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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回思,他们的婚姻结得莫名其妙,离得也莫名其妙。他可以在第二次见面时爱上她,也可以在两天之内放手让她飞走。
直到此时此刻,池净才领悟,她完全不了解这个曾被称为“丈夫”的男人。当天夜里,伦敦下了一夜的雨。
而,她没有哭。肠枯思竭之后,体内已榨不出半滴半点的水泽。
池色净天碧,水凉雨凄凄。天青水净好景已过,如今凄雨潇然,正是她人生写照。当飞机朝天际而去,她疲惫的合上眼,睡掉整段旅程。即使身在高空中,伦敦的雨声仍在她梦里幽然飘荡着。
从此而后,两人山水天涯,不再牵绊,不涉情衷。
第七章
下午时分,裴海走入日光书房时,妻子正蜷在沙发上,抱着电话喁喁轻谈。一身嫩白的她肖似温顺的猫咪,享受着暖宁的阳光。
他坐进沙发另一端,将她移进自己怀里。
“对,我知道。”池净仰头朝他微笑,口中仍然应着台湾来的电话。“应该还没有。……我也不晓得,我再问问他好了……”
他低头轻吻着妻子的前额,带着一份满足的心情,静静欣赏她。
婚前的池净虽然清丽飘逸,却像颗半青的苹果。她是直到婚后才褪去了青涩,添抹几分少妇的圆润风情,娇雅柔媚之中,带着不设防的纯洁。
这种风韵只在已解人事的女人身上才看得到,之于男人,犹如强力的催情剂,除非是言汉瞎马才可能不受吸引。前阵子那不要命的史考特就是看上她这点。想到史考特,他不禁拧起沉沉的浓眉。
庆典那些日子,池净依了他,和海伦分班看顾。有他在,史考特自然无法跟她私下交谈。到了最后一日,那痞子终于捺不住性子,竟然当着他的面拉住池净,大声告诉她:“终有一天,我也请得起妳吃“乔其安诺”,我也买得起第凡内的珠宾送你。”怒火狂烧的他当场一拳过去,揍倒那家伙,在围观者的惊呼声中带走妻子。史考特莽撞的行为让池净沮丧了很久,此后,她再没有单独下山过。
“工作累吗?我去帮你冲壶咖啡。”她结束通讯,把话筒挂回小圆几上。“不用了,老邓一会儿就端进来。”他搂紧俏人儿,不让她走。“你今天都做了些什么?”
“没什么。看看书,听听音乐。”池净轻啄一下他的脸颊。
他知道她寂寞,但有了史考特的前车之鉴,他只想牢牢将她锁在身边,不让任何男人看得到她、碰得到她。虽然这么做很自私,可是对她,他就是无法不自私。此外,过往的阴霾也深深在他心头盘据。他无法摆脱吞噬人的罪恶感。愧疚越深,就越想把她握得紧紧。未来的事殊难预料,倘若有朝一日池净发现了他和她父亲的关系,她绝对会头也不回的离开他。所以他必须趁着还拥有她的时候,抓紧每一分钟。“前阵子听妳说想在镇上成立一间艺廊,怎么后来没再提起?”裴海一根根的亲吻她手指,带点儿歉疚的意味。
池净恹恹的叹了口气。“何必呢?在德布罕经营艺廊,也维持不了多久。”他一怔。“为什么?上回庆典,你们的艺展收入还不错,人潮也很多,应该颇有机会才是。”
“我观察了二十多天,发现进来购买的都是观光客,本地人寥寥可数。可是镇上的观光活动一年才一次,一次才一个月,艺廊不可能只靠那个月生存啊。”池净把玩着他的钮扣,显得有点气闷。“其实想想也是。德布罕的居民清一色都是农人,对肥料、小麦、种子的兴趣,铁定大过于几张挂在墙上的画。农人的天性较为殷实,我的艺廊看在他们眼中,大概像花拳绣腿吧!”
