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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狼,放肆-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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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辉的裤子早就干了,只在左腿膝盖上面留下一圈类似地图上国家边界的渍印。渍印如此之淡,加之裤子是深颜色的,如果不告诉你,你是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在院子里的时候,鲁辉并不是很关心他的裤子,他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耳朵上。人的听觉有点类似收音机,收音机在某一时刻只从空中众多的电波中捕捉一个波长的电波,只搜寻一种声音,人的耳朵内好像也有一个调频的玩意儿,能够控制听觉,使其有选择地收听周围的声音。

鲁辉此时就将他的耳朵调整得只收听房间里的声音。尽管房间里的声音比树上的啾啾鸟鸣和远处大街上的喧嚣声弱得多,可他只收听这个声音。这就像一个人固执地把收音机的频道对准一个信号弱的电台一样,其他电台的信号再强,又有什么用呢。

对鲁辉来说,此时整个世界一片寂静,并不存在鸟呜和大街上的喧嚣,只有布料与布料磨擦的声音、布料与皮肤磨擦的声音、脚步声、拉开抽屉和合上抽屉的声音,还有呼吸声和心跳声,不过鲁辉并不能够确定他听到了这后两种声音。如果我们仔细谛听一种声静,就会发现声音中包含着很多东西,有运动、有形象,有情感,等等,甚至其丰富程度远远超越了声音本身,比如它还包含了发散性的想象和梦,它还唤醒记忆,等等。声音带来幸福。

鲁辉此刻就沉浸在幸福之中。他对刚才自己在房间里的表现很满意。他战胜了自我,没有听凭本能行事。也许安琴并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是的,她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鲁辉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忽然,房门打开,安琴像开屏的孔雀骄傲地站在门口。尽管他早有思想准备,眼睛仍然为之一亮,不由自主地赞叹道:“真漂亮!”她的不大不小的*像一对高度警觉的小动物,虎视眈眈地躲在棉质T恤后边;小腿有着无与伦比的优美线条,这些线条让人不可避免地会想到被短裙遮住的大腿;那双套在皮凉鞋中的粉红的脚啊,让你恨不得把它捧起来放到自己的心上,让它轻轻地踩揉着敏感的心脏。它一定能让你的心脏既痛苦得要死,又幸福得要死。鲁辉不会放任自己成为美色的俘虏,他马上转移注意力,又谈起了天气。他说:

“今天天气真是不错——”

“这是你第七次赞美天气了。”安琴不无刻薄地说。

他们两个都笑起来。

“是吗?”鲁辉说,“不过,这天气真值得赞美七次。”

安琴锁上院门,他们拐出小巷,又穿过一条两旁满是小百货店、小饭馆、小诊所的不很长的街道,来到三环路上。从这儿往西,再过一条地下通道,就是肯德基快餐店了。

走了一段路之后,他们就感到天气并不像鲁辉赞美的那么好,太阳的威力还是很大的。他们都有些汗浸浸了。但这并没有破坏他们的兴致。

正文 第一百零九章

109。

一走进地下通道,安琴和鲁辉就感到了些许阴凉。几个摇滚青年在地下通道摆开阵势,弹着吉他,敲着鼓,摇着沙锤,声嘶力竭地唱着歌。他们总共四个人,可由于地下通道回声大,加之他们扭来扭去,看上去好像一大群人。一看就知道是外地的,北京的摇滚青年是不会在这儿唱歌的,他们一般都在酒吧里唱。这几个人唱的歌显然是自己编的,你听——

姑娘,我要大声地对你说:我爱你。

虽然我不了解你,可我知道你善良。

姑娘,我要大声地对你说:我爱你。

虽然我很怯懦,可爱情给了我勇气。

姑娘,我要大声地对你说:我爱你。

虽然我很贫穷,可我要去征服世界。

安琴从那几个人身边走过去后,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停了下来。鲁辉还在往前走,没注意到她已停了下来。她站那儿,像傻瓜一样站有三秒钟。也许她在犹豫,也许她在听歌,也许她在想别的。然后,她走到那几个人身边,从小坤包里掏出一块钱,弯腰放进地上的宽檐儿帽中。歌声忽然变得更加高亢,震耳欲聋。姑娘,我要大声地对你说:我爱你。她加快了脚步。

