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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的努力,没白费他们夫妻一片苦心。这个家眼看就能接近完美了,幸福像梅子雨,正下得让人透不过气呢,可突然间就飞来一场横祸,把一切都给砸碎了。
秦西岳在可欣床前坐下,带着些许的忏悔,还有源自内心的真爱,轻轻握住她的手。多少个日子,他就想这么坐在可欣身边,像从前那样,握着她细软的带着淡淡梅香的手,听她梦语一般讲出对未来的憧憬。人是要有憧憬的,何时何地,都不能将憧憬的火苗熄灭,应该让它燃在心里,燃在梦里。这是可欣最爱说的一句话,也一度是梅姨最爱说的话。秦西岳似乎已听过上万遍了,可只要可欣说出来,他还是爱听,并且会跟着说:“是啊,憧憬就是我们家的一口清泉,浇得日子湿润润的。”可欣就会抡起小拳头,在他肩上狠狠捶一下。“好啊,你又在取笑我们。”这“我们”便是她跟梅姨。你真是难以想象,天下竟有她们这样的母女,好得就跟姊妹一般,密得简直就像双胞胎,母亲那里说一个字,女儿这边马上能响应出一大句。无论是对生活,还是对男人,她们竟拥有同样的标准,同样的梦想。唯一不同的是,梅姨像爱儿子一样爱着他,可欣呢,却忽而拿他当哥哥,忽而又……
往事如烟,如梦,如涛涛黄河水,滚滚而来,一下就打湿了秦西岳的眼眶,止都止不住,他就握住可欣的手,轻轻地,轻轻地,用自己的双手摩挲着,抚慰着……
“可欣,你还能醒过来吗?还能陪我说说话吗?可欣,你能像以前那样,对我又唱又跳,又打又闹吗?”一遍遍地,秦西岳在心里呼唤着可欣,呼唤着这个他曾经炽爱现在照样也深爱着的女人。
屋子里很静,除了可欣熟睡中发出的鼾声,再也听不见别的气息。
秦西岳的心再次沉浸到往事里去了……
中午时分,车树声突然来了,进门就说:“姚嫂,肚子饿坏了,快做拉面吃。”秦西岳闻声走出来,说:“姚嫂不在,回家了。”车树声愣了一下,将手里提的鸡放进厨房,出来问道:“怎么,又给她放假了?”
“怎么是又给她放假呢?这都三个月了,她一次家也没回。总不能让人家也把家丢了吧?”
车树声笑笑,没计较他的态度。他知道,老头子心里还是拗着劲儿,只不过是在故作轻松罢了。昨儿晚上,他去了毛西家,不是以所长身份去的,是以朋友身份去的。他跟毛西,私交还行。毛夫人正好不在,车树声索性就直接问起来:“秦老的事,到底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毛西反问他。
车树声没急着把自己的意见讲出来。这两天他也是剧烈地斗争了一番,斗争的结果,就是想尽快让秦西岳回到沙漠里去。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眼下胡杨河流域的综合治理刚刚拉开序幕。由于沙化现象日趋加重,流域污染愈演愈烈,绿色大面积减少,地下水位急剧下降,已严重威胁到这一特大流域的存在。流域内农民生存状况堪忧,尤其下游苍浪、五佛还有沙县等几县,水荒已逼得农民活不下去。加上宏观调控上的不力,地方政府决策上的连连失误,还有上游跟下游之间为水引发的一系列矛盾,使得下游农民上访事件连续不断,官民矛盾日益加剧,省委才不得不将这一流域的综合治理提到重要议事日程上。沙漠所这项工作由秦西岳负责,秦西岳一离开沙漠,等于那边的工作都得停下来,这个损失车树声受不起。还有,车树声也是最近两天才听说,上面停秦西岳的职,是怀疑他做了老奎的幕后,是他教唆和指使老奎去炸的法院。这个怀疑令车树声非常气愤,他不由分说拿起电话就冲老婆周一粲发了一通脾气。车树声原来想,停职可能是因秦西岳在那边已成了老百姓的一个代言人,上面怕他在老奎这件事上再做文章,给省市添加压力,想借机把他支走。这样也好,可以让秦西岳反省一下,以后少往是非里掺和。没想到,有人竟如此卑鄙。如果真是这样,他车树声可是一千个一万个不答应,他绝不容许有人给秦西岳扣这口黑锅!
