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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恩-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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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结金兰之契,彼此互助,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小弟忝在同事,也想高攀加入,未知可否?从来结义弟兄,都以桃园三义士为标准,加上小弟,共是三人,岂不大妙?”士毅对于蔼仁这种要求,还不曾有话可以推托,偏是这位先生又来毛遂自荐,这却叫他更没有办法。心想,和这种人要结拜弟兄,那真是城孤社鼠了,不过他是一个一等办事员,每月能拿五十块钱的薪水,和曹总干事非常地接近,勉强可以说是一个红人,似乎也不宜得罪他,所以也就不作声。可是这位韦先生,立刻表示出很欢喜的样子,迎上前来道:“这就好极了,邱先生贵庚呢?大概不许以小弟相称吧。”邱海山道:“痴长三十六岁了,我倒是老大哥。”说毕哈哈大笑。这样一来,换帖的成分,三人中倒有两个人赞成,自居多数。士毅为势所迫,也就无话可说了。

第二十一回 终效驰驱无言怜瞽叟 同遭冷落失恋笑王孙

过了三五天之后,邱海山洪士毅韦蔼仁三个人已经成了结义兄弟。自然是邱海山居长,士毅却居次,蔼仁不叫他洪兄或士毅了,口口声声都是二哥。这样地加倍亲热起来,士毅以为也无非是彼此拉拢,好向陈家进身的意思。论到自己的能耐,自然是不能和一兄一弟打比。而且自那天和陈东海见面之后,也就不曾再见东海的影子,他也没有叫蔼仁带什么口信来,也许他不想杨柳歌舞团的姑娘了,自己这倒落得干净。如此想着,这个办事员,也就可以坦然地坐下去了。又过了一个星期,便是会里发薪水的时候,自己预算着,不过做了半个多月的办事员,也就拿半个月的薪水罢了。可是那发钱的会计先生,交给他钱的时候,说是陈会长那边交了条子下来,从一号算起的,还笑道:“老洪,这样的事,我们这儿还少有呢。你好好地干吧,将来你还有大发迹的希望呢。”士毅也觉得陈四爷为人虽十分荒唐,对我倒这样细心,人生在世,无非是人心换人心,倒不可将人家的意思太埋没了。他如此计划着的日子,恰是陈四爷找他的时候了。下班的时候,蔼仁轻轻地拉扯着他的衣襟道:“你先别回去,我们同到会长家里去一趟。”士毅道:“我自从升了职务以后,本来也就想着到会长家里去面谢的。”蔼仁摇着手道:“你见不得会长,一见会长,他要问你如何认识他四爷的,万一露了马脚,那还了得!不瞒你说,我在陈宅跑了两年,差不多是天天来,可没有几回见着会长呢。”士毅道:“哦!原来你是天天上这儿来的,怎么不早一点带了我来呢?”

蔼仁笑道:“你忙什么?到了那程度,自然会带了你来。现在这不就带了你来了吗?”士毅也不便怎样地追问他,只好跟了他来。

到了陈家,蔼仁见了男女佣仆,含笑点了头,拐弯抹角,进了几层院落。一带红漆游廊的上房里面,早听到陈东海的声音叫着道:“进来吧,我算着你们也就该来了。”于是蔼仁在前引路,将他引到屋子里来,只见东海穿了一件白底带红条的绒睡衣,踏了一双拖鞋,站在那一架无线电收音机旁边,地板上一只篮子里面装了钉锤夹钳之类。他额头上,兀自汗涔涔的,看那样子,大概是自己在动手,修理无线电机呢。他一见士毅,就笑道:“这半个月以来,我仔细考察了一下,楚歌那孩子,知识充足一点,可是难逗。常青知识浅一点,也不大认得字,就容易应付得多了。至于说到漂亮呢,那还是常青可以多打二十分。你和常家的关系,我也明白了,你倒是没有说假话。这半个月以来,你怎么没有到她家去过一回呢?”

