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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等走到花圃大门,郭姝玉已经迎了出来——这些天她一直在想,家里人哪天会来瞧她?等得焦心的头几天过去了,心头趋于平静了,儿子却飞快的进了院儿叫她洗把脸,说是来了客人还会有谁呢,还不就是她的娘家人?婷婷表妹说,她娘想她想白了头……她立刻以飞的速度跑了出来。
不想当她与来人面对面时,郭姝玉惊呆了。怎么还有覃大太太?她们覃家当初不是宁可打跑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愿迎她进门儿的么?如今怎么却同她娘一起来了,还眼含着泪水?
老太太还真是煞风景。在两位太太与郭姝玉相对流泪、千言万语口难开时,她就先开了口:“守着大门哭也哭不痛快,还不如先进屋去再说”
可惜老太太不知道,花圃的大门离着里头的房子好远好远,要走上好大一截子路。两位太太一人拉着郭姝玉一只手,一路走一路哭,到了屋里几乎都没有眼泪了……
嗯,我承认,是我更煞风景,是我假想了。金熙一边暗暗叨咕,一边扶着老太太坐在明间的沙发上,她立在一旁,默默地瞧着两位太太与郭姝玉调整了姿势,继续抱头痛哭。小秋子这次更是吓坏了,比方才怕两位太太吃了他更害怕,紧紧攥住金熙的手,吭也不敢吭一声。
好不容易见那痛哭三人组哭得不太厉害了,小秋子便想问小熙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刚抬了脸看向金熙,就被他娘一把抓过去:“快,叫外婆,叫祖母”
小秋子傻眼了。叫外婆叫祖母不是不可以,反正眼前一共两个人两个称呼。小熙姐姐身边坐着那老太太不算,那个应该是予辰哥哥和小熙姐姐的祖母,予辰哥哥跟她长得有点像。
可是喊哪个叫外婆,喊哪个叫祖母?他这糊涂娘,怎么也不说清楚些?
郭太太吃的一声笑起来,佯嗔着看了眼女儿,拉过外孙指着覃大太太道:“这个是你祖母,给祖母鞠个躬问好儿。我是你外婆。”
覃大太太心里翻了个白眼儿。孙儿这外婆真是没心没肺,这当口还笑得出来。可当她瞧着这乖孙儿给她鞠躬问好时,也忍不住笑起来,真是十年伤心事,一笑泯恩仇。
还好,两位太太笑起来,都不那么可怕了。小秋子回头瞧了瞧小熙姐姐,得意的朝她眨了眨眼。金熙也回了他一个鬼脸儿,他咯咯笑出了声儿。
覃大太太便与郭太太执了郭姝玉和小秋子的手,来到老太太跟前儿。郭太太对郭姝玉道:“姝玉你带着孩子行个大礼谢过金家祖母吧,若不是你金家祖母热心肠儿,几句话把我们从一盆糊涂里捞出来,我和孩子他祖母还不知道哪天才敢来见你。”
“什么孩子他祖母,叫婆婆”覃大太太有点儿急眼,连忙纠正郭太太的话。
小秋子又有些傻,晃晃他娘的手又偷偷指了指覃大太太:“娘,不是叫我叫祖母么,怎么又变成婆婆了?”
一屋子人哄堂大笑起来。金熙也无奈的笑了,傻小秋子啊,婆婆是你母亲称呼你祖母的好不好,哪里是说你啊?
郭姝玉虽然不知道这些天发生了什么,却也大概想明白了。陪着大伙儿笑过自己的傻儿子,便拉着儿子跪下给金老太太磕头。老太太连忙拦着:“快起来鞠个躬也就罢了”
郭姝玉却到底给老太太磕了三个响头,直起身来再看向金熙,又是满眼的泪。她拉着儿子来到金熙身前:“儿子,咱们娘儿俩给你小熙姑姑鞠躬谢谢她。没有你小熙姑姑,娘也许早就死了……”
“小熙,我也不喊你小东家了……你别挑理。过去我们娘儿俩一直受你照顾,我也从来没说过一声谢,你别怨我不懂事。”
小秋子不干了:“我都叫好几年姐姐了,怎么又改成姑姑了?那外头那些哥哥姐姐,是不是都得改成叫叔叔姑姑了?那韩叔儿呢,我不是得叫他爷爷了?”
