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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辆喜美总算登记完,往里开了进去。
第二辆宾士往前,红色跑车也跟着往前。
就在宾士拉下车窗、从里递出证件跟钞票的同时,一道坚硬的影像在红色跑车的后视镜中越来越大。
那坚硬的影像大步走向黑色宾士。
每一步都平凡无奇,只是跨得比任何人都要大。
单单是看,没有什么。
认真计算,这坚硬步伐的速度跟一般人快跑起来毫无二帜。
那宾士驾驶从柜台取了车库钥匙伸回窗里,玻璃缓缓升了起来。
「……」小恩的呼吸停止。
是他!
谁也想象不到这种巧合。
「那个他」走到黑色宾士旁,毫不犹豫,一拳就将半片玻璃击碎。
「操!」
车里的男人大骇,慌慌张张想从副座前的暗柜掏出什么。
但「那个他」并没有给男人这个机会,两腿一弯,瞄准车里突出一拳。
一声惨叫,车里的男人的肩膀肯定是碎了。
但脚没事。
男人触电般踩下油门,宾士往前暴冲逃命,副座浓妆艳抹的女人惊声尖叫。
只见宾士轰地撞上前方的喷水池,安全气囊爆开,瞬间撞晕了那女人。
但倒霉的男人却没撞晕的份,给硬生生从车窗拖了出来。
原来「那个他」在击碎肩膀时,也顺势揪住了他的衬领。
「我给你钱!」男人尖叫,忘了手中正握着可以扳回局面的枪。
如愿换来沉闷的第三拳。
柜台小姐蹲缩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深怕看到凶手的模样会被灭口。
「那个他」转过身来,拳头鲜红欲滴,冒着奇异的血烟。
小恩哑口无言,只听见心脏剧烈撞击的声音。
但一旁的墨镜男却放声嚎了出来。不像杀猪,像一头正在被杀的猪。
「那个他」头一瞥。
视线穿过了隔热玻璃,像一块巨大的滚石直压在小恩身上。
然后在刺耳的宾士警鸣声中大步走了过来。
有了前车之鉴,墨镜男一动也不敢动,双手紧抓方向盘,僵硬的两腿间有股烧灼感不断往旁扩散开来。只能眼睁睁看着杀人凶手逼近自己。
「那个他」什么也没做,只是用手轻轻敲了驾驶座的车窗。
墨镜男将车窗摇下,张开嘴想求饶,却只露出上下两排喀喀颤响的牙齿。
什么话也说不出。
「我要她。」
他这么说。
14。
从这里步行到职业杀手住的地方,足足走了一个半小时。
小恩一路无语,越走越镇定。
一个半小时够她把状况想清楚了。
他没有当场杀了她,就不会在他家杀了她。
如果不想她把他的藏身之处告诉警方,他应该不会省下一拳的力气。
他要她做什么呢?
要她还钱,不如直接抢劫汽车旅馆的柜台,近在咫尺,收银台的钞票绝对是一万六的数倍。而且保证没有抵抗。
要上她,大概是唯一合理的答案。
如果他习惯在每次杀了人之后就找女人,又在附近恰巧遇见自己,那这个色色的想法就说得过去。
但说得过去也仅仅是说得过去的程度。
就算上帝给她绝对不会被杀的保证,她还是很害怕。
刚刚那个行凶的画面正好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那种杀人的眼神不带仇恨,不带动机,完全就是电影里职业杀手的典范。
「我给你钱!」
然后拳头直接将这惊恐的表情打碎,眼珠子迸出窟窿。
现场看,跟看了报纸才知道自己跟职业杀手交媾的冲击,完全无法相提并论。
究竟,那是什么拳头啊?
根本就是大炮。
虽然这么说完全没有根据,但她想,如果这男人走上拳击舞台,就连现任的重量级拳王也招架不住他这一拳吧?
