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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五十元……”西夏说:“五十元就五十元,到现在你还心痛着?”两人说着,娘还没有回来,子路出去要到前巷子喊娘,一个人在巷口打问高子路家在哪儿?子路说:“啥事,我就是。”那人自我介绍是镇政府的干事,吴镇长请子路夫妇俩去镇政府吃宴席的。子路就回来说给西夏,两人一时疑惑,最后决定还是应该去,西夏赶忙收拾打扮。
一到镇政府,高有粮就领子路和西夏上到镇政府三层办公楼的楼顶上,吴镇长、黄秘书已在那里等候了多时,蔡老黑也坐在那里用草帽子煽汗呢。楼顶上原是镇政府干部洗涤了衣物搭晾的地方,吴镇长年轻,有新思想,上任后在楼顶修了个八角亭子,风和日丽常与人坐在亭子里下棋,聊天,纵览整个镇街,以及高老庄和高老庄远处的群山峻岭,吴镇长就叫这亭子为好望亭。子路西夏一上来,吴镇长便作了介绍,说:“黄秘书今日到咱镇上来检查工作,不但镇政府蓬草生辉,今天天气也特别好,亮堂得如日月当顶……”黄秘书说:“你把我说成毛主席啦?”大家都笑了笑。吴镇长说:“黄秘书是咱县上第一笔哩!所以,我专门把高老庄的名人请来,咱们一块儿吃吃饭。”蔡老黑当即说:“子路是名人,我是粗人,又正背时着,能得到二位领导的邀请真是受宠若惊!”吴镇长说:“都是名人,一个是文的,一个是武的。黄秘书,蔡老黑会熊拳,是祖上传下来的,别的地方还没听说过这种拳法哩!”蔡老黑说:“惭愧惭愧,只继承了个皮毛。”子路见不得蔡老黑,蔡老黑说话的时候他就往街上卖眼,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经过楼前就驻了脚往亭子上看,门卫高有粮在那里大声呵斥。西夏那日虽赌气离开了蔡老黑,但见蔡老黑现在说话的样子,就吃吃笑,蔡老黑说:“你笑我这衣服太脏吗?我正在牛川沟监工哩,吴镇长就把我召来了,咱是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西夏说:“老黑哪儿像武人,说话文绉绉的很!”蔡老黑说:“越是没文气的越才要文气哩,这就像乡下人到城里,怕别人说是乡下人,就要比城里人还要城里人!可我说的是实话,只继承了个皮毛,要是喜娃叔不死,我在白云湫说不定真练成了熊拳的。”西夏说:“你真去过白云湫?”蔡老黑说:“差点儿死在那里。”西夏就来神了,说:“白云湫到底……”要说下去,子路扯了扯她的衣襟。吴镇长说:“今日气氛真好,大家都无拘无束的……黄秘书年轻吧,他本领大哩,县长作报告,咱是拿笔一字不敢漏的记录,一丝不苟地贯彻执行哩,其实那都是黄秘书的思想。”黄秘书说:“这话可不敢说,只是个写材料的,马仔。”吴镇长说:“我才是马仔,你很快就……”黄秘书忙截了,说:“能在高老庄见到文武两个名人,还有这么漂亮的女士,我很高兴。我代表县委的王书记,刘县长来看望看望你们,尤其是子路先生和西夏女士,县上的工作还要你们多多指正啊!”子路忙说:“多谢父母官!”
