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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旗袍-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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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再一次把白香衣抱进怀里,感觉到白香衣已经浑身冰凉。

高原喃喃地说:“知道吗?我最喜欢你穿那件蓝色的旗袍。”

“是吗?要不我再给你穿一次。”白香衣冰冷的身体贪婪地吸取着高原身上的热量,她其实舍不得离开他的身体。

“不用了,以后有的是机会。”高原柔声说。

白香衣把高原抱得更紧了,她没有信心相信,高原所说的机会。

高原的呼吸忽然急促起来,他在白香衣的耳边梦呓似地说:“香衣,我想……”

白香衣在心里呻吟了一声,她想推开高原。高原却一把抱起了她,把她放到了炕上。不等白香衣挣扎,她已经被高原的热情淹没了,仿佛在刹那间,她从冰冷的冬天里,一步跨进了温暖的春天,她听见万物复苏的声音,悠扬动听,恍若天籁。

第一章 宝石蓝 雪花白 麦子黄 14 绝尘

吉普车绝尘而去,白香衣软软地倒进了玉翠的怀里。玉翠把她扶回家,一进门她就泣不成声了。

玉翠安慰说:“哭啥呢?小高横竖要回来。你看他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他被你迷得魂都留在这里了。俺都被你们弄糊涂了,前一阵子还你不理我不睬的,啥时候就黏糊得像秤杆秤砣了?”

小高临走前,出其不意地当众把白香衣介绍给那两个军人,说白香衣是他的媳妇,并委托村长要照顾好白香衣,连那两个军人也几次三番嘱咐一定要照顾好白香衣同志。尽管白香衣忽然之间成了高原的媳妇差点儿让村长惊讶得跌一个大跟头,但还是连连点头,口口声声说放心。

大年三十傍晚,玉翠抱着一捆谷草,春生提着两挂鞭炮来到了白香衣家。玉翠教了一些话让白香衣在烧谷草的时候说,说叫啥弥喽佛,特别灵验。白香衣难为情,央告玉翠替她说,玉翠说:“俺在俺家说过了,这是你家,俺说了不灵。”

春生在院门口点起了谷草,红红的火苗映红了白香衣的脸颊。在鞭炮声里,在玉翠的催促声下,白香衣依着玉翠教的话,一边向院子里走,一边说:“弥喽佛,弥喽佛,金子银钱往家驼。”

“快说最要紧的。”玉翠提醒。

白香衣又开口了,声音低了些。“弥喽佛,弥喽佛,黑闺女白小厮,上俺家里穿袄子。”

玉翠笑道:“这话就应在明年,等高原回来,你们成了亲,年底准能抱上大胖小子。”

正月十五,玉翠叫白香衣到她家吃饺子。白香衣跟玉翠说南方的风俗,这一天是要吃汤圆的,说着话,白香衣刚吃了一个饺子,忽然干呕起来。玉翠紧张得忙着给她拍背,拍着拍着,忽然就意味深长地笑了。屋里没人的时候,玉翠笑眯眯地问白香衣:“好你个白老师,把嫂子瞒得滴水不露,快!把你和小高的私情从实招来!”

白香衣还想狡辩:“嫂子,别瞎说,没有的事。”

玉翠就冷笑:“都怀上孩子了,还嘴硬!”

白香衣下意识地摸摸肚子,说:“没有哇,不可能。”

“有啥不可能的?小高好能耐,一下子就落地生根了。”玉翠继续打趣白香衣,装作生气的样子,“哼,还有那个小高,等他回来俺轻饶不了他,人家屁颠屁颠地给他保大媒,他说什么只当姐姐妹妹什么的,背地里却偷人,原来他是个假老实。”

白香衣羞红了脸,低声下气地说:“嫂子,我们知错了还不行?”

