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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流行去国外留学镀成金,所以一年后我便被父亲安排出国。
父亲的意思是,等我留洋归来就结婚,至于新郎人选已经毫无疑问。
那一天我离开,靳昭东和卉卉都去替我送行,我望着这个日益成熟的英俊男人,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唯有化为两个字:保重。
怀揣着一颗少女怀春的心,我踏上了前往英国的留学之路,一去便是三年,等我回国的第二日,便有靳家大家长亲自上门来提亲。
婚礼举办得有些匆忙,然而却格外的隆重,那一日我嫁给自己心心念念了一千多个日子的男人,穿着婚纱站在镜子前的我看到了自己的忐忑。
在此之前,我并未见过他,听父亲说他这几年下乡去了,前几天才刚回来。
新嫁娘的矜持和羞涩没让我多加追问,只是静等着婚礼的到来。
婚礼当天,他穿着黑色的礼服,头发梳得很整齐,一如既往的绅士有礼。
然而和以往任何一次见到他有所不同,婚礼上,自始至终他都不曾笑过。
结婚典礼后面是宴会的敬酒,我换了一身艳红的裙子。
火红的颜色映衬着白皙的脸颊,我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红红的肌肤,环顾着满屋子的囍字,心满意足的甜蜜渲染了我整张脸。
那时候我不知道,正是那一天,我为自己戴上了一副枷锁,将自己囚禁在了一个崭新的牢笼里,而当时我的嘴角还洋溢着幸福的笑。
晚上靳昭东却喝得烂醉,被亲朋好友搀扶着才踉踉跄跄地回房,几乎一碰到床便倒头就睡着了,俊朗的脸上却有种说不出的阴郁。
我不知道新婚初夜丈夫喝得不省人事是不是正常情况,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熟睡的他,他看上去比几年前更俊朗稳重,给人信赖的感觉。
我轻手轻脚地打了一盆热水,拧了毛巾替他擦脸,每一下都极尽细心温柔。
他跳过了初夜最重要的一个程序,我并不怪他,只是有些笨拙地替他脱了外套,然后自己清洗了一下也跟着上床躺在他的身边。
第二日靳家的人对初夜的事也闭口不谈,我的婆婆也没有向我来拿那块帕子,似乎她早就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新婚之夜该完成的程序,他这一跳就是近一年。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我们的婚姻看上去真的很和谐美好。
出于一个女人的矜持我没有去提醒他,只是等着他记起来——
记起来他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一年的时光稍纵即逝,我像所有的阔太太一样偶尔打打麻将学学花艺,时不时地弹弹琴作作画,日子过得很充实。
可是我的心,却一天比一天落寞,也越来越患得患失起来。
我的丈夫,日日睡在我的床榻旁,却从来不碰我,他会抱着我,可是仅此而已,没有一丁点逾矩。他温暖的体温,是我活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慰藉。
我也在一夜夜的失眠中读透了一个词:同床异梦。
有一日母亲和凝秋来家中看我,母亲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眸里却是隐隐的懊悔,我不知道她在后悔什么,想问却怕问了之后连现在的和睦也会失去。
况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从不相信爱情的苏凝雪爱上靳昭东,然而却换来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躯壳。
我只是淡淡地笑,其实也没什么好后悔的,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还爱着他。
我也不曾跟母亲透露过我和靳昭东至今没有行夫妻之礼的事实。
只是凝秋跟母亲离开前,突然回头跟我说:“姐,我听说你那个大学好朋友卉卉已经结婚了,你知道吗?”
卉卉?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秀气胆小的女孩子。
凝秋看到我脸上的不解,动了动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前几天听到有人提起所以我跟你说说。”
后来想想,当初的自己在感情方面何其迟钝,凝秋那样的暗示为何自己偏偏不懂,还要倔强地把自己的头往南墙上撞?
那一晚,靳父在饭桌上说要调靳昭东去新疆搞建设基地的时候,我在他脸上看到了解脱,这样的情绪让我死死地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他的神情不断地讽刺着我付诸东流的感情,他原来是这么急着逃开我。
他走得那天,我没有去火车站送他,家中一片冷清,只有我以生病为由躲在那个属于我们的房间里,望着那些冷冰冰的家具,心想——
他走了也是好的,最起码不会相看两生厌。
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过日子,其实也并不是不可以。
每每夜深人静时,我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会想,死了丈夫的寡妇是不是就是我现在这种情形?
有时候想到会躲在被窝里笑,笑着笑着却湿了枕巾。
抬手去抹,才发现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为什么要哭,还是落泪只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
靳家大家长待我不薄,只要是我提的要求或是想做什么,他二话不说就会点头应允,甚至连子息问题都不曾为难过我。
是呀,有什么好为难的,错并不在我不是吗?
我经常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偶尔会听到婆婆和她的手帕交谈论自己的儿子待儿媳妇如何好万事都迁就着媳妇,我却不由地冷笑。
靳昭东纵然有千般万般的好,可只有一点——
他不爱我。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足以让他的爱妻形象在我心里覆灭。
如果不是突然听到新疆那边的基地突然发生爆炸,我想我会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房子。
如果不是看到电视里那一个个被抬出来血肉模糊的身体,我不会冲动地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袋用了近一个月上天山。
在那一瞬间,我才明白那句话,在爱情里谁先爱上就注定是输的一方。
我先爱上了靳昭东,所以注定了我的下场,这场辛苦的单恋式爱情是我人生的羁绊,它令我失去自我,失去自由,变成一个傻瓜!
