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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不及了。”
……我哑口无言。买凶杀人这种事,有这么急吗?
“我能理解,不代表我认同你的做法。”我叹了一口气,说:“但我必须承认,此时此刻那五名犯案的国小生若遭逢意外死亡,我会感到一阵畅快。”
“不能是意外,这次要杀得触目惊心。”王董做了一个砍头的手势。
竟用到这种成语。
“这个单表面上很容易,但谁肯接呢?”
“为了保险金,连朝夕相处的亲人都可以毫不留情杀掉,我给的钱比起保险金也不遑多让,杀掉这五个毫无干系的小鬼又有何难?”
“对象可是小孩子。”
我想起八年前,杀死双胞胎姊妹的那一夜。
在清洗掉脚底沾黏的血迹后,八十七个恶梦接踵而来。
在梦中,我看见天真无邪的双胞胎女孩苍白着脸,从殷红的嘴里吐出白丝将我缠绕捆绑,我毫无抵抗的欲望,无尽的白丝渐渐遮蔽了我所有的视线。另一个灵魂出窍的我坐在床边,异常冷静地看着床上的我就这样被裹在一个巨大的白茧里,然后活活闷死。
最后双胞胎姊妹趴在白茧上,像巨大的蚕蠕动着,表情充满了憎恨的怜惜。
这,只是其中一个印象鲜明的恶梦。
“小孩子又怎样?你知道越战有多少小孩抱着炸弹冲向美军吗?”
“我说小孩子,一个人砍掉一只手也就是了。”
“我了解,九十九,我称讚过你几次了,你的确是谈判的高手。这次是五个人,当然是五人份的价钱。”王董面无表情,从怀里拿出一张空白支票,像昨天那样写上一串令人无法抗拒的数字。
是,就是昨天而已。王董已经完全迷上了买凶杀人。
“其中一个只是把风,还有一个没有真的性侵。”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为他们辩护些什么,只知道这五个小恶魔不能这么个秋风扫落叶狂宰。
“所以呢?”
“漠视邪恶,与邪恶同罪。”
“那我换个方式说好了,如果让那三个实际轮奸的小鬼跟另外两个小鬼受到同样的制、裁,岂不是便宜了那三个罪大恶极的小鬼?”
“我懂了,你说得有理。”
“……”我没有任何期待。
“那么就让那三个小鬼在死前多受点苦头吧,看看你能够找到什么样的角色,在杀掉他们之前想办法让他们痛得魂飞魄散。”果然。
又是一句可怕的成语。
“时间?”
“同一个晚上一并解决,越快越好,最晚不能拖过三天。”
“三天?”
“上帝创造世界不过七天,九十九,你要积极点。”
我头歪掉。
“条件杀人?”
“这次就不要太为难你吧,只要在他们死前宣读他们的罪状,让他们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被当作猪宰就行了。”说着说着,王董突然想到似的表情,问:“对了,你找到能用蛇毒杀李泰岸的杀手了没?”
“找到了。”
“那一箱资料拿给他看了没?”