士毅道:“一来我没有事,二来常青的母亲和我说不大来,所以我也就懒得去了。”东海笑道:“你说她母亲不好逗,我可正打算要你去逗她呢。其实穷人家的老太太,没有什么难对付,给她几个钱,天大的事儿都完了。我认为不好说合的,还是她的父亲呢。这件事,没有法子,只好麻烦你了,老实告诉你,常青已亲口答应,愿嫁给我了。”士毅听了这话,虽明知此事与自己何干?然而心里头,还不免动了一动,因笑道:“那很好,该喝四爷的喜酒了。”东海笑道:“喝得成喜酒喝不成喜酒,这就全瞧你的了。我已经叫常青探了探她母亲的口气,只要给她三千块钱,就是叫她写一张卖身字纸,也是肯的。就是她的老子说,他不能把女儿卖给人做校我也曾用话冤他,说并不把这人讨进门,另外找房居祝我现在家里只有一个少奶奶,把她当作一子双桃就是了。这老头子偏又懂得,说是在中华民国法律之下,一子双祧这些话说不出去。而且说贫富相差得太厉害了,就是平等结亲,还怕受欺呢,何况还是卖了做小呢。他这样地说着,看将起来,这事有点不妙。我听到说,你和这老头子交情不错,谈话也谈得上,你不妨去说说看。假使这老头子能够答应的话,我就再送他一千元。俗话道:‘瞎子见钱眼也开,这个瞎子,未必也就能例外吧?’”说着,抬了肩膀笑了一笑。士毅心里想着,这可是个难题目了。站在四爷当面,只管是是地答应了一阵子。东海笑道:“真的,我不是说笑,你就照着我这话去办就是了。你今天要不要带一点钱去呢?”

士毅笑道:“银钱大事,我可不敢经手。”东海道:“今天要你去,当然不是就要你去兑身价银子,无非要你把那老头子请了出来找个小酒馆,先吃一点喝一点。这事也不能让你自己掏腰包,我得先把钱给你带了去。”士毅笑着随便答道:“这也是很小的事情,还用得着四爷先掏钱啦?”东海见他如此说着,更不能不掏钱,立刻就在身上掏出一张五元钱的钞票,塞到士毅的手上,笑道:“只要你在办事上给我竭一点力,比什么都强。你想,我还能在这几个钱上打算盘吗?”士毅想要不收那五元钞票,却是没有那种勇气。然而收了这五元钞票呢,势必给东海去作媒,这却是自己最不愿意的事。于是他手里拿了那张五元钞票在手,只管向东海望了微笑。东海道:“你还觉得钱不够吗?”士毅连说是够了够了,东海又道:“既然是够了,为什么你还站在这里发愣?”他这句话问了出来,却叫士毅没有法子可以答复,只好向着东海微微一笑。东海道:“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说这件事不见得有把握,设若把事情没有接洽成功,把我的钱花了,有些不好意思,你说是也不是?那没有关系,天下有说媒的人,包说成功的吗?你只要尽力给我说一说就是了。对于常家的消息,我是很灵通,你若是尽了力,我自然知道,决不会埋没你这一番意思的。”他对于士毅的事,实在没有猜着。不过他这两句话,却把士毅提醒,知道要偷懒也是不可能的了。他回头看时,蔼仁自把他送进这屋子以后,就不知道缩到哪里去了;面前又没有一个帮腔的,若是说错了,恼怒了四爷,还找不着人转圈呢。这也就只好委委屈屈地拿了那张钞票,一鞠躬而退。刚走到院子里,东海开了半扇门,伸出头来向他点着道:“努力吧,我晚上还等着你的回信呢?”

士毅答应着走了出来,蔼仁又从院子里钻了出来,在他一旁鼓励他一顿,说是四爷越是希望得紧的事,越是失败不得,闹得不好,他真会发狂的。士毅在今天领到了三十元薪水之后,便感到这件事很可宝贵,万万抛弃不得。这事既然是陈四爷一力促成的,千万就不能得罪陈四爷。而且给了我五块钱去请客,又约了我晚上等我的回信,这是马上非去不可的了。

管他呢,这又不是我的意思,我不过和人传话而已,我就去见常居士探探他的口气再说吧。

他若用话来怪我,我就说连你的妇人,你的女儿,都答应了,教那姓陈的怎样能丢手?有了,我就是用这种话来堵他。再说,你女儿已经做了歌女舞女,再去做人家的姨太太,你不干涉于前,何必干涉于后?再说,你那妇人厉害,你女儿也不善,你不应承,她们自己做了主嫁出去,你一个残废人,又有她们什么法子呢?