从小到大苏凝雪一直都是个骄傲的人。
当我踏上那拥挤脏乱火车的顷刻间,我便跟自己做了一个赌注——
如果这一次他依然不为所动,那么,我便不再守着执念过日子。
我会离开他,离开那个冰冷空荡的家,离开和靳昭东的这段无爱婚姻。
从小丰衣足食的富裕生活让我变得娇生惯养,虽然不如一般千金大小姐跋扈,却也吃不了太多的苦。
我无法容忍你推我挤的车厢内难闻的味道,甚至在到达下一个站时便想要下车返回,却在看到路边那开得火红的木槿花时迟疑了。
我终归没有原路折回,拎着我的行李,不再徘徊不定。
两天两夜的车程让我疲惫不堪,本整洁的衣衫早就遍布洗不干净的污垢,就那样蓬头垢面地下了火车。
家里人并不知道我是来找他的,我亦没有告诉他我来了。
本来就是秉着一口气来赌一把,我不想赌局还没开盘就被判出局。
苏凝雪在感情面前依旧不够勇敢!
我亦没料到,买一袋橘子的时间可以让一个小偷成功盗走我身上的钱财。
当我拎着一袋橘子站在乌鲁木齐的街头,望着那些陌生而冷漠的面孔,在寒冷的夜里,环紧了自己的双臂,身体因为冷和害怕微微颤抖。
我没有钱,除了一袋橘子,什么也没有!
如果我发一个电报回家,应该可以立刻摆脱困境,可是我却没有。
我站在电报局前良久,最终选择的毅然决然地带着那袋橘子去找他。
也许我会死在这个治安混乱的地方,也许我会被人口贩子绑走,也许我会在真的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找警察……
无数种的也许,唯独不敢去想,也许我能很快就找到他。
因为我心中很清楚,他不爱我,所以,任何对他的希冀都成为了妄想。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些没有钱财傍身的日子,孤身一人拎着那袋橘子闯在那片天山脚下,那样的境遇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可能连上苍都看不下去我在它的视线里晃来晃去,在将近一星期的艰难寻觅之后,我打听到了靳昭东所在的那个基地的地址。
也许是上天怜悯我的不易,当我深一脚浅一脚狼狈不堪地到达基地时,我终是从靳昭东的眼睛里看见了丁点的动容。
他在那次爆炸中受了轻伤,手臂因为当时的避开外跳而骨折,我望着他被绷带和夹板固定住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递上自己的橘子。
天山的傍晚很明亮,那袋橘子就在灯光下被照得分外清晰可见。
橘子全都干瘪瘪的,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水分都在沿途蒸发掉,如今只剩下一些果皮,我望着自己辛辛苦苦带上来的东西,有些颓然。
我堪堪地收起了油纸袋,忍不住咬紧自己的唇角,想要找地方扔了橘子。
靳昭东却突然朝我走了几步,他取下自己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裹住了我,还解开大衣的扣子,把我单薄清瘦的身体揽进了他的怀里。
当后背袭来一阵又一阵的温热,我的眼圈有些发红,手中的袋子被抽走。
我诧异地转头,便看到他有条不紊地拿出一个橘子,用一只手困难地拨开,然后把那丑不拉几的干瘪橘子放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他吃得很用心,一个接着一个,那也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
多日来的疲惫委屈在被他拥入怀中时便烟消云散。
他瘦了不少,皮肤被天山凛冽的寒风吹得干燥粗粝,不复我新婚那夜触摸他脸颊时的光滑,那一层红褶子却也让我隐隐的心痛。
我心疼地看着他吃橘子,眼泪滑下来,嘴角却扬起了笑,我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苏凝雪你赌赢了,这个男人终于看到你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意外地住进了他的宿舍,两个人躺在一张狭隘的单人木板床上,他从后面紧紧地抱着我,脸颊贴着我的耳根,别样亲密无间的举动。
我因为从未跟异性这般相处过而紧张地红了脸,昏暗的灯光下,他望着我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尖,红红的脸颊,眸色逐渐转深,呼吸也跟着炽热起来。
迟来了一年半的初夜,就在这个破旧的宿舍里,一张单人床上进行了。
他的嘴唇干涸皴裂,我能清晰感应到他的唇纹,面对他的吻我生涩地回应,双眸却因为羞涩而合上,不敢去看这个冠以丈夫头衔的男人。
当他伸手来解我的衣服,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四肢也跟着僵硬起来,在他的身下屏住了呼吸,眸光也开始四下闪躲,就是不敢看他。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他眼底宠溺的笑意,也有无可奈何。
他附在我的耳侧对我说:“凝雪,别怕。”
那是我们结婚后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喊得那么细致而温存,让我禁不住地颤抖了身体,因为感动也因为心痛。
我默默地摇头,紧咬的唇上我尝到了血腥味,可是我没有出声,即便那一刻到来时真的很疼很疼,但是我并没有怕。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潺潺滑落,他停下来,涨红着一张脸忍耐着,一手轻抚我的肩头安抚我:“别怕,过会儿就不疼了,别怕。”
在那个最华丽的时刻,脑海里一片盛大的烟花绽放。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怅然,并不是预想中的甜蜜幸福。
转头望着自己身上喘息的男人,眼角一滴泪晕开在枕巾上。
我用自己的努力换取了这个男人的怜悯,进而去夺取他的爱情。
为什么,我的心却越发地沉重?
天山地区供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