“拿了,算算时间他应该快看完了。”才怪。
“果然值得信赖,跟你合作正义的事业非常愉快。”
“好说。”
我疲倦地看了看錶,王董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拍拍我的肩膀,像个忧国忧民的绅士转身走了。
这样缠人的无奈场景,这种似是而非对话,还要重眩嗌俅危咳绻馐且徊啃∷担艺婊骋伤目煽葱浴
我头一次遇到像王董这样沈迷於买凶的委託人,看到这种让人义愤填膺的社会新闻就打电话约我见面交单,以后是不是只要传个简讯给我我就得帮他找人做事?这种清洁社会的杀法,我底下如果没有九十九个杀手绝对不够用。
虽然我满脸愁容,但韦如一点也不怕我,兔子跳蹦了过来。
“九十九先生,请问你会累吗?”韦如弯下腰,眨着眼睛。
“真的是非常累。”我双手合十,祈祷:“真希望今天还有好事发生。”
“你好幸运喔,今天正好是我的生日。”韦如笑嘻嘻,说:“等一下陪我去看午夜场的电影好不好?你请客喔。”
“这算是好事吗?”我失笑。
“打你喔!”她一拳捶了过来。
PS:本回的对话“上帝创造世界不过七天,你要积极点。”改自电影神经杀手,在此感谢并致意。
9
又是晚风。
电影是一部描述邪灵附身的恐怖片,但在猫胎人横行社会新闻版面的此刻,市面上的恐怖电影好像都多了什么,但究竟多了什么,我也说不上来。
“多了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韦如说。
“好像是耶。”我点点头。
这次我的意识可清醒,跟韦如看电影一切都很棒。
不,其实很普通,一点也不特别。但这样很棒。
我再三强调我并没有企求着什么,我只是喜欢亲近正妹。
深夜里的黄色计程车照样穿梭在这城市的血管里,但我们选择在路灯底下踩着拉长的影子,缓步在台北逐渐褪去的霓红里。
“猫胎人为什么要做那么恐怖的事,到现在警方都还不晓得是为什么,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关连,其实只是为了犯案而犯案,光这一点就比杀人需要一堆理由的犯人要恐怖。”韦如这女孩对电影史上的杀人魔如数家珍:“你想想看喔,十三号星期五里的傑森是因为母亲唆使的关系成为杀人魔,半夜鬼上床的佛莱迪的妈妈是被一群神经病强奸生出的怪胎,上次我们看的德州电锯杀人狂,他也是个恋母情节严重的畸形。他们变成杀人魔的背后都有个琐碎故事,但是猫胎人没有。”
“是还没有。”我想警方最后还是会逮到猫胎人,然后赏他一个理由。
“不知道的东西最可怕了。”韦如啧啧:“把活生生的猫缝在被害人的肚子里,想破了头也不知道猫胎人是想做什么。”
“就算有理由,杀人魔还是杀人魔啊。”我不置可否。
“有理由的话就比较像个人,而不是一个抽象名词呀。”韦如反驳。
跟一个正妹聊各式各样的杀人魔,实在不构成浪漫约会里的任何成份。
不过我并不讨厌,反而有种异样的被认同感。
同样是杀人,拿钱办事比起没道理乱砍人要来得有“理由”,这点让我很安心。收取报酬做事,让杀手这两个字变成了职业的类目,而不是一种个人兴趣。
“韦如,你有没有想杀的人?”
“?”
“应该说,你有没有过,想杀掉过什么人的念头?”
“一点点的念头也算吗?”
“那就是有啰。”
“好难喔,我想想看……”韦如陷入深思。
我笑笑,随即发现自己的笑有点疲倦。
不,不是疲倦,而是整个僵住了。
“把皮包拿出来。”
一个低沉的声音,冰冷地从我背后一公尺处发出。
韦如与我同时回头,一个穿着黑色帽T、戴着白色口罩的中年人站在我们背后,眼神冷酷地看着我们,手里轻轻晃着锐利的生鱼片刀。我注意到他埋在口罩背后的脸,皮肤坑坑疤疤,眼睛佈满血丝,呼吸紊乱急促。
是个快要犯毒瘾的毒虫。
不当杀手多年,感觉也迟钝了,我竟然让这种危险的傢伙无声无息跟在后面。