“噢,知错,你倒给俺说说错在哪儿了?”玉翠哈哈大笑。

正月十五,闹花灯,夜里小孩子们提着灯笼走街串巷,白香衣的学生一拨接一拨,提着各式各样的灯笼来她家,照了屋里照屋外,玉翠说让灯笼照遍了旮旮旯旯,家里不生蚰蜒,不生臭虫。白香衣把家收拾得越发整洁,盘算着高原快回来了。

二月二龙抬头,家家户户的男人们在房门前用草木灰画一些大圈小圈,说那是囤,囤画得好,地里的庄稼就能有好收成。白香衣也照葫芦画瓢,在院子里画了九个圆圈。望着自己的杰作,白香衣想要是高原在就好了,这本来就是男人们的活。

三月三清明节,村里架起了高高的秋千,男女老幼都挤在秋千下,大姑娘小伙子轮番上阵,比谁荡得高。玉翠说可惜高原不在,往年这时候他闹得最欢实,秋千荡得最高,没人比得上。望着秋千上的人,白香衣的心就跟着荡了上去,却落不下来。

白香衣教着学,种着她的二亩麦子,一点儿也不给自己空闲的时间,她不让自己有思念高原的机会。但是她管不住自己的梦,在梦里她无数次看见小高回来,站在村东的大坡上向她招手。

五月五端午节,白香衣在门上插上艾草,她的肚子已经趾高气昂地鼓了起来,圆溜溜的,这是她的骄傲,她常常在晚上抚摸着肚子,对肚子里的孩子说一些他爸爸的事情。

关于高原的梦从麦苗返青做到麦子拔节,从麦子拔节做到麦子抽穗,又从麦子抽穗做到麦子黄熟。布谷鸟的叫声在田野里回响,村里响起磨镰刀的声音。学校放了假,白香衣也在家里准备收割麦子的家什。白花花的太阳当头照着,干燥的风呼呼刮着,白香衣觉得只有那些麦子是实实在在属于她的,她要亲手把它们颗粒归仓。

白香衣在院子里整理着捆麦子的草绳,玉翠家的二小子春生霍霍磨着镰刀。白香衣看着春生,想肚子里的孩子有一天也会长春生这么大,就情不自禁的高兴。

春生回过头来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白香衣,发现白香衣正注视着他,脸上就飞起了红晕,腼腆地笑。

玉翠家的四丫头春花气喘吁吁的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快,高老师回来了,汽车已经进村了。”说完就折回头向外跑。

白香衣喜出望外,下意识地跟着四丫头跑,跑了几步,又跑回屋里,洗脸梳头。这时门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她微笑着迎出去,然而她没有看见人群里有小高的影子。一个穿蓝色制服的中年女人走在最前面,她打量了一下白香衣,伸出手快走了几步握住白香衣的手,轻轻摇晃着,“看得出,你就是白香衣同志。”

“嗯。”白香衣答应着。

白香衣把中年女人让进屋里坐下,中年女人自我介绍说:“我姓范,以后你就叫我范大姐好了。”

白香衣点点头。

“我这次来是传达上级的命令,调你进县城工作。”

白香衣心里一阵狂喜,感觉到和高原相会的日子不远了,于是忍不住问:“小高也在县城吗?”

“小高?哪个小高?”

“高原呀。”

中年女人思索了半天,说:“没有这个人,各个机关的人我都熟,只是不认识这个叫高原的人。”

白香衣的心就沉了下来,高原不在县城,自己去人生地不熟的县城也没意思,好容易在这里有了属于自己的窝,能不动就不动。再说,万一高原回来了,找不到她怎么办?于是,她试探着问:“我能不去吗?”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中年女人严肃起来,“我们人都是国家的,要绝对服从党和国家的安排!”

“可这里的孩子没有人教怎么行?”白香衣仍不死心。

“哦,你蛮有责任感嘛!你尽管放心去县城,这里教员的问题上级早就考虑好了,很快就会派一个来。”

白香衣知道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就不再坚持。

中年女人又随便和她说了几句闲话,问她家里还有什么人等等,当知道她是独身一人时,不免多看了白香衣几眼。中年女人告辞的时候,又郑重地嘱咐白香衣:“明天去县城的时候,不要穿这种衣服了,以后也不要穿了。革命工作者就要有革命工作者的样子。”说完拍拍自己的制服。