毛西沏了茶,坐下说:“树声,难道你不觉得,老头子走得有些远了?”
“是远了。”车树声随口应道,他知道毛西在说什么。
毛西吭了一会儿,道:“老头子现在去下面,不光是操心治沙的事,更多的精力,竟然用在……”毛西没把话明讲出来。他毕竟是院领导,讲话不比车树声那么随便。
“你是说他跟下面那些上访户的事吧?这事我知道,老头子对沙县有感情,那是他下乡插队的地方,看见农民受穷,老头子心里就急。”车树声尽量把话往轻松里说。他在诱导毛西——他找毛西,就一个目的,想搞清楚上面是不是这样怀疑的。
两个人扯了几句,毛西终究还是耐不住,跟车树声说了实话。
昨晚毛西讲,上面的确有人跟院里打过招呼,说老奎的事很可能跟秦西岳有关。毛西当时就冲对方说:“不可能!”对方没在这事上纠缠,说省里的意思,看能不能把秦西岳的工作动动,让他不要老往河阳那边跑了。毛西说:“他是治沙专家,不往河阳跑留在省城治哪门子的沙?”对方不高兴了,加重语气说:“省里对河阳爆炸案很是恼火,对老奎后面的指使者,一定要严查到底。”毛西听到这儿,才意识到问题的复杂性。后来院里开会,是他提出要停秦西岳职的,理由也很简单:“让他回来,呆在家也比到处惹事儿强!”
话虽这么说,毛西心里,仍然很不是滋味。他跟车树声说:“老头子的确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可自古以来,怪就怪在总也没有好人走的路。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老头子一生够坎坷了——老伴病了,儿子又那样,媳妇儿至今下落不明。摊上这一大摊事,别人早没心劲儿了,难得他还能像正常人一样,乐观地生活。正因为如此,我们才得多替他想想。老头子兴许是下面见多了,听多了,对眼下这现实,有了自己的看法。但我们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来。代表是要当,但不是他那么个当法。”
见车树声不吭声,毛西又说:“我这样做,也是迫不得已。一来,上面既然发了话,我不能不做个样子;二来也想趁这个机会,让老头子休息休息,别把他老给累垮了。”说着,毛西叹了一声,“他可是个宝啊,要是他累倒了,我这院长,还有你这所长,就都成了罪人。”
话是句句实在,可车树声哪还能听得进去这些!毛西见他情绪激动,便特意强调了一声:“刚才这些话,出了门就给我忘掉,更不能向他透露。这可是组织原则,明白不?”
“明白,明白。”车树声嘴上应着,心里却想:“我就是要让他回去!我倒要看看,谁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者!”