郭姝玉听见儿子提起韩在斌,不免眼神一黯。旋即又笑着给儿子解释:“姑姑叔叔们是一定得改口叫的。至于韩叔儿,还叫韩叔儿吧。”
心里却道,你以后就是想叫韩叔,怕也叫不成了。你母亲我也不是没想过,实在不成就两家合成一家,也叫你有个爹,可娘,就是不甘心,娘就是总忘不了你爹……
有孩子的地方,就有欢乐。明明应该很感人很痛哭流涕的一个场面,就这么被小秋子搅得笑声连篇。金熙心底叹道,不知等这孩子得知要搬离这块土地、搬进大宅门里去,会不会哭闹起来,喊着他离不开哥哥姐姐们,离不开疾风闪电?
她当年离开射马岭时,比小秋子现在还大两岁呢,灵魂又是个成年人的灵魂,照样难受了好久。不过也许因为小秋子是个真正的小孩儿,用不了多久就能适应覃家的生活?而她却是劝说了自己无数次,说认祖归宗做大家闺秀去,当然比做土匪好得多……
接下来一众人终于能够坐下好好说话儿。覃大太太说,该叫姝玉带着孩子回娘家看看祖父与父亲,郭太太说,总该叫覃老太爷老太太见见重孙……仿佛忽的一下儿,这两家就一个劲儿为对方着想了。
小秋子毕竟已经九岁,又上了两年学堂,虽然方才那抱头痛哭的场面把他吓得不善,如今都好好坐下来说话了,他也就差不多听明白了。这是家里人找来了?他可对这个祖母和外婆一点儿记忆也没有。
“你们是我的亲祖母亲外婆么?”他忽闪着大眼睛问道。得到的回答当然是是的,他沉默了。
从打他记事起,他娘就带着他生活在这个村儿里。他娘每天都把他的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总给他讲些别的孩子没听过的故事,教他识字念书。
他跟孩子们炫耀,他娘是最能干的,是最温柔的,是最美丽的……还最最知书达理。孩子们嗤之以鼻说,你母亲再能干有啥用,你都没有爹,没有家里人儿。
现在外婆找来了,祖母找来了,家里人儿算是有了吧?那爹呢?小秋子这话一问出口,他这些家里人又是一阵沉默。
“那是我爹把我娘和我弄丢了?还是我娘和我把我爹弄丢了?也怪我那时候儿太小了……可祖母和外婆怎么不帮着些,就叫我和我娘丢了这么些年?”也许大人们还没想好如何回答他,他爹在哪儿,他又问了这一番。
金熙见郭太太与覃大太太被个孩子问得如此尴尬,郭姝玉又开始拼命的流泪,就招呼小秋子到她身边来,也不管什么姑姑还是姐姐的称呼了:“过来,姐姐跟你说话儿。”
“姐姐跟你说,到底是谁把谁丢了,你还太小,好像还跟你说不太明白。”
“反正你就记着,过去只有你母亲一个人儿疼你,现在疼你的多了外婆啊,祖母啊,还有那天那几个姑姑啊,还有好多好多,都是你的亲人。
等你回去你就见到了,怕一时半会儿都记不清谁是谁那么多……姐姐也就不挨个儿给你念叨了。过去只有你一人儿疼你母亲,现在你母亲也找到她娘了,明白了么?”
“孩子找不到家了,不管是为什么,也不管经过了多少年,反正现如今找到了,这就是天大的好事儿。”
金熙尽量想把话说的直白说的简单,却还是说得自己都有点嫌啰嗦嫌糊涂……小秋子却听懂了,笑着点头道:“我知道姐姐的意思了,过去的事儿,管他咧反正我和我娘以后有人儿疼了,是不是?”