士毅为了自己的饭碗要紧,说不得了,只好想了这么样一个强硬又无奈的说法,前去冒险。当时和蔼仁告别,坐着车子,一直就奔向常居士家来。一进门之后,倒令他大吃一惊,原来是走错了人家,赶快退回大门外去看时,门楼子并没有错,门牌也没有错。仔细看时,却原来是那院子里那些破破烂烂的东西,已经一扫而空,院子里扫干净了,墙上粉刷了,窗扇也把纸裱糊了,最妙的是院子中间还摆了几盆夹竹桃和一些西番莲的盆景,一只圆瓦缸,养了十几条粗金鱼。这虽然不值得什么,这样的人家,居然既干净又雅致起来,这不能不说是由人间变到天上了。走了进去,便是正中屋子里,已经打扫干净,把常居士那单铺拆了,正中放了两把木椅子,夹住了一张方桌,旁边随放了几张方凳,倒大有会客室的意味。自己心里想着,也许是这里另搬了一家人家来了吧?却不可大意冲了进去。于是站在房门外,轻轻地叫了两声常老先生。果然常居士在里面答应着出来,道:“是哪一位叫我?是洪先生吗?”士毅笑道:“是我呀。因为府上现在焕然一新,我怕是另有别家进来,可没有敢进门呢?”常居士由里面屋子摸索着走了出来,先叹了一口气道:“士毅兄,你以为这是我的幸运吗?嗐!我是欲死不得,求生不能!”士毅还未说什么,不料一见面之后,他就说了这样十二分伤心的话,这却叫人有话也不好说出来。可是自己还不曾顺着他的话答复出来呢,余氏早由里面小屋子叫出来道:“你这老瞎鬼,又该瞎说八道了。你生定了这要饭的命,只配在猪窝里住着,舒服不得一点子。”常居士本是摸索着向外面走出来的,这时就扭转身躯,面向着里,昂了头道:“要饭有什么要紧?不过叫人家几声老爷太太罢了,至多也不过是说这个人没有志气,做个寄生虫……”余氏抢着道:“你又该说上你那一大套了。老鬼呀,你赶快闭了你那鬼口,如若不然,你愿意讨饭,就出门讨饭去,别在家里住着。”士毅见他两人越吵越凶,这倒是自己的不是,立刻抢上前向余氏拱了两拱手,笑道:“老伯母,别生气,我带着老先生出去喝碗茶吧。”于是在屋角里拿来一根棍子,交到常居士手上,笑道:“我们走吧。”常居士道:“好,我和你出去走走,我也正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呢。”于是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地走出来。这个时候,天色有些昏黑了,阵阵的乌鸦,在红色的晚霞光里,飞了过去。电灯杆上的灯泡,已经亮了,土毅听杨柳歌舞团里的钢琴,叮咚入耳。看了那边的后墙,不免出神。只在这时,一辆油光雪亮的人力车,上下点了四盏电石灯,斜着奔了过来。车上坐着一个女郎,身上披着雪青色的斗篷,一张苹果色的脸,两只乌亮的眼珠,在乌云堆似的头发上,绕了一匝窄窄的红丝辫,左右两鬓上,插了一朵剪绸桃花,添了无限的妩媚。车子走到面前,她不用士毅注意,倒先注意了过来。彼此相距得很近了,她转着眼珠,嫣然一笑,在那红嘴唇中间,露出了那两排雪白的牙齿,真是一顾倾入城,再顾倾人国。士毅愣住了,简直说不出话来。她也不说话,用嘴向常居士一努,在斗篷里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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