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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学本来就不能解释一切。”
“我也是这么想。不过,我大概知道是什么原因。”猫胎人顿了顿,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医生,你能够保密吗?”
“别的我不敢说,关于保护病人的隐私,是我绝对奉行的职业道德。”
算了,这也是多此一问——死人是最好的守密者。
“我的妈妈,是个贱人。”猫胎人眼睛眯成一条线:“不过算了。”
“喔?怎么个贱法?”医生的表情倒没有特殊的变化。
“我妈以前是个到日本卖春的妓女,歌舞伎町里的每个男人差不多都上过我妈,不过这也算了。真的,这也算了。”
“每个人都得讨生活。”医生耸耸肩:“我的职业告诉我要听一堆废话,然后想办法讲出更多的废话,而且还要尽可能摆出非常优雅的样子。某种程度来说,我也挺贱的。”
“医生,你不一样。我妈是真的很贱。”
“愿闻其详。”
“她在日本卖春的时候,不小心怀了我,理所当然父不详。不过这还是算了,不要紧,我又不是非得知道自己的爸爸不可,是吧?算了,forget it!只不过是精虫一条。”
“嗯。”
“不过我妈贱就贱在,她竟然在怀胎第九个月的时候去拍A片!”
医生愣了一下,完全接不上话。
“贱吧?就是色情网站上在卖的那种大肚子孕妇拍的A片,操,我妈那贱人为了钱竟然连我也出卖。这件事原本我是不知道,不过有一天我在逛色情网站时随便下载了那类的老A片,看着看着,居然看见年轻时候的我妈,你知道我的打击有多大吗?喂!我妈竟然捧着大肚子跟那些臭男人嘻嘻笑笑,让他们的肉棒随便插进阴道,完全不管还在肚子里的我的立场!这样是不是很贱?”
猫胎人开始激动起来。
“有没有可能是认错了?”医生小心翼翼地问,吃完最后一口土司。
“认错?我妈还在片子里讲中文咧!她这贱人到日本卖春那个多年,连日语都不肯好好学!竟然只会那几句很痛、很爽、不要了、快进来——操,真的是贱到骨头里了!”
猫胎人一想到这件事就有气,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地,像是有棒子类的东西猛烈敲在他脸上的胎记上,火烫的触觉几乎要将他的脑袋给砸裂。晕眩。一种极度羞耻、无处闪躲的恐惧感从胎记深处,重击了猫胎人的中枢神经。
“你看过那种变态片吗?那些男人挤着我妈的涨奶,像疯子一样舔着母乳,我妈只会傻笑,还装出非常享受的表情,我看了就恶心。那些臭男人鬼上身,轮流猛操我妈,一下子我妈在上面,一下子我妈在下面,一下子我妈要一次服务两个人,我真想吐!真想吐!你能想象那种丑陋的东西塞进子宫里,猛敲婴儿脑袋的画面吗?能吗?趴搭趴搭趴搭!趴搭趴搭趴搭!”
猫胎人张牙舞爪地配音,青筋像蚯蚓一样盘缠在额头上。
“他们还射在阴道里面!射在我的脸上!”他的脸上,全是愤怒的泪水。
“……”医生遗憾地叹气。
好不容易静下来,猫胎人用颤抖的手指指着脸上的青色胎记,瞪着医生说:“医生,实话告诉你,我这个烂胎记百分之一亿,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的肉棒揍到瘀青的,很丢脸吧?我的头痛,一定跟那个时候留下来的冲击有关,像脑震荡,一痛起来就快疯掉,就像被灌了铅的阴茎给扫到,操!你知道我有多不想承认吗!”
真的是,非常难以启齿的羞辱。
“有没有考虑过动美容手术把胎记消掉?”
“我从来没想过要去做雷射手术消掉,因为,这是魔鬼给我的记号。”
医生点点头,似乎很能接受这样的思惟。
“你有问过你妈这件事吗?说不定你妈那个时候非常缺钱,难免——”
“没有,我直接把她给杀了。”
“原来如此,要是我说不定也会忍不住动手。”
20。
这次换猫胎人愣了一下。
“我说我把她杀了。”他慎重其事。
“每个人都会这么做的。”医生两手一摊。
猫胎人点点头,他想医生一定以为他只是神经不正常。
既然连这种事都说了,不如快点进入主题。
“话说回来,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头痛的?”但医生好像还有话说。
“大概是三年前吧。”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支网路A片的?”
“也差不多是那个时候。”
“在那之前没有像这样头痛过?”
“……”
猫胎人无语,医生也保持沉默,两人静静吃着冷掉的巧克力土司。
许久。
“医生,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我的头痛是心理作用。”
“我可没这么说,不过我可以开给你处方药,对治疗创伤型头痛非常有效。”
“别骗我了,那只是普通的维他命吧?电影里看多了。”猫胎人瞪眼。
“是吗?想一直痛下去的话,我也无所谓。”医生吃掉了最后一口土司。
——并不讨厌。
猫胎人仔细打量眼前的医生。
他的身上有股让人信赖的特质,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就在猫胎人的心中建立起独特的地位。不是朋友,也不是医病关系,而是一种气味上的认可。
“医生,你在业界很有名吧。”
“小有名气而已。”
“有名的感觉怎么样?”
“基本上我是一个低调的人,因为只有真正低调的人才可以安安静静享受一切。国税局不大查我的帐,也没有狗仔队偷拍我跟谁约会,我觉得这样挺好。”医生莞尔,转身倒了两杯水,反问:“你呢?想出名吗?”
猫胎人接过水。
“我非常想要出名,想要的程度不是你们这些出了名的人可以想象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想法?”