来到秦家,车树声没急着跟秦西岳谈正事,他先是过问了一番华可欣的病情,还到可欣床前坐了片刻。想想也真是够快的,当年他跟周一粲结婚,可欣还是正当华年,飒爽英姿,利落干练,浑身透出一股女强人的锐气,他在心里还暗暗崇拜了很久。谁能想得到,时光这只手,竟然如此不饶人……
两人谈了一阵可欣的病,然后转到另一间屋里。这间屋是秦西岳的书房兼会客厅,布置得很雅致。但这份雅致不是他秦西岳弄得出来的,那全是可欣的手笔。可欣卧床不起后,秦西岳便很少让别人走进这屋,生怕把可欣留给他的这一层雅气给冲散了,就连保姆姚嫂,也很少敢走进这屋子。车树声就不同了,秦西岳早已不拿他当学生,也不拿他当所长,而是当成了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朋友。
“说吧,你是大忙人,无事不会登门。上面又有什么新指示?”刚坐下,茶还没来得及沏,秦西岳便丢过来一句。
“先倒杯茶吧,姚嫂不在,茶都喝不到了。”车树声笑着说。
秦西岳剜了他一眼,拿出上好的西湖龙井,沏好了端到他面前,等他开口。
车树声也是在犯难,心里虽然有话,可真要说出来,却也有着太多的顾虑。特别是秦西岳现在这心态,他能再火上浇油吗?想了半天,试探性地说道:“我琢磨着,你还真不能闲着,所里的方案,很快要报,那几个课题,也得往前推进。你这一闲在家,半个所就等于瘫痪了。”
“怎么,你自己倒先憋不住了?”秦西岳料定,车树声会先耐不住,这人虽是正统,却也正统得可爱。除了政治上保守消极一点,其他方面,还都是挺积极的。要不,他也不会那么放心地让他当这个所长了。
车树声笑笑,这笑多少带点尴尬:“要不想想办法,再回去?”
“怎么回?”秦西岳忽然黑了脸,这脸不是黑给车树声的,而是黑给上面那些人。他相信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这件事,并不是偶然的。这些年随着民主进程的不断加快,随着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和民主协商制度的不断完善,社会各界包括人大和政协,对党委和政府的建议越来越多,质询和不满的声音也明显高于以前。这本是件好事,表明我们的民主建设正沿着健康的轨道推进,也表明人大和政协及其他社会组织的作用正在被加强。中央也三令五申地强调,要各级党委和政府,充分尊重人大和政协的主体地位,发挥他们在政治建设和经济建设中的积极作用。老百姓呢,更是期望代表和委员们能充分行使自己的权力,想老百姓所想,急老百姓所急,能把基层最真实、最急切的声音反映给党和政府,能成为党和政府的参谋与助手。但在现实中,总有那么一些人,抱着顽固的信条不放,认为人大代表就是举拳头的,政协委员就是听报告的,至于参政议政,那是不安分,不明智。更有甚者,干脆脑海里就没有代表和委员这些人,自己说惯了,干惯了,别人一挑刺,一监督,或者一建议,就认为是跟党委过不去,跟党委不保持一致。轻者,将你上纲上线批评一通;重者,就动用手中权力,或停职,或开除。总之,就是不让你说话,更不让你行使什么权力。就在昨天晚上,秦西岳还在报纸上看到,外省一位政协委员,因为多年来为医疗体制改革奔走,要求降低药价,抵制医疗界的不正之风,让老百姓能看得起病,住得起医院,结果惹恼了地方官员,派人查封了他的个体诊所,还对他处以五十万元罚款,说他未经医疗行政部门批准,擅自从乡下收购中药材,破坏了医药采购制度。最后弄得这位民间神医倾家荡产,后来在几位病人的资助下,再次上京告状,事件惊动了高层,他的问题才被有关部门重视。看完那篇报道,秦西岳沉思良久,他不是为这位委员鸣不平——既然选择了当委员,你就要作好应对一切的准备。他是为这条路感叹,为民主两个字感叹。况且,代表和委员,责任远不在于替老百姓说几句话,请几次愿。民主两个字,也不单单是鼓动大家把声音发出来,把心中的不满喊出来,它是整个社会制度的一部分,是社会文明与进步的体现。
是的,制度,还有在制度面前的自律与自觉!
相比制度建设,全体公民的自律与自觉,可能更关键也更为漫长。
尤其是领导干部的自律与自觉!
秦西岳想,目前这种环境下,他回去又能咋?去吵,去闹,去发脾气,去挨门挨户地质问?那不是一个代表的行为,更不是一个知识分子的行为。不错,老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