“妳想做就做,开艺廊只是让妳多个排遣解闷的管道而已,我们又不靠它吃饭。这点小兴趣,我还负担得起。”
“算了。又不是办家家酒,经营一间无人光顾的艺廊有何成就感?”池净低声说。而且她不敢老实告诉他,太常出现在德布罕也会引出不必要的反效果。
史考特最近不知着了什么魔,天天晃在街头等她。有一次还真在街角被他逮到了。他把她拉到小巷子里,挖心剖肺的向她表白,并苦苦哀求她不要再闪躲。在他艺术家的浪漫心灵里,她已婚或未婚并不构成威胁,重要的是他们俩能否找到真爱。
“妳只是被道德规范的压力所绑缚,才不愿破坏婚姻的誓言。寻找真爱难道不比守着空洞的婚姻更重要吗?”史考特激动的大吼。
她啼笑皆非。反正再如何向他保证“她的婚姻不空洞”、“她的真爱就是裴海”也没用,他只接受他想听的答案,所以她干脆减少出现在德布罕。
生活空间已经很小了,现在连小镇都去不了,她真的有一种行将窒息的感觉。书房门口响起几下轻叩,老邓端着他的咖啡及她的珠露茶进来。放下茶盘,替主子和夫人各斟一杯后,老管家欠了欠身,又沉默的离去。
“刚刚是谁打来的?”裴海勾起咖啡杯,干脆转移话题。
“被你听见的那通是妈妈打来的。”她也倾身持起茶杯,提至鼻端前轻闻幽爽的茶香。“我们聊了一些家里的闲事,她告诉我小恩研究所毕业了,大哥又升官晋爵了,还有……问我们何时回台湾玩。”
语尾拖着淡淡的长音,裴海忍不住侧目。
“妳想回去吗?”
“……算算我们离开台湾也七个多月了。”她的语气很保留,言下之意却相当明显。
“嗯。”他沉默了一下,又问:“还有谁打来吗?”
“之前我学姊也打来过,提起类似的问题。”她啜了口珠露乌龙。“她打算再开一间连锁艺廊,问我想不想回去帮她打理。”
“当然不行。妳目前又不住台湾。”这次,他的反应就很立即。
池净望着瓷杯里的茶水。“放心,我已经回绝她了。”
“小净,我知道你很气闷,可是我短期之内真的走不开。”他放下咖啡杯,神色柔和的睨着她。
“那……”她试探性的偏首问他。“如果我自己回去呢?”
他的浓眉眼立刻凝起来。
“我只想看看老同事,见见朋友,再陪陪家人,顶多两个星期而已,不待太久的。”她柔声允诺。
“等我年底或明年初忙完,再跟你一起回去,这样不好吗?”他的神情极端不乐意。“也好。”她饮下最后一口珠露,茶水微凉了,咽下喉只感觉苦。“你继续工作吧!.我想到后山走走。”
※※※韶光漫长的流逝。
池净在一个盛夏的午后接获一通意外的来电。当她认出彼端是裴劲风的声音时,愕然得说不出话来。
“不好意思,如此冒昧的打扰妳。”裴劲风低沉稳重的打了声招呼。
“裴先生,你怎么知道我们的电话?”她连忙放低音调,跑到门口将书房的门掩上。“查问一、两个电话号码对我并非难事。”裴劲风笑道。
“请问有什么事?”她的态度转为谨慎。如果他想找儿子,裴海绝对不会接听的。“我有事想找你。”裴劲风似乎听到她未说出的心声。
“我?”错愕之余,她的应答仍然相当小心翼翼。“请问是什么事呢?”“我听说阿海娶了妳,只想知道你们过得好不好。”裴劲风停顿片刻。“上次和你在艺廊交谈过,虽然不能算熟识,我可以感觉妳是个好女孩。阿海身边多了妳照顾,让人放心多了。”
尽管事前耳闻过他的轻劣手段,现在听他提及爱子的心情,池净的心底仍不得不感动。
“谢谢您,我们都过得很好,请您别操心。”天下父母心呵!