白香衣穿着一件用两件颜色差不多的旗袍改制的肥肥大大的袍子,腰身很肥,但是她没忘了在领口袖口以及下摆精心缝制了美丽的花边,她为难地说:“可我没有你这样的衣服。”

中年女人爽快地说:“这个好说,我看你比我瘦一些,咱们高矮差不多,我的衣服你稳能穿上,明天司机来接你的时候,我叫他给你捎一件来。只是你别嫌弃。”

白香衣就笑着说不会。

送到大门口,中年女人亲热地搂住白香衣的肩膀,趴在她耳边说:“妹子你真有面子,为了找你,县长把县里唯一的一辆吉普车都派来了。”

白香衣走的时候,一村人都出来送她。她也没有多少行李,身上穿着中年女人的半新制服,手里提着一个小皮箱。走之前的夜里,她除了留下高原最中意的那件宝石蓝旗袍以外,把旗袍都分给了村里有女孩的人家,说让她们改改给小孩子们穿。田地和宅子给了宝橱家,但是今年田里的收成一半归玉翠家。宝橱和胡桂花喜从天降,对白香衣千恩万谢。

后来村里人说当吉普车爬上大坡,曾停了一段时间。白香衣从车上下来,对着村子和田野张望了好久。

村里人还说白香衣上车的时候眼里噙满了泪水,她舍不得这村子,可见这里的确是一块风水宝地,要不然一个要进城享福的人,怎么会对这里依依不舍呢?

第二章 杂种 纯种 犟种 15 二进村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村里人喜欢揣摩白香衣在城里过的日子,产生过许多说法,其中有一个最脍炙人口:白香衣和小高相会了,生了一炕的孩子,日子过得很红火。

白香衣时不时会像一颗流星,在人们的话语里闪一道光亮。谁家的女孩长得水灵,人们都喜欢这么夸她:“看她俊得真是史无前例啊,快撵上那个穿旗袍的女人了!”

其实村里人已经记不清白香衣的模样了,她来了又去,就像一个神话,美丽而模糊。玉翠偶尔也会想起那个爱穿旗袍的女人,既羡慕又感慨,那样一个神仙样的人,生下来就是为了享福的,来孔家屋子,就像仙女被贬下凡,只是暂时的,到头来还是要飞上天的。

玉翠这些年像趟进了地瓜地过得磕磕绊绊的。孔宝川正当壮年,在一次耕地的时候,绊了一个跟头,连咳嗽一声都没来得及,两手一扎煞,没动没静地去了,撇下她和一大群半大不小的孩子。大跃进、大炼钢铁、入社,吃食堂,孔家屋子也随波逐流,她就像一个陀螺一样滴溜溜地转,风里来雨里去,狠狠地折腾了几年,孩子们渐渐地大了。这些孩子就像田间地头的茅草,长得泼辣,六零年闹饥荒,村里饿死了许多人,他们牲口一样嚼野菜树皮,居然没饿死一个。

这一天玉翠正生气呢,骂大儿媳妇桂兰不知道过日子,愣是把一小半碗猪大油全搡进了无底洞。要知道,那是春生去公社盖仓房发的八两猪血脖,玉翠监督着桂兰细火炼制出来的,足够全家人享受七八天的荤腥。她越骂越气,最后说要是放在过去,就凭这一点,就可以让儿子休了她,让她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大儿子春宝脸上挂不住,当场揪住桂兰的头发,没头没脸地煽了两巴掌。桂兰披头散发,就地一滚,没命地叫唤。玉翠的小孙子存粮哭喊着钻进桂兰的怀里,娘俩滚到了一处,滚了一身的土,活像两只在圈里打滚的猪。

玉翠就是有再多的规矩,也无的放矢了,只得跺跺脚,骂了句:“畜类!”赌气走到了天井里,看房檐下的一对燕子,飞来飞去,衔泥垒窝。屋里的哭叫歇了好一阵子,玉翠的气却还没有喘顺畅。

二儿子春生提着赶大车的长鞭,兴冲冲地走了进来,叫了声娘。玉翠白了他一眼,懒得理他。春生是她的一块心病,二十四五了,却光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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