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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东西,那是一部电话机。毕云天有些奇怪,平时只要自己呆在家里,这部电话机就会响个不停,搅得他恨不得将它摔个稀烂。偏偏今天它却死气沉沉的,没有了一点动静。毕云天就心生一份渴望,渴望有人这时给他打个电话,向他请示句什么,或者随便说几句废话也行。最可恶的是包里的手机也好久没有响动了,以往它总是似枝头的蝉鸟一样啼个不歇。是不是手机没了电,或什么时候不注意关掉了?毕云天不由自主地从包里把手机取了出来。其实并没关机,机屏上的信号足得很。那莫名的失落感于是悄悄爬上毕云天的心头。那些平时鼻子特长的跟屁虫哪去了?莫非文书记刚在常委扩大会上宣布我住院,他们就全知道了?
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阵,毕云天忽觉困意袭来,沉沉睡了过去。直到董小萍下班回来,开门后亮了灯,忽见沙发上蜷缩着一个影子,吓得尖叫一声,毕云天才被惊醒过来。他懵懵懂懂的,赶忙坐直了身子。董小萍见是毕云天,一边拍着胸脯,一边说,把我的魂都吓掉了。毕云天没有吱声,仍然呆坐着。董小萍开始没觉察出异样,问道,今天回得这么早?不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吧?一边换了拖鞋,准备去做晚饭。这才发现毕云天神色有些不对,忙过来摸摸他的脑壳,觉得有点烫,问他,你是不是病了?要不要上趟医院?毕云天这才开了口,说,我明天就去住院。
第五章
毕云天这趟医院住得多少有些冷清。去年毕云天扭伤了脚踝,曾在医院里住过两天。那两天他的病床前才叫热闹呢,送营养品的,送鲜花的,送现金的,络绎不绝。连晚上已经熄了灯,还有人走进病房,偷偷往枕头下塞装了大额钞票的信封。可现在不同了,国家打击走私的力度越来越大,电视里天天播放打击走私的案例,不少官员因涉嫌走私案而纷纷落马,所以在临紫市人的眼里,毕云天这一次住进医院,一时三刻要想出来,恐怕不是太容易,自然也就失去了到医院里来给他送营养品送鲜花和送信封的热情。
不过有一个人还是进了毕云天的病房,他就是高志强。高志强当然没有拿礼品或红包,他是空着手来的。但这足以使毕云天心存感激了。高志强告诉毕云天,省纪委熊副书记昨天已带着检查组离开了临紫。毕云天说,我知道我只要一住进医院,他们就会离开的。高志强说,常委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接着高志强把市委常委和省检查组的见面会情况跟毕云天通报了一下。
见面会是在省检查组住地紫江宾馆小会议室召开的,文书记雷市长高志强和市纪委尹书记都在场。文书记请省纪委熊副书记先作指示,熊副书记让文书记先讲,文书记就说,各位在临紫工作了二十多天,对我市各方面工作都带来了极大的推动作用,对不起大家的是,临紫条件太差,没给大家创造优质的工作环境,我也老是被身边的事务缠住,前几天又和雷市长上省里开了一个会,难得来关心大家一回,这是我们的失职,今天向大家做深刻检讨。接下来文书记就把头天常委会上让毕云天停职反省的决定告诉了大家。雷远鸣还在一旁插话说,这也是常委的一个态度,我们是非常尊重检查组的意见的。文书记接过雷远鸣的话说,是呀,我和老雷也很清楚,交警的错误除了毕云天同志有责任外,主要责任还在我们两个尤其是我的身上。停了停,又笑着说,如果还不能达到检查组的要求,就只能让我和老雷停职反省了。