“池小姐,我知道妳是个明事理又有同情心的女孩,我和阿海的母亲商量过,想向妳提出一个不情之请。”
“请说。”她不安的瞄着房门口。已经下午两点了,裴海随时有可能步出工作室,进来书房找她说说话。
“我希望能定期和妳保持联络,随时知道你和阿海的近况,请妳答应我好吗?”“什么?”她愕然收回飘往门口的视线。“裴先生,只怕……不太妥当吧!”“我知道这是一个很唐突的要求,可是在阿海身边,我们能找的也只有妳了。”裴劲风恳求道。
“裴先生,您也知道裴海的性子很极端,平时他虽然事事让着我,一旦动了肝火,连我也担待不起。”如果被裴海发现,他铁定气得风云变色,说不定连家里也掀了。“天下人谁无父母?我或许不是一个成功的父亲,裴海却是我们夫妇俩的独子。将来我们两腿一伸,身后的虚名浮利也只有这个儿子能交托了。难道真要等到进了棺的那一刻,才能碰触到唯一的孩子吗?”裴劲风不愿放弃希望。
“可是……”池净陷入为难。她真的无法想象裴海发现之后,怒火狂发的情景。“池小姐,我只要求打几通电话而已。”裴劲风立刻补充。
他和裴海果真是两父子,连说话的语调音质都极为相似。
池净听着,终于心软了。“好吧!不过您别太常打来,一个月两、三通就好,而且尽量挑在本地的上午时间,以免被裴海撞见。”
“谢谢你,真是太感谢妳了。”裴劲风迭声的致谢。
有了生涩的第一次接触之后,再接到裴劲风的来电,两人也渐渐熟稔起来。可是有好几次,她才讲到一半,裴海突然从工作室里走出来拿东西,吓得她赶快讲几句:“妈,国际电话很贵,我先收线了。”硬是把敏感的时机胡混过去。偶尔裴劲风误了时间,她还会主动拨给他。幸好电话费帐单都是她在处理,不会被裴海发现。
然而,夜路走多了,总会碰见鬼的。
夏末的正午时分,残暑已被蝉声催尽,夏木阴阴正可人。她刚挂上话筒,裴海正好迈出工作间,准备用午膳。
“老邓说,最近从台湾打来的电话特别多?”席间,他忽然提出疑问。
池净一楞。
“会吗?我闲来无事,常常和台湾的朋友聊天。如果太过分的话,以后我会节制一点。”她处处提防,偏偏漏了老邓那一关。
裴海盯了她半晌,终于点点头。
“没关系,妳想讲多久就讲多久,有人陪你谈天,我还求之不得呢!”他起身推开高背椅,高挺的身影投落在餐桌上,让人倍感压迫。“妳慢慢吃,我先去忙了。”“好。”池净暗自松了口气。面对着碗里的香菇鸡汤,突然觉得没那么饿了。她的运气不够好。十分钟之后,书房突然爆出裴海的怒吼。
“小净,妳进来,现在!”
“什么事啊?”她慌慌张张的推开椅子,跑进书房里。只见裴海凝伫在书桌前,脸色铁青,指间夹着一张白色的便条纸。
“妳怎么会有裴劲风的电话号码?”他厉声质问道。
池净的心脏险些停止跳动。天哪!她真是胡涂。今天是裴劲风与她联络的日子,他过了来电时间仍然没有消息,为了怕他再打来时正好撞上午餐时间,给裴海接到,于是她主动拨过去,却忘记把抄有电话的纸条夹回记事本里了。
她张口想说些什么,可是天生不擅于谎造借口,惊乱的脑中只有一片空白。裴海刮到她身前,恶狠狠的握住她双臂。“妳是不是私下和裴老头联络?妳说!”“我……我没有。”她被他晃得头昏眼花。
“那这张纸条是怎么回事?”他大吼。
“那是……是……”玉泪不断在她眼眶里滚动。“那是我学姊抄给我的。”“简明丽?那个老虔婆抄裴老头的电话给妳做什么?”盛怒的他并不买帐。“她说,有一位企业赞助商对去年的几笔帐目感到疑问……当时是我经手的,所以她把号码抄给我,叫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