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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角度看下去,整个世界都在纠结模糊。那些星星点点的夜灯,只是越发衬托出夜的浓黑,什么也看不透。
屋顶上的风很大,深秋的夜,已经寒意沁肤。顾萌抱膝坐着,直到另一个人悠悠地靠近。
她转头看了一眼,差点没从坐着的地方摔下去,来人伸手扶住她,懒懒地说道:“你可别掉下去,你要掉下去了,明天我的新剧可就没女主角了。”
“叶大,你怎么会来这?”这个在夜风习习中像个影子一样摸上宿舍楼顶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有校园第一拜字女和第一变态编剧之称的某叶。其人毁文无数,把上下五千年古今中外的好文几乎糟蹋了个遍,因此又有“名著杀手”之美称。顾萌虽受她一力提拔,但每每见她,都不禁哆嗦一下,实在是畏惧到了极点。
“我喜欢在这构思新作。”某叶答着,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两条腿一荡一荡的,显得格外悠闲。
在这种气氛下构思新作?顾萌望了黑凄凄的四周一眼,难怪她写出的文章都那么变态。
“你呢?你干吗好好的觉不睡,寝室不待,跑来跟我抢地盘?”某叶歪着脑袋打量她,“因为明天要演新剐,第一次当女主角,所以兴奋紧张得睡不着?”
“不是。”顾萌垂下头,用迷茫的语气问,“叶大,男人为什么爱女人?”
某叶扬了扬眉毛:“我以为我在《花木兰》里已经把这个问题的答案解释得够清楚了。”
“因为容貌?品性?以及……生儿育女?”
“不是。”某叶回答,“是因为本能,以及习惯。”
顾萌不解。
某叶伸个懒腰,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才继续回答说:“这么说吧,比如我们到了一个风景很美的地方,小桥流水鸟语花香,我们的大脑就马上会把美这一概念反应给我们知晓,然后得出‘真喜欢这里啊’的结论。这就是本能。再比如我们到了一个环境里,还没有对它产生感觉之前,身边的人已不停地在说‘这里真美啊,真是人间天堂啊’,我细细一看,也算不错,后来周遭人重复提及的多了,我也就潜移默化地认为‘这里很美’。这就是习惯。”
顾萌还是不太懂。
某叶摸了摸她的头,笑笑地说:“我们爱上一个人,如果不是一见钟情,恰恰他对了你的眼睛,那么就是长久的相处后动了心,习惯驱使我们更加靠近。本能,以及习惯,仅此而已。”
本能?习惯?那么她对叶晨曦,又是什么?从最初的相看两厌,到后来的顾虑担心,她对叶晨曦的感情,什么时候变了质,变得连她自己都不能辨清?而当她终于能够辨析时,伤害就来临了。
“那么,为什么两个人明明彼此喜欢,却谁都不肯先说爱字?”
某叶听后哈哈大笑了几声,顾萌本是以一种忧伤的近乎虔诚的心态在向她请教,被她这么一笑,一颗心又七上八下地紧张了起来。
“要说一句‘我爱你’,多么多么不容易啊……”某叶叹道,“我相信每个人第一次说这句话时,都是出自真心,但说得多了,就变成了谎言,我们的情感是一道没有决口的堤坝,稳固安然地流淌着属于自己的心事,当我们第一次说出我爱你后,堤坝就决了个口子,洪水就变得很容易攻进来,然后泛滥。你要知道,重复太多的东西,有时候就很难分真假了。”
顾萌细细咀嚼着她话中的意思,忽然觉得爱情真是很可怕的一样东西,爱是什么?有多真,有多假?何时真,何时假?能否相守天涯,能否永不吵架?能否永远明晰,没有幻象?