文书记说这话时口气很轻松很随意,但分量却并不轻,检查组的人是听得出来的。熊副书记于是赶忙说,文书记言重了,其实我们也不愿你们就这事处理市一级的领导,本想早点结束检查,无奈临紫这边的举报一直不断,省里一个电话又一个电话地往我们这里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还请诸位领导多多原谅。熊副书记还说,现在处理决定的初稿快出来了,正式成文前还会征求市里的意见的,也就象征性地罚点,好回去交差,至于已被检察院拘留的人员,我们可管不了了,只能由他们按法律程序办理。最后熊副书记强调说,不过根据群众举报,市里有关领导在这次走私车上户过程中是得到过好处的,我们已责成市纪检部门继续追查,希望市委大力支持。文书记点头道,这熊书记您放心好了,市委对反腐的认识是明确的,决心也是很大的,我们一定全力支持纪检部门的工作。又回头对市纪委尹书记说,老尹你有什么困难讲一声,我们为你排除干扰,创造办案条件。
高志强说到这里,毕云天说,追查就追查吧,我还怕他们不查呢!不查清楚,人家还以为我毕云天得了好多好处。高志强说,云天你有这个态度我就放心了,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临走前,高志强吩咐毕云天道,你也不要死死地守在病房里,这样没病也要憋出病来的,到外面走走嘛,生命在于运动。毕云天说,高书记你放心,我会善待自己的。高志强说,应该是这样。
可高志强走后,毕云天想起这次给走私车上户的事是集体做的决定,背黑锅的却是他一个人,省里的检查组走了,市纪委还要继续追查,心里就有气,于是伸手捞过枕边的杯子狠狠往地上砸去,吓得从门外经过的护士小姐,慌忙跑进来,以为发生了什么意外。但过后毕云天又有些后悔,这何必呢,自己没问题,莫非还怕他们查出问题来?心想,好吧,就听听高志强的话,到外面去走走,在病房里憋久了,真的有些不是滋味。
出了医院大门,抬眼望了望流动的人群,一时又不知往什么方向走才好。平时出车入辇,只说声去哪里,司机就会很快把你送达,那是用不着你亲自选择道路的,现在要由自己决定何去何从了,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过毕云天立即意识到了,此时此刻的他本来就是毫无目的的,并没有什么地方要去。毕云天自嘲地笑笑,信步朝前挪去。不知不觉就到了一个地方,竟是紫江旁边的紫街。毕云天觉得有点奇怪,我怎么走着走着就到了这里?
紫街是毕云天的出生地。紫街因傍着紫江而得名。紫江来自西南方向高高的紫山。开始紫江是一条涓涓细流,名日紫溪,经过紫山县城时已成了一条紫河,待它七弯八拐,到了临紫市就成了浩浩荡荡的紫江。
临紫市是一座古城,旧属吴地,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据临紫市地方史志办的人说,开初的临紫其实就是一个码头,周围六县九镇的木材都要在这里集中,然后由木材商雇人扎了木排顺紫江放往长江。码头上的生意一旺,就有了一条紫街,医药百货,餐饮典当,烟花歌舞都兴隆起来。紫街于是像蚕吃桑叶一样,慢慢向深处向远处蚕食开去,最后成为远近有名的府地。
不过再怎么变化,紫街的雏形似乎还保留着。一眼看过去,那溜青的石板路,斑驳的木楼,高扬的当幡,脱了漆掉了笔画的门楣上的招牌,无不让人想起这紫街最初的模样来。还有从檐下从老槐树的暗影里走过的紫街人,你见了他们那静如止水的眼神和不慌不忙的飘逸的身影,还以为他们仍然生活在褪了色的旧时代,与世隔绝,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这天毕云天被一种神奇的力量牵引着一直走到街底才停下来。他眼前是一道斑驳的宅门。他就在宅门外站着,久久不愿离去。那道宅门里曾经住过一个女人,毕云天没法将这个女人从脑子里拂去。毕云天心里明白,他之所以不由自主地到了这个地方,原来就是为了赶赴记忆里这个女人的约。
