿尼密却十分自然,他立时道:‘你想要怎么样?’陈庆国的声音有点犹豫:‘我想‥‥‥怎样,有用吗?’阿尼密笑了起来──他的笑声也是那么平板:‘有用,比你生前有用得多。人的情形都差不多,在世的时候,想做甚么,十之八九做不到,可是死了之后,鬼魂就自由得多了!’陈庆国的语调,更是迟疑:‘不‥‥‥对吧?为甚么我一直想和一个人接触‥‥‥都做不到呢?’
阿尼密明知故问:‘这个人是甚么人?’
陈庆国(萤光屏上的那个圆环)又激动了起来,可是回答得十分快:‘我的爱人,柳絮!’
阿尼密紧接著问:‘你要和她接触,有甚么目的?’陈庆国有点结结巴巴:‘我们相爱,我想念她!’阿尼密冷笑:‘你已经死了,对于生和死的观念,和在活著的时候,已经不相同。她还在世,未曾踏破生死的关限,你想惹得她更伤心?’
陈庆国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想念她!’
阿尼密平板的声音,在放慢了语调之后,听来更怪异。他道:‘刚才向你提供的那个计画,对你十分有利,使你和柳絮能够重聚。可是你偏偏怀疑另有目的,是一项阴谋!’沉静了片刻,才是陈庆国的回答:‘为甚么选中了我?还不是因为我生前地位特殊!’
还是怀疑和不自信!
阿尼密陡然发出了一阵笑声。这种笑声,听在原振侠的耳中,也觉得可怕之极,对鬼魂来说,可能有更强的震撼,因为看到萤光屏上的圆环,又在迅速地缩小和扩大。而阿尼密接下来的话,更令得那个‘圆环’,扭曲震颤得几乎不再成形!
阿尼密的话,是伴随著他那种震人心弦的笑声一起发出来的。他毫不留情地打击著陈庆国:‘你的地位特殊?你以为自己是甚么东西?你算是甚么?’
陈庆国在这时,曾有声调急促,但是十分软弱的辩护:‘我是革命军人,是组织最信任的军人!’
阿尼密的笑声更尖锐:‘组织信任你?为甚么把你从岗位上调走,调到核武基地去?’
陈庆国继续争辩:‘那是组织对我的信任和重用!’阿尼密词锋如剑:‘你别自己骗自己了!组织对你重用?组织为了不满你和柳絮恋爱,把你调走,要你牺牲,等于是把你处死!你在临死之前,对你自己的死因,自然再明白不过。你可以骗别人,但是已到了这样的地步,何必再骗自己?’这一次,陈庆国并没有再争辩,但也不是保持沉默,而是发出了一连串的呻吟呜咽声,听来十分凄酸。
过了好一会,萤光屏上的圆环,才渐渐恢复了正常。接著,便是一声长叹:‘对,组织已不再要我‥‥‥是组织处死我的‥‥‥虽然我有了“烈士”的称号,但是在组织的心目之中,我根本是叛徒!’
阿尼密冷笑几声:‘你当然是早就明白的!’陈庆国迟疑著:‘你们是不是‥‥‥在收买叛徒?’阿尼密也忍不住长叹了一声,向原振侠望来。原振侠向阿尼密作了一个无可奈何的手势──他刚才曾说,康维的计画行不通,因为陈庆国的思想观念,全在‘无间地狱’中形成,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对他来说,做一个鬼,似乎比做一个自由人更容易!
陈庆国这时,反倒著急起来:‘给我一个身体,让我可以复活,怎么能做到这一点?灵魂再重生,不必经过轮回转世吗?’阿尼密冷冷地道:‘这些问题太复杂,你无法明白。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重生了,又和柳絮在一起,你会怎么样?’陈庆国的回答来得很快:‘我会和她一起,去请求组织的原谅,向组织坦白交代,自己曾经有过对组织不忠的想法,承认错误。没有经过组织的批准,就‥‥‥爱上了柳絮,要向组织交心‥‥‥’
陈庆国可能还在絮絮不休地说些甚么,可是原振侠已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根本再也听不清陈庆国的鬼魂在说些甚么。
他早就料到陈庆国的思想观念是无可改变的,可是也想不到,竟然僵化到这样的地步!
他声声‘组织’,不论是死是活,是人是鬼,他都离不开组织──而且,这是他天然形成的观念,和柳絮的脑中受植入体影响的情况大不相同!
这是何等可怕的情形!在这种情形之下,陈庆国就算是活著的话,他究竟是一个人,还是只是无间地狱中的一个鬼?
人应该是独立自主的,即使是奴隶,灵魂总也是自由独立的。可是陈庆国,连灵魂都是组织的!