「……」小恩勉强仰起头,看着他。
「快到了。」他微微点头。
两人穿过川流奔腾的霓红,钻进藏污纳垢的小巷。
前天才踏过的危楼铁梯,前天才听过的锁孔声,前天才闻过的潮湿味。
彷佛时光倒流。
「去洗澡。」他脱下衣服。
小恩听话地走进浴室,在热水的安抚下将皮肤烫红,暂时松了口气。
他没注意到,自己可是背着小包包走进浴室的。包包里有手机可以报警。
不。
是一点都不在意吧。
不管警察怎么破门攻坚,他还是很有余裕扔来一拳。
一想到这里,小恩莫名其妙放了心。
处于绝对悲惨的劣势,反而不必想太多,要活命听话就是,或许有一线生机。
她走出浴室的时候用大浴巾将身体裹了一圈,而他如同上次,赤裸裸地坐在躺椅上,像看电视一样看着冒着热气的小恩。
小恩小心翼翼席地而坐,决不重蹈覆辙上次将浴巾卸下的窘境。
隔壁住户那头依旧传来那首康康翻唱自张学友的「蓝雨」。
茫茫的哦 搭一班最早的列车
用最温柔的速度离开你身边
在我没有后悔以前 当你的美梦正甜
我已带着破碎的心情走远
风中的雨点打痛我的脸 爱你的话也只有风能听见
是我不能违背我的誓言
风中的雨点打痛我的脸 深深埋藏这段未尽的情缘
想念每一个下雨天
无限回路重复的歌声,彷佛将时间缠绕、圈养在这个杀手空间里。
「对不起。」小恩的脚趾缩了起来。
「……不会。」他说,声音低沈。
两人对看,又是对看。
这个职业杀手似乎很习惯这样,一点也不难为情。
他没有生理反应。
她当然也不会有。
墙上时钟的刻动声又成了这空间唯一有知觉的存在。
不,还有那股略微呛鼻的气味。烟硝味。
从他杀人的拳头上发出来的。
小恩不知道将视线摆哪,只好将他身上的肌线瞧得更仔细。
用动物来比喻的话,狮子与老虎拥有雄浑爆发力,最强壮,但肌肉过剩。
这男人像一头铁铸的豹。
削瘦,精密,每一吋的肌肉都是为了攻击存在。
独行,挢捷,杀着一瞬而逝。
许久。
比许久再久一点。 「你想说话吗?」小恩吞了口水。
电影里的女人质,跟绑匪总是有话聊的。
至今还没看过任何一部电影,绑匪会真的杀掉跟他一直聊天的女人质。
职业杀手有点讶异,声音更低了:「说什么?」
却不凶。
「你会杀我吗?」小恩鼓起勇气。
「我为什么要杀你?」他说得很慢,每一个字都很慢,好像没有上油的滚轮。
像是怕小恩听不懂,隔了五分钟,他又补充:「没人付我钱。」
这句话像直接灌进身体的氧气,小恩一下子放松。
「我发誓,我绝对不会跟任何人说关于你的事。」她感激得想哭。
这倒是小恩的肺腑之言。
他点点头,不过好像不怎么在乎。
此时,门缝底下晃过一道黑影。
他像炮弹一样弹向门,飞快打开,没有浪费任何时间单位。
门外没人,倒是闷热的风灌了进来。
照例留下一只牛皮纸袋。
棕黄色的,在任何文具行都能轻易买到的、最普通的那种牛皮纸袋。
他慎重捡了起来,有点疑惑、有点期待地关上门。
……原来如此,小恩心里又更踏实了。
果然,他呼吸急促,手指的动作既仓促又竭力谨慎,像小孩子拆开礼物般打开牛皮纸袋。如果不知道他是职业杀手,小恩恐怕会觉得他有点可爱。
「请帮我念。」他拿出里面的纸张,用最恭谨的语气。
A4,平凡无奇的纸质,新细明体,字体大小12。
故事,蝉堡。
没有梦的小镇之章,章节十。
威金斯警长的颈椎受到的伤害,让他必须在医院躺上两个星期。
调查麦克医生月夜杀人案件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副警长的头上。全镇的人都很关注这案件的发展,关注到每户人家都不停地谈论。副警长自认力有未逮,于是请了牧师协助调查。
玛丽的阴道有精液反应,显然麦克医生在杀死玛丽前性侵害了她。麦克医生平日是出了名的好好先生,为什么会犯下这种毁掉自己清誉的事?只是一时的失心疯?还是图谋已久的犯罪?如果是后者,难道麦克医生真心认为自己可以不留下任何把柄、逃过法律的制裁?