“……”韦如吓得脸都白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无意逞英雄大显神威,即使在韦如面前也一样,於是我爽快地掏出皮包,冷静地递给毒虫。然而毒虫接过我的皮包,眼看呆若木鸡的韦如一点动作也没有,竟着魔似地挥舞起手中的刀子。
“快!快!找死吗!”毒虫挥刀恐吓,动作不像是虚张声势。
韦如两腿一软,心急的毒虫踏步伸手便抢,另一只手微微扬起刀子。
我心中一凛,从口袋里摸出随身原子笔,错身挡在韦如前面,身体快速撞向持刀的毒虫。面对这种程度的毒虫,我甚至还有时间犹豫了一下。
我故意将肩膀卖给了挥落的刀子,但就在刀子擦过我的衣服时,我抄起原子笔就往他挥刀露出的胳肢窝里猛力一刺。毒虫还来不及惨叫,就在我由下往上的力道催贯下,双脚脚跟抽筋似往上一拱,半截原子笔捅进了他的臂窝。
这一捅非同小可,痛得毒虫屈跪地上,连叫都叫不出来,姿势诡异得很难看。
我将摔落的生鱼片刀踢得老远,慢慢蹲下。
“搭计程车去医院,否则一拔出原子笔,动脉破裂你就死定了。”我捡起我的皮包,从里头抽了两张百元钞放在毒虫的手里,郑重警告他。
碰上杀人高手,这一下你挨得并不冤。我心想。
惊魂未定的韦如依旧没有回神,我牵起她的手就走。
“没事了,别害怕。”我说,按摩着她颤抖冰冷的手。
“刚刚……刚刚好可怕喔。”韦如咬着嘴唇,紧握着我。
“别害怕,深呼吸,慢慢走。”我说,捏着她的手活络血气。
走着走着,她终於发现了我的左肩正渗出血来,红花了衣服。
“九十九先生,你的肩膀受伤了!”韦如惊呼,松开我的手。
“……”我自己看着伤口,真是拿捏得太好,刀子仅仅划进皮肤底下半吋,既不伤及神经又流出够份量的血。
“你怎么不说话!”韦如审视着我肩上伤处,又惊又不解。
“我在想,是应该说小意思呢,还是应该说痛死了?”我微笑,自顾自说着:“前者有男子气忾,后者容易搏取同情。”接下来,最好是我希望的那种剧本。
“神经!计程车!”韦如跑到路边,向远处的黄色灯光挥手。
几分钟后我来到韦如的租处,听着她一边抱怨治安不好,一边细心帮我卷起袖子料理伤口。是,就是这样的剧本,而不是去医院的那套烂剧本。
在韦如小心翼翼用棉花棒沾碘酒伤口上消毒时,我用最不经意的眼神研究了韦如的房间,发现里头没有一件男人的衣服,跟气味。
我的嘴角不禁卷了起来。
“谢谢你,刚刚。”韦如将一块纱布盖上伤口。
“世事难料,千金难买运气好。”我说,看着肩膀上的纱布。
“九十九先生哪是运气好,你那招真的是够狠,你以前一定有练过防身术吧。”韦如剪下胶带,固定纱布,大功告成了。
防身术?这可是随手即器的杀人术啊。
“那句话是送给抢匪的,他今晚运气不好。”我微笑,稍微活动了一下肩膀。
接下来的剧本呢?我已经没有特定计画了,也不想更进一步。
“真会说呢,说不定啊那个抢匪是九十九先生的朋友,跟你串通好来一场英雄救美对吧。”处理好并不严重的伤口,韦如又回复到平日的嘻皮笑脸。
“是啊,还花了我很多钱呢,不过总算可以藉机来正妹的小窝一游。”
我在她那里喝完两杯水就走了,没有恋栈,就跟我不断声称的一样。
走在冷空气包覆的街头,我将双手放在口袋。虽然我已心满意足,但韦如没有留我下来多聊聊、喝点更像样的东西,还是让我有些怅然若失。
我刻意走回原路。那名挨刺的倒楣毒虫已经不在,地上也没有什么血迹。不知道是真搭车去了医院,还是被巡逻的警车铐住带走。
也许王董是对的,这个社会需要一点矫正的力量。
我想起口袋里还有一份用红笔圈涂的剪报。
天快亮的时候,我走到林森北路的地下道把剪报交给了鬼哥。
鬼哥一直想要干点惊天动地的案子提升自己的价值,我想了想,与其把单子交给分不清楚现实世界与虚拟游戏的龙盗,不如把这张单子丢给鬼哥,希望他藉由这张单子探索自己的极限。
鬼哥接了单子,非常高兴,应诺我一定会把这五个邪恶的小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