原振侠看到康维正按动了几个掣钮,萤光屏上的圆环消失,他知道,康维的感受一定和他一样,他们都对陈庆国绝望了!同时,尤其是原振侠,感到了极度的悲哀,因为这可以说是人类的大悲剧──竟然有一种组织,连人的灵魂都可以操纵,那种力量,岂不是比地狱的力量更甚?
虽然陈庆国不能代表全人类,甚至人类之中,像陈庆国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可是他总是人类的一份子。他的行为属于人类行为之一,与他同是作为人类的一份子,原振侠简直感到无比的羞辱!
康维显然很了解原振侠的心情,他伸手在原振侠的肩上轻拍了一下,低声道:‘想想柳絮,多么刚烈,这才是人的本性!’原振侠还没有反应,阿尼密在一旁已冷冷地道:‘你们真是少见多怪,从肉体到灵魂,都充满了奴性的人,不知道多少!’原振侠苦笑:‘人在世的时候,屈服于组织的势力,还可以理解。已经死了,完全没有了身体的束缚,灵魂是最自由的存在,为甚么还要屈从组织,自甘为奴?’
阿尼密瞅著原振侠,目光冰冷,在他的眼神之中,找不到半分同情:‘刚才我向你解释过了,一个愚笨的人,死了之后,他的鬼魂,也是一个笨鬼。一个彻头彻尾自甘为奴的人,死了之后,他的鬼魂,也就是一个鬼奴──鬼是人在世时思想的延续!明白了这一点,你就不会再有甚么疑惑了!’
原振侠的确没有甚么疑惑,他只是感到悲哀──一种极度深切的悲哀!他喃喃地道:‘柳絮‥‥‥’
阿尼密摇头:‘柳絮不同,她本来就没有奴性。她之所以对组织忠诚,全是由于她脑部植入体所发出的讯号之故,不是她自己本身的思想!’
康维补充了一句:‘或许,正是由于组织发觉了,她不是那么甘心屈从组织的势力,这才在她的脑部,加上植入体的!’原振侠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康维望去,他还没有开口,康维已点了点头。
康维自然是知道了原振侠想说的是甚么,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一面点头,一面道:‘是的,我的计画不成功了!’康维的计画是,找来陈庆国的鬼魂,给他一个身体,令他和柳絮之间的恋情,得以继续。那么,沉浸在爱河之中的柳絮,就会放弃‘同归于尽’的可怕念头。
然而,他们都发现,陈庆国的鬼魂竟然满是奴性──甘心为奴,是他的全部思想观念。当柳絮还在接受植入体讯号的影响之际,他们自然思想一致,志同道合,大家都对组织表示无限的忠诚──这正是他们双双坠入爱河的基础。可是如今,柳絮的思想,已经摆脱了‘忠于组织’的影响,有了她独立的思维,和陈庆国完全不同了!最简单的例子是,柳絮如今对组织有著强烈的仇恨,不惜牺牲自己,也要和组织同归于尽──她要这样做,为的是陈庆国的惨死。
可是,陈庆国自己,对自己的惨死是怎样看法呢?他并不怪组织,反倒很高兴自己成为‘烈士’!
这样思想方式截然不同的男女,怎么还可能处于恋爱状态之中?必然是一言不合,话不投机半句多!只怕给了陈庆国一个身体之后,不知会出现甚么样意料不到的尴尬局面!
一想到这一点,康维也不禁苦笑了起来,伸手搔著头。连他这样神通广大,竟也不知如何才好!
阿尼密指著萤光屏:‘陈庆国还在仪器里?’康维点了点头,阿尼密又道:‘柳絮的思想,也可以进入仪器?’
康维道:‘当然可以,不然,我们也不会知道,她想和组织同归于尽!’
阿尼密扬了扬眉,原振侠已鼓起掌来:‘好主意!让柳絮的思想,在仪器中和陈庆国相会,看看他们互相之间,是不是还能有思想交流?’
康维连连点头,转过身去,又去操作仪器。原振侠皱著眉,像是在自言自语:如何设想柳絮和陈庆国两人相会的情景呢?
阿尼密压低声音:‘都是脑部活动能力,应该和思想直接交流相类似。当然,我有许多这种经历,刚才,你和陈庆国的接触,也是一样。对柳絮来说,可能像是一场梦,一场十分真实的梦。终她一生,她想起来都会不知是真是假的一个经历!’原振侠听了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种感觉,他并不陌生,有一些事,他想起来,还真不能肯定那是真的发生过,还是只是梦境?这种疑真疑幻,不能确实肯定的经历,不单是他,很多人都有!
自然,对原振侠来说,最最真幻难分的,是他的灵魂离体,和年轻人的灵魂,一起进入幽灵星座一事──那件事,真幻难分得叫他甚至无法将经过的情形,向他人复述出来!
这时,原振侠对阿尼密的话,可以有充分的了解,所以他自然而然地点著头。
康维在这时停了手,吸了一口气:‘可惜我们只能看到他们相会的情形,而不能知道他们相会的内容!’这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