五人落座,有人就支好了桌子,开始摆放酒菜。酒菜是楼对面的一家小饭店做的,镇政府的几个干部走马灯一般从那店里端菜过街,进院上楼。吴镇长说:“咱镇政府的厨师手艺不行,让店里炒,端来不是很热了,得抓紧吃!”开了酒瓶,凑近鼻子闻了闻,便对楼下喊:“得山,得山,你出来!”店里出来一个汉子,满脸汗油,系着围裙,肩头上搭着一条黑乎乎的手巾,说:“镇长,味道咋样?”镇长说:“得山,你以为我是外行哩,你把假酒敢给我上?”得山说:“是不是?小三小三,你他娘的把啥酒给镇长喝的?”叫小三的站在门口,说:“就是架子上的酒么。”德山说:“取柜子里的!”仰头笑了,说:“镇长,重上酒重上酒!你尝那锦鸡味道怎么样?早上让人才去收购的!”镇长没言语,坐下来说:“锦鸡?野鸡就是野鸡么,还叫什么大名!”又招呼大家夹菜。
这顿饭吃得相当慢,各自频频敬酒之后,镇长坐庄打关,每人六杯,子路和西夏酒量不行,嚷道了半天方允许象征性喝喝,而蔡老黑和黄秘书又坐庄打关,推推让让,争争吵吵,没完没了。蔡老黑很豪爽,从不赖酒,每次都是杯底倒下,不滴一点残酒,并指出黄秘书喝不净,要子路来当酒警,严格执法。黄秘书又喝了几杯,脸色通红,言称他不敢喝了。蔡老黑说:“你们当领导的都是两袖清风,一肚酒精,你难道还不如吴镇长?”黄秘书说:“我胃不好。”吴镇长说:“什么胃不好?你到镇上了,我能不让你喝好?!”黄秘书说:“我真的胃坏了,咱只是喝哩,子路和西夏不能喝,让人家坐冷板凳是这样吧,酒随意喝,把嘴空出来,咱也说说话么。老吴,你在镇上,接触基层多,近来有什么精彩段子?”吴镇长说:“段子是不少,但都是带彩的。”黄秘书说:“段子哪能不带彩?”西夏问子路:“什么是段子?还带彩?”蔡老黑说:“就是黄色笑话。子路,说说不碍事吧?”子路说:“都是老夫老妻了,那有什么?”西夏也笑了,说:“我也想听哩!刚才来时看石头的一张画,上边就画了一群人,子路说是三条腿的……”蔡老黑说:“说三条腿,我给说哩,那年我去白云湫,白云寺后五里地的山上就有崖画,上边刻的全是三条腿的人。”西夏说:“白云湫也有崖画?!”蔡老黑说:“有的。崖画上的人可能就是画当时的白云湫野人的,民间里传说,白云湫的野人浑身是毛,目光如手电一样,能看十里远的,那根东西又粗又长。”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吴镇长说:“说大,我说一件真事,就在前不久,咱街上旅馆里住了个省城来的商人,是住在二层楼上的,天刚亮,那商人尿尿,是从窗子上往街上尿哩,他只说街上没人,偏偏东头玉林领了他小儿子赶早要到县上去,那小儿子抬头一看,说:“爹,爹,你看,那窗子上一个大胡子叼了个雪茄哩!”蔡老黑说:“那人我知道,大半个脸都是胡子哩,苏红和他熟得很哩!”西夏就想,他说的是不是我也见过的那个?吴镇长说:“蔡老黑你胡说的,苏红怎么与那人就熟了?不团结的话不要说嘛!”蔡老黑说:“我没说她什么呀,我只说关系熟么。”吴镇长说:“好啦,听黄秘书说,黄秘书你讲一个!”黄秘书说:“去年我出国到美国去,我很有感慨,黄种人的身体没法和黑人、白人比。”吴镇长说:“咱们汉人是不行,说是一对男女晚上坐在黑地里谈恋爱哩,谈着谈着,男的就把他的东西悄悄放到女的手里,女的说:“谢谢,我不会抽烟!”话一落点,蔡老黑和子路全笑得趴在桌子上,西夏忍不住跑到楼边,笑得咯咯咯的。黄秘书说:“西夏女士,你也来一段,我还没听过女同志说过段子哩!”西夏说:“我哪有段子?子路是正统人,他没有段子,自然我也没有段子来源。”黄秘书说:“女同志在一块儿不说?”西夏说:“说的尽是孩子和时装。”蔡老黑说:“噢,那你多听听。子路做学问,做的太高太大了,也该接触接触社会基层么。”子路说:“在学校里,没那个环境。小时候只是听说白云寺有个和尚外号就叫三条腿,是不是白云寺在白云湫,那和尚也受了影响了?”