他站在地下通道的出口处看着安琴。安琴的脚步有些慌乱,她脸上的表情也很不自然。她刚做了一件善事,为什么看上去却像是做了亏心事似的?他稍一动脑筋,就明白了。安琴与其说是施舍,毋宁说是酬谢更准确。因为这几个摇滚青年喊出了该由他鲁辉喊出的话:我爱你!她之所以有些慌乱和不自然,是因为她知道他看透了她的心思。她走到身边时,鲁辉真想对着地下通道吼一嗓子:“姑娘,我要大声地对你说:我——爱——你——”

可是他没有。他不是这种人。他们俩一起走出了地下通道,都没说话。地面上车水马龙的声音盖过了从地下通道口飘出来的摇滚歌声。

拐角处就是肯德基快餐店。他们进去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鲁辉去买了两份套餐。这儿的服务员不负责送餐,只负责将用过的一次性餐具扔进垃圾桶,再就是将桌子抹干净。安琴坐着没动。鲁辉将装有一份巨无霸夹肉面包、一包炸薯条、一杯加冰可乐的托盘放到她面前,然后又给自己端了一份。他们面对面坐着。他们各自用吸管啜饮着自己那份加冰可乐。他们对视着。她的目光空洞、迷茫、坦率,带着很强的质问性,好像在问:“爱,还是不爱? ”

她的这种目光与这儿的轻松环境很不相宜。鲁辉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当然他不会让她看出他的怜悯,他的目光已经伪装得和她的目光差不多,也是:空洞、迷茫、坦率。他的目光具有变色龙的本领。因为他不想让任何人看透他的心理,是以他的目光越来越复杂,越来越暖昧,越来越扑朔迷离。尽管他清楚地知道即使不伪装,也没有人能洞悉他的心灵,但他仍然喜欢伪装,他认为这是对他人的尊重。他们对视着,仿佛在进行目光的角力,意志的较量。

多么单纯的女人啊,鲁辉这样想的时候,却分明从那双大眼睛中看到了另外一种东西,那是能焚毁一切的激情和不可遏止的力量。鲁辉收回目光,问她在哪儿工作。她‘‘哦”了一声,显然还没回过神来。

在随后的闲聊中,鲁辉得知安琴的过去一些事情。

她现在很忙,晚上之所以还挤时间听讲座,是为了以后能生活得更好。

她说,“听这个讲座对我很有帮助。你呢?”

“一样。”他轻描淡写地说。

“什么一样?”她不依不饶。

“听讲座对我也很有帮助。”他仍然在敷衍。

“我是说,你在哪儿工作?”她咄咄逼人。

“一家韩国公司。”他回答得很笼统。

“什么公司?”她更进一步。

“町公司。”他说。

“干什么的?”她又问。

“生产除草剂。”他答。

“公司在哪个位置?”

“朝阳区。”

他像挤牙膏般地一点儿一点儿回答她的问题,从不多说一个字。他为什么对回答问题持这种态度?主要是他不喜欢谈论自己,谈论自己总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们吃过饭就分手了。虽然他们下午都没事,可他们还是分手了。各走各的路。安琴往东,鲁辉往北。

安琴觉得她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她本来想着吃过饭他可能会找借口邀请她到某个地方去玩,哪怕就是到附近的公园去坐坐也行。

当然,他提出这种要求时,她不会很爽快地答应他,而是要做出淑女之态,犹豫再三,然后再矜持答应下来,要达到这样的效果,即:让他觉得这是一种恩赐。可事实与她的设想有天壤之别。他穿过地下通道之后,站住了,并把手伸过来,一副与她再见的样子。