金老太太大笑:“孩子这句话说得好,已经过去了的事儿管他咧”
两位太太点头微笑,郭姝玉也擦了眼泪一脸羞涩的对金熙道:“小熙,谢谢你了。”
金熙爽快一笑,“还跟我客气不过姝玉姐姐,我还得劳你大驾啊。我祖母还有两位太太都是第一次到我园子里头来,又是这么一件天大的喜事儿,你得把你那手艺拿出来,咱们鼓捣一桌丰盛的晚餐庆祝庆祝吧。”
小秋子立刻蹦起来:“我去抓鸡抓兔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琐碎才是幸福
转眼又是半年后,初春时节。金予辰身边跟着孙廷栋,两人皆背着手儿仰头望着眼前两座刚刚落成的小楼。
“二哥想好了饭庄子的名字没?” 孙廷栋是个急性子,小楼里面还堆着砖头瓦砾,窗户也都才按上还没来得及上玻璃,就迫不及待的催着金予辰想名字了。
金予辰笑着叹气:“想了好多,又自己都给推翻了。不是嫌不够雅,就是嫌太俗气。小熙最坏,说干脆饭庄子就叫二哥烤肉,她那茶楼就叫六姐茶楼,你说她捣蛋不捣蛋。”
孙廷栋嘎嘎大笑起来,笑到最后捧着肚子直呼痛:“我这一共没上几年学堂的大老粗都听不得这名字,亏她想得出来。”
“不过你还别说,这两个名字这辈子也重不了名儿,还保准客人们来一次就记得真真儿的。”金予辰想起金熙说的那一番话,也觉得有道理。做生意讲究的就是个名儿,只要名字令人立刻记牢了,就算头一炮打响了。
孙廷栋依然笑个没完:“理儿倒是这个理儿,可这六姐,未免口气忒大了些。”
金予辰也忍不住笑起来。他们之间胡开玩笑唤一声也就罢了,若是回了家,老太太和大伯、父亲问起来,他对几位长辈说我们开的饭庄子是二哥烤肉,茶楼是六姐茶楼,怕不得惊掉长辈们的眼球。
是的,这新建起来的小楼,正是金予辰与金熙的产业。兄妹二人从去年初秋开始筹划,一人出了一半启动资金,买地、备料、盖房子,一直忙到眼下,才算是终于有了模样儿。
花圃又扩大了,周围不再种庄稼,只留出一小块做了菜园,二百零几亩的花圃更是一眼难望到边,活计却还是那一摊子活计。金熙将园子里的活儿分了片儿,一片一年合多少钱都说好了、全包给了射马岭来的几个孩子。
至于他们在播种插扦剪枝等农忙时节要找谁来帮忙,金熙说:“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你们自己若是干不完,非得找人帮忙,工钱也从你们应得的那份钱里头出。”
孙廷钧和孙婷真、小武军还在上学,得了这还能雇人干活儿的主意满心欢喜,路川和华彩却将他们笑话了一番:“要不你们就雇我们俩?这样我们俩就能赚好几份儿钱了。”
金熙和另外几个孩子笑而不语。等到真正忙起来时,这两个孩子傻眼了。他俩还说要帮别人干?他们一共六人,每人这是分了将近四十亩地啊,若不是这村儿里人多,他们抢雇短工都得打破了头麻老黑依旧留下来看园子外加照料鸡兔。问过金熙,金熙也点头同意了,他就将老娘搬到田间地头修缮好的那个小房子里去住了,说是方便他照顾。
娘儿俩一同给花圃守白天望黑夜,金熙自然要给双份儿工钱。麻老黑不好意思收,金熙指指那屋角旁新择好的一堆薰衣草花蕾:“老黑大哥是叫我白使唤大娘?”
韩在斌从打郭姝玉带着小秋子回了覃家,就不想再在那个村儿里住下去。他的原话儿是,他本就是个外来的,当年若不是为了那娘儿俩,他也不会留下这么久。
金熙和他谈了谈,再三恳求他留下来,“回头饭庄和茶楼开始营业了,我和我二哥也不可能天天长在那里盯着。有韩叔在,我们哥儿俩都放心。”
韩在斌自然是满口应了下来。只要不叫他再住在那村儿里睹物思人,怎么着都行。他不敢想,若是还留在村子里做农活儿,就连掰苞米棒子时、怕都会想起郭姝玉抛来的毛巾,还有小秋子递来的满满一大瓢井拔凉水……
郭姝玉娘儿俩回到覃家,覃慕周也并没有立刻赶回来。初时金熙也曾为郭姝玉心焦过,小秋子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