蔡老黑说:“恐怕是,一弘和尚就是我把肉胎背回到太壶寺的,人死了几十年了,那东西还够大的。”西夏说:“你胡说的,人死几十年了,那还好好的?”蔡老黑说:“子路没给你说过这事?一弘和尚修行好,死了不腐,十三年前我从白云寺背了回来,至今还在太壶寺敬着的。我背的时候,白云寺是毁了,他坐化在寺后的一个土洞里的,为这事我坐过两年牢哩。”黄秘书说:“你坐过牢?”蔡老黑说:“一弘和尚肉身不化,白云寨的一个游医也到那里去看肉身,对我说,和尚身不腐败是一生积德,他是医生,一生也积了善德,死了身子也不腐败的,就在寺后的山坡上做了个木头箱子,他坐进去,让我用钉子在上边把箱盖钉死。我不干,他求我,我那时小,就成全了他,把箱子钉死了。后来过了几个月去看,木箱子被雨淋散了,他成了一堆白骨。这事有人告发我犯了杀人罪,不管怎么说,那游医是死在我手里,我就坐了两年牢的。”西夏听得迷迷瞪瞪,说:“这都是真的?”蔡老黑说:“我哄你干啥,你问子路。”子路说:“嗯。”西夏说:“那好,你几时带我去白云湫一趟,我就弄不明白石头怎么能画了崖画,白云湫的崖画又是个什么样儿?”蔡老黑说:“只要子路舍得你,我行么。”子路装了个聋子傻子,站起来要到楼边去摸鼻,随便往街上一看,不远处停了一辆卡车,车上装着高高的麻袋包,派出所的朱所长和两个人正把司机从驾驶室往下拉,周围乱哄哄站了许多看客,同时有一人从一家旅社门口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喊。子路说:“街上发生了什么事?那不是江老板吗?”桌上的人全过来,吴镇长看了那么一下,返回桌前,招呼大家喝酒吃菜,说:“是江海山,不法商人,他今日的车得扣下。”蔡老黑和西夏还站在楼边往下看,但见江老板一扑一扑要往朱所长跟前去,几个警察就把他挡住了,江老板推操警察,朱所长走过去,一个耳光倒搧得江老板老实了,遂被警察扯着衣领拉进派出所的院子。蔡老黑说:“镇长,这怎么就把人家扣下了?人家是生意人。”镇长说:“我已经知道他的情况了,他来收山货,哄抬物价,扰乱市场,而且这人是个流氓,他到高老庄地界了,竟糟践高老庄人,不给他点颜色要这镇政府干啥?老黑你和他熟?!”蔡老黑忙说:“他在这里好些天了。”再也没说什么。吴镇长就嚷道:“喝酒喝酒,老黑你是海量,你再给咱打个通关!”蔡老黑坐庄打关,却连打连输。
酒席马拉松似的,四五个小时过去,黄秘书直喊头疼,大家才说“就喝到这儿吧”,散了。吴镇长先安排黄秘书在他的屋里睡下,送子路西夏和蔡老黑到大院门口,才要出门,江老板垂头丧气地从门外走过,后边是朱所长,朱所长还在警告:“一个小时后,人和车必须离开高老庄,否则还要罚五千元!”三人忙闪身在门口的砖柱后,待江老板走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出来。蔡老黑说:“子路,我现在恨我哩!”子路说“恨你什么?”蔡老黑说:“恨我不是女的。今日这场酒,镇长请你是为他壮脸哩,基层人大代表一选出,县人代会就要开呀,领导班子大调整,黄秘书不知是来为他拉选票的还是替哪个头儿拉选票的,可请我来,却是鸿门宴,要我眼看着怎么收拾江老板哩!”子路和西夏也猛地醒悟过来,回味镇长曾说过的话,知道收拾江老板是早预谋安排好的。那么,是苏红搬动了镇长呢,还是先搬动了黄秘书,然后由黄秘书指示镇长整治了江老板?可怜那个江老板,坏在他一张嘴上,也活该!西夏就说:“老黑,江老板和你意气相投,结为知己只恨相见太晚,如今他成了不受欢迎的人要被驱逐出境了,你不去送送?”蔡老黑说:“西夏你刀子嘴!你作践我吧,看我的笑话吧,得罪下我了谁领你去白云湫呀?”西夏忙说:“哎,说正经的,你男人大丈夫的说话得算话,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