小恩尽量用平缓的语气读着故事。
他闭着眼睛,像个睡着的孩子。
如果要说逼奸不遂,未免东窗事发,麦克医生决定掐死奋力挣扎的玛丽,不料用力过大,导致被害人的头颅整个被扭下,未免也太没有说服力。不过玛丽的断头处血肉模糊,不见工具切割的痕迹,而是一团团遭强力拉扯的组织。
简单说就是稀巴烂。
话说回来,麦克医生能徒手扭断自己的颈子,自然也能不用任何工具就摘掉一个十五岁女孩的脑袋,目击证人有三十四位,此事不须怀疑。
那晚阿雷先生被直接抓倒在地上,脚踝遭麦克医生一阵糟蹋扭折,他与威金斯警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麦克医生狂暴地捏昏,也能作为麦克医生凶器般握力的证人。
问题是,这份怪力竟来自一个中年发福,未曾认真锻炼过肌肉的男人,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可怕的「握力」?不,这种等级的「握力」已经不是「握力」,而是一种「超级破坏力」。
「这个故事跟上一次的故事根本接不起来。」小恩疑惑。
「只到这里吗?」他睁开眼睛,有点失落。
「不,还有。」
「没关系,往下念。在结束之前请不要停太久。」
再度闭上眼睛。
就这样,小恩再没有终止故事的节奏,一口气念到纸底。
故事到了此章尽头,他幽幽醒转。
这一章特别精彩,即使与上一次读的篇章不太搭嘎,但小恩也读得很过瘾。
「这究竟是什么小说啊?」她问。
「谢谢,可以……」他恳切地问:「再读一次吗?」
小恩点点头,用更慢的语气再读了一次。
这是个奇幻的、黑暗的故事。
仅仅读过两章,就让那故事活在小恩的灵魂里。
念完了,不等他睁开充满浑沌的眼,小恩又念了第三次。
他的呼吸声充满感激。
当现实世界再度降临时,他站了起来,将她抱住。
兽性地要了一次。
小恩感觉自己像是在跟一块质地柔软的铁做爱,不像是人,却也不像交易。
至少不是钞票与肉体的那种交易。
结束时,他没有像上次一样倒头就睡,而是僵硬地看着天花板。
而小恩则觉得自己刚刚死过一次。
这次小恩注意到,他一滴汗也没流。
那些淌在他身上快要沸腾的浆液,都是虚脱的自己留下来的。
也许刚刚所谓激烈的交媾过程,对他来说根本不到流汗的程度。
小恩竟有些歉疚。
他起身,从丢在地上的长裤口袋里拿出皮包,数了十六张千元大钞给她。
「谢谢。」小恩脑袋一片空白收下。
他观察她的表情。
「不够吗?」
「够。」小恩的声音有些颤抖:「很够了,谢谢。」
那些少女漫画都怎么形容这种男人?
未知的生物。
是了,就是未知的生物。
这男人一定没有叫过女人。要不,就是总是被女人骗。
他一言不发,继续看着小恩。
小恩被看得脸都烫了起来。这种感觉从来没发生过。
每一本言情小说的核心都是「缘份」两字。
不可思议的缘份表现在男男女女阴错阳差的巧遇,但就是没有一本小说提到关于职业杀手赤手空拳击碎一个人的脸后,立刻偕同援交妹一起全身脱光光读小说,然后交媾的故事。
没可能有这种事。
很多小说家都会宣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