她也把手伸过去,毫不犹豫。不能让他看出她还若有所待。因此看上去她好像更急于和他分手。他们礼节性地握握手。但他用的力量稍稍有些超出礼节性的范畴,而且在该松手的时候他又将她的手多攥了两秒钟。这种小动作看似是无意的,其实却意味深长,但又让人无法做出反应。是不怀好意的挑逗?是爱的信号?还是别的?让人难以揣摩。他说:“多联系。”

她也说:“多联系。”也许是疏忽吧,他们没有交换联系办法。

安琴没有径直回她的小屋,而是独自来到公园。这个公园平时就鲜有人来,午后这会儿更是没什么人。公园内树木葱茏,曲径通幽,如果不是她手中还捏着三毛钱的门票(门票便宜得让人难以置信),她会感到害怕的。她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走,小路上浓荫匝地,给人以凉爽之感。

她走了很远,竟一个人也没碰到,隐藏于树丛中的小型游乐设施仿佛是废弃了一样,既没有人管理,也没有人使用。她想不到闹市之中会有一个如此幽静的场所。她住的地方离这儿很近,她从公园门口也经过了无数次,可她从来没进来过。她平常都不来,也难怪别人不来。

她在假山下的一个凳子上坐下来。她面前是一片较为开阔的场地,上边有体育彩票发行部门捐建的体育设施,什么摸高柱啦、独木桥啦、转轮啦、球形攀登物啦,等等,都是免费的。不过这会儿没人在这儿玩。

安琴像个反刍动物,不过她这会儿反刍的不是食物,而是经历和记忆。她将鲁辉的一道道目光从脑海里调出来反复咀嚼。她最初注意上他,就是因为他的目光。课堂上,她感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因为经常有男性的目光投射到她身上,所以她一开始并没在意。

后来,总是这同一道目光,她就开始留意了。她转过头去时,鲁辉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他们的目光碰撞在一起,进溅出耀眼的火花。后来他们的目光又有意无意地碰撞过几次,每次都一样:火花进溅。那目光中分明包含着十分强烈的欲望和爱情,难道会错吗?

她难道不是被那目光吸引进而爱上了他的吗?她的心从来就是一块坚冰,想不到却被他灼热的目光给融化了,这既让她喜悦,又让她痛苦,还让她烦恼。她不敢相信自己会去主动诱惑一个男人,她可不是那种水性扬花的女人,可上午她的确是这样做的,她像是被魔鬼附体一般,不由自主地做着她认为只有*的女人才做得出来的事情,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愧。

更让她无地自容的是,她的所有努力竟如对牛弹琴,毫无作用。她感到自己是不可救药了,因为这会儿她还想着鲁辉,想着这个带给她痛苦和羞辱的男人。即使是块石头,面对她的热情也会动心的,可鲁辉没有。在肯德基快餐店,她与鲁辉对视的时候,她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鲁辉那双驯兽师般的眼睛让她感到害怕。

看着那双眼睛,她就像是在凝视着云遮雾罩的深渊,头晕目眩,仿佛随时都会栽进去。鲁辉的眼睛有很多层,如同地狱。而每一层又是那样复杂,布满柔情的迷障和迷宫般的情感曲径,以此羁绊着不太坚定的目光。对立的东西共存于这双眼睛中,互相斗争,也互相依赖。她感受到这双眼睛中的爱情光焰时,便浑身如焚,热血奔涌;她感受到这双眼睛中的冷漠冰川时,便寒彻骨髓,不由得要打冷战;她同时感受到二者时,便像伤寒病人一般,时冷时热,受尽折磨。鲁辉,这是一个无法把握的人,可是她却不顾死活地爱上了他。爱情是盲目的,看来这话颇有道理。她双手捂住脸,一会儿工夫,一种咸涩的液体便从指缝中涌了出来。

她哭了。

擦干眼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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