紫街虽然年深月久,人事变迁不断,但有两姓人却一直居住在这里。哪两姓?一日毕,二日梅。毕云天记忆中的女人就是梅家女。这个梅家女长着一双迷人的桃花眼,那桃花眼有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这个女人名叫梅丽臣,比毕云天小五六岁。梅丽臣从她上小学的第一天开始,就跟这个叫做毕云天的男孩联系在了一起。
那是一个薄雾如纱的清晨,梅丽臣挎着花书包才迈出屋门,就望见一个男孩骑着一部旧自行车从街外飙了过来。梅丽臣认识他,他是前街毕家的小子,每天都要骑车从这里经过,到街外的向阳小学去上学。他的车骑得特别快,但每次骑到她家屋门口时,只要她站在门边,他就会把车速放慢,朝她笑笑。她就觉得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觉得他骑着车从街上飞快地飙过的派头很足。她就想,如果哪一天能坐在他的车后,跟他一起去上学,那一定是一件特别美妙的事情。
梅丽臣终于可以上学了。她像以往一样站在门口朝毕云天笑着。毕云天也像以往一样放慢了车速。与以往不同的是,他的车慢着慢着就停了下来。他看到了她屁股后面的花书包。他说,你上学了?她偏着头说,是呀。他说,你敢坐我的车么?她说,敢。他就笑了,一弯腰把她抱上了车子的后座。然后毕云天一边上车,一边回头叮嘱道,坐稳啰。梅丽臣嗯一声,抓住了座位下的铁环,而且把头靠在了毕云天的背上。梅丽臣听见身下的轮子吱吱地响着,就觉得毕云天的后背是那样的宽厚,那样的柔软。梅丽臣便美美地微合了双眼。立即她就看见那白色的薄雾变成了彩色的丝绸,梦幻般飘扬起来。
她在毕云天的背上一靠就靠过了六个年头。这时梅丽臣小学毕业了,毕云天也从向阳小学隔壁的中学毕业,刚好碰上高考恢复,他不声不响就考上了北京的一所大学。
那个时候的大学生很俏,毕云天毕业后北京和省城好几家单位都到他们学校要人,他完全可以任选一个单位留在北京或省城,不知他是忘不了紫街那位长着桃花眼的梅家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又回到临城,到紫街后面的市委里做了一名干部。这时梅丽臣已经是一位高中生了,出落得水仙花似的。毕云天又骑上那部旧自行车,又天天从梅丽臣家门口经过。可当毕云天把车停在梅丽臣面前,笑着问她还坐不坐他的车时,梅丽臣那双亮丽得仿佛要渗出水来的桃花眼却羞涩地低下了。
毕云天感到一丝丝惊慌和失落。梅丽臣那双光华四溢的桃花眼总在他眼前闪着,拂之不去。他尽量回避着她。直到梅丽臣高中毕业后在商场里做了营业员,他才鼓起勇气,把自行车骑到了商场门口。梅丽臣终于再一次坐上了毕云天的自行车后座,一如多年前一样。
不想就在两人如胶似漆难分难解的时候,紫街人确切地说是毕家人出来干涉了。他们说,云天啊,你是大学毕业生,你找一个小营业员,不般配不说,你脸上也无光啊?他们还说,你现在是堂堂市委干部,前途无量,鹏程万里,而梅丽臣父亲早逝,母亲躺在病榻上,你娶了她,不要拖累你一辈子?这对你的仕途可一点也不利啊。毕云天的父母也说,妻好半年粮,云天你可要考虑清楚,将来再吃后悔药就为时太晚了哟!那时的毕云天正是把爱情看得高于一切的年龄,他将这些劝告全当成耳边风,置之不顾,仍然我行我素地跟梅丽臣好着。
这时有一个人走进了毕云天的家。这人是毕云天的叔叔毕四海,毕云天从小就叫他海叔,紫街年轻一辈的人也都喊他海叔。海叔当过临紫师专中文系教师,后来离开了师专,在紫街开了一个小店,经营书刊和字画,多年下来,他已经把生意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