人为什么要长大呢?一长大,心志的成熟就开始渴求某种慰藉,得不到时,痛苦;得到了,也不见得就能幸福。
如果可以永远不懂,该有多好。她愿意当只缩在壳里的蜗牛,小小的贝壳就是她的全部天地!然而外界的风雨,早已随着那个少年的出现而来侵袭,童话的小红帽被摘去,陌生的旅程上充满危机。
于此时她想起了诺亚方舟,叶晨曦教她玩过的那个游戏,我的英雄啊,我该不该,该不该,义无返顾地去选择你?
一弯冷月挂在空中,静谧的夜晚里却似有男生在宿舍楼里弹吉他,校园的青春在弦上流淌,理不清的思绪,剪不断的忧愁。红尘如斯,爱情的归宿又在哪里?
在哪里?
当夜翻来覆去睡不着,外面的风刮了一夜,如同女子的呜咽声回旋在耳边,附和着她紊乱的心跳,也附和着她难以释怀的沉郁。
到清晨七点多时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梦见还是那个到处是玩具的卧室里,她抓着自己的衣角四处寻找着某样东西,但怎么也找不到。然后,门开了,妈妈站在外面一脸严肃地问:“萌萌,你在晨曦的房里干什么?”她像个正在行窃的小偷一样不安地颤抖起来,那些玩具忽然间放大成了真人般大小,玩具的脸都变成了叶晨曦的样子,她扑上去一具具地摇,喊他的名字,但是四下静静,只有她的声音……
“顾萌,顾萌!”依稀中有人在摇她的胳膊,死命地把她摇醒。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睛,叶小慧将话筒递到她面前来,“你的电话。”
顾萌朝桌上的闹钟看了一眼,时针指向八点半。
会--是他吗?会是他打来的最后的告别吗?她直勾勾地看着话筒,那话筒在叶小慧手上仿佛有千斤重。
“喂,接不接啊?”叶小慧戳戳她的肩,怀疑她还在睡梦中神志不清楚。
顾萌终于伸手将话筒拿了过来,感觉自己手心上全是湿湿的汗:“你好,我是顾萌。”
线路那边,久久没有声音。
为什么不说话?既然打电话给她,为什么还是不肯说话?
她握紧了话筒,声音像是从齿缝间逼出去一般:“叶晨曦,是不是你?回话!”
线路那边,还是没有回答。倒有个催促旅客登机的广播模糊地响起。真的是他。
“你听着,叶晨曦。”她任情绪淹没真心,听自己说出格外残酷的话语,像针,扎痛他,也扎痛自己:“我累了,很累。我累得不想再去猜忌再去揣摩再去浮躁不安地等待某个答案的来临。我需要平静。请你给我平静,我会感激你的。真的,我会感激你。所以--”
“再见。”啪,她看见自己将话筒搁回去,也看见自己的手镇定得看不出一丝颤抖。
旁边叶小慧一直在用探究的目光看她,她回眸,报她以微笑。
“老六,你……没事吧?”
“我为什么要有事?”顾萌拢了拢头发,故做轻快地说,“对了,今天晚上我第一次演女主角哦,你一定要来捧场。”
“噢……好。”叶小慧还是不太适应她的转变如此之快。
顾萌冲她眨眼睛,拿着脸盆去水房梳洗。这个时间段没什么人,她独自一人站在长长的镜子前,镜子映出她的脸,静默的脸上没有表情。
“叶大,人,可不可以不爱?”
昨天下楼前,她最后问了某叶这么一个问题。
某叶回答她:“如果你是因为想爱自己而不去爱人,当然可以。怕只怕--”
“只怕什么?”