“无从考证,反正从小我就想当一个非常非常有名的人。”
“普普艺术大师安迪沃荷曾经说过,在未来,每个人都会有十五分钟的成名时间。预言里的未来已经跟着媒体的进步提前到了,就是现在。不过你为什么想要出名呢?想当明星?”
“这年头,谁不想出名?如果我可以当明星我早当了,都是这个胎记限制了我的演艺发展。算了,反正我可以想点别的办法。”猫胎人喝了一大口水,慢慢说道:“几年前网路刚发达时,我看到一则国外的新闻,说是有人把额头放在拍卖网站当商品,最后卖给广告公司当宣传广告牌一个月,卖了新台币二十万!我简直傻眼,那个人的额头根本没有什么了不起,但因为他的鬼点子有噱头,所以就让他赚到了钱,更赚到了名气。”
“嗯,后来还有女人把胸部卖给广告公司写标语,看来是一股跟风。”
“那些新奇新闻让我很丧气,为什么他们可以想到,我却想不到?不,如果我认真想,说不定会让我也想到,但回头看后悔有什么用呢?没有用。他们终究占了先机。我如果学他们卖额头、卖胸部、卖屁股,一定不会有人理我。”
“你有你的尊严。”
“正是尊严。”
“不过你可以慢慢想办法啊,这种事常常是急不得的。”
“张曼娟说,成名要趁早。她都这么说了,我当然也有成名的压力!”
“是张爱玲。”医生莞尔,喝了口水说:“是张爱玲说的。”
“都好,其实我也明白成名有各种办法,例如去应征许纯美的新男朋友啊,也是一种爆红的捷径。但这种爆红的方式可以长久吗?不能,绝不可能长久。既然要成名,就要把成名当作长远的事业来经营,一出名,就要长长久久。”
“很好,很踏实的想法。”医生点点头,咬了一口土司,说:“柯赐海老是在进出法院的名人后面举牌抗议,大叫马英九还我牛来。法院不会倒,名人也不会少,柯赐海举牌抗议的机会永远都在,你要不要参考一下。”
“那是小丑。”
“喔?”
“后来我杀了我那贱人妈妈以后,我就想到,既然我人都杀了,我就靠杀人成名吧。至少杀人是毫无争议的出名手段,是吧医生?”
“是啊。”
猫胎人血红的眼睛笼罩住医生所有的表情、举动,只要一有异样,全都逃不过他神经质的观察。但医生泰然自若,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他的身上,也嗅不出恐惧的味道。
这个医生,肯定是以为他疯了,毕竟听疯子说故事,正是精神科医生的职责所在。这个想法让猫胎人觉得很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
“后来呢?我不记得在报纸上看过你啊。”
“后来我根据A片上的资料,查到当初拍摄那支A片的制作公司,跟那时操翻我妈的三个男优和导演的名字。”猫胎人眯起眼睛,酝酿着某种气氛,阴侧侧说道:“我在日本待了两个多月,确认其中一个男优因为吸毒过量死掉,另一个男优在黑道火并中被挂掉,所以我就锁定还活着的男优跟导演,逮到机会跟踪他们到家里,活活用铁棒把他们的头打成稀巴烂。”
“头烂了,自然也就死了。”
“——是的,都死了。”
这像是,医生看诊时说的话吗?
“用杀人当作出名的手段,你也真是用心良苦。”
“不过,连我自己都知道,那样的杀人方式非常的肤浅,如果我就这么走进警局自首,一定不会大红大紫,顶多只是两天的社会新闻罢了。”猫胎人皱眉,无法置信地看着医生,说:“所以我开始大量看电影,想要抓出靠杀人遗臭万年的精髓。”
“那你研究出来了吗?”医生兴致勃勃的表情,让猫胎人的眉毛更皱了。
“答案就是——无因果,无动机,纯粹邪恶的法则性杀人。所以最后我决定,一定要成为台湾第一个仪式性犯罪的杀人魔。”猫胎人果决地说。
“很有见地。”
“医生。”
“嗯?”
“我就是猫胎人。”
“所以背包里装的是猫吧?活的?还是布偶?”
猫胎人不动声色地看着医生,像是看着绝种的奇妙生物。
——非常可怕的人。
难道他随时将生死置于度外吗?
还是,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死?
猫胎人微微曲起身子,医生吞下最后一口巧克力土司。
很怪,医生手中的土司怎么好像永远都吃不完似的。
“是猫,我用安眠药让它睡了一下。”
“原来如此。那么,想讨论你的犯罪吗?”医生坐在办公桌上,随兴得很。
“好,那就讨论我的犯罪。”
猫胎人猜不透医生的心思,不过他并不觉得医生能够对他产生什么威胁。截至目前为止,也只有这位医生能够在他揭露身分后还心平气和跟他说话,说不定他能够提供自己一些思考上的帮助。
“我猜,你是一个人犯罪的吧?”医生眨眨眼。
“没错,医生是从哪一点确认的呢?”
“如果是双人组,成名了还要分给对方一半的光采,你应该办不到吧。”
猫胎人用微笑承认,他感觉这次的谈话相当的愉快。
“医生,既然电视上都是引我上当的鬼扯,那么从真正精神病学的角度,是怎么看我的犯罪模式呢?”猫胎人颇有虚心。
“羞耻。”
21。
“……”猫胎人瞪大眼睛。
“但丁在神曲里说,地狱最底层布满了冰,而不是火,就是这么个意思。”医生不疾不徐解释:“你不是看了很多犯罪电影,那么也该看过红龙吧?西方人有句话说:羞耻存在人的眼中,电影里面的兔唇杀人魔将被害者的眼珠子全都挖了出来,剧中的FBI警探分析道,消灭了尸体的眼睛,就象征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