“只怕你连自己都不想爱了,那就没得救了。”
是啊,人应该爱自己,永爱自己,最爱自己,独爱自己。
顾萌伸手,在镜中划出“叶晨曦”三个字,然后再痛下决心般的将这三个字抹去。
就此抹去,还她干净。
晚七点半,演出厅里已坐满了人。
社长朱秀珍在帷幕后看见底下黑压压的人群,高兴得合不拢嘴:“我就知道当初没挑走眼,萌宝宝还真是我们社团的宝,我敢打赌,这里一半以上的人都是冲着看她而来的……”一转眸间,看见某叶捧着杯茶正站在她身后,连忙改口说:“当然,那个,叶大你剧本写得好也有关系,吸引人哪。”
“哼!”某叶高傲地昂起了头,到一旁的专属位置上坐下,她才不跟她一般计较。
前方奏乐声起,伴随着那首被篡改得面目全非的《东北人都是活雷锋》调调,深红色的帷幕缓缓拉开,顾萌身穿厚重的军棉袄隆重登场。
“我叫花木兰,是来报到的!”她“啪”地行了个军礼。
一个类似招兵处的破桌子后,配角甲懒洋洋地看她一眼,指指桌子。她从桌上拿起个大大的纸牌,牌上的字正好可以让台下的同学们都看得非常清晰--“九五二七”。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连锋营的低等兵,九五二七是你的终生编号。”配角甲把某本册子翻了翻,“将军那还差个扛枪的小兵,就你吧。”
“啊?”
幕后响起解说词:“于是,女扮男装的花木兰,进兵营后的第一份差事就是给众兵偶像李将军扛枪。”
接下去场景转换,花木兰每天的任务就是背着那把长达三米的大枪陪同将军巡视士兵操练。
花木兰问:“将军,为什么我从来不见你练枪?”
将军说:“你觉得这把枪长不长,重不重?”
花木兰点头。
“很好。你要记住,当一把枪长到这种地步时,它就已经失去其作为武器的本性了。”
“可是……那为什么将军还要我每天扛着它亮相呢?”
“我们要物尽其用:打铁师傅要铸造出这么长的一把枪来也很不容易,虽然不能杀敌,但观赏价值还是有的。”
花木兰高兴地说:“原来如此,我明白为什么当初会挑我来当你的扛枪小兵了!”
将军讶异:“为什么?”
花木兰指指长枪:“因为我和它一样啊,都不能上阵杀敌,却很有观赏价值!”
“……”将军无语,帷幕拉拢,又是一场。
底下轰笑声已响了无数回。朱秀珍兴奋地回头对某叶说:“看来反响不错哦。”
切,我编的剧本哪次反响有不好的?某叶不屑地想。
帷幕再度拉起时,便是那段重心对白了。
花木兰扛着枪,在将军身后慢慢地走,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背景的伴奏音乐是《泰坦尼克号》的那段苏格兰风笛声。
她说:“将军,男人为什么爱女人?”
将军非常严肃地回答:“因为,女人漂亮。”
顾萌低垂着眼睛,喃喃说:“人生短短,不过百年,红颜枯骨,最后还不是归了一杯黄土?一个女人,漂亮能有几年?”
“呃?”朱秀珍一头雾水地转头,“叶大,台词改了吗?昨天背的不是这句啊!”
某叶睛地站起,凑到帘边往台上看。果然,那将军也是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怎么对白忽然就变了的。
顾萌又说:“或说是一见钟情,对了你的眼睛;或说是潜移默化,改了你的性情。你看到的不过是这副锦绣皮囊,弹指间即苍老。能有多珍惜?又能珍惜多久?”
将军扭头,略嫌慌张地看向幕后,某叶把手中的杯子一放,低骂道:“臭丫头,居然敢擅自改我的词!”
说着就要冲上去掐死她,朱秀珍忙一把抱住,急声说:“有话好好说,叶大你消消气,消消气……”
幕后顿时乱成一团,而幕前的话剧还在继续上演。
顾萌开始问第二遍:“将军,男人为什么爱女人?”
将军流着汗,照原来的台词背下去:“因为女人会做饭。”
顾萌幽幽一叹道:“要想抓住一个男人的心,就得先抓住他的胃。然而要靠食物来吸引心仪的人,何其可悲,爱情敌不过一张嘴巴,敌不过口腹之欲,更敌不过地久天长。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爱?”
幕后已经闹翻了天,某叶气得直跺脚,无奈手臂被几个女孩牢牢架住,怎么也挣脱不掉。“你死定了,顾萌,你死定了!你居然就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