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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上萧又指着柳絮影说:“你开葡萄酒,我去请大嫂和小超。今天我一个外人也没找,就咱们家里人喝一场离别酒……”他边说边往外走。
“你先别走,听我说。”李汉超一把拉住塞上萧说,“今天本来应该是我和一民给你饯行,我们俩都商量好了,可是突然间来了一件事……”
没等他说完,塞上萧就紧皱着眉头指点着他说:“你看,你看,又来说道了!我就知道你们俩事情乱,说道多,怕你们借口溜掉,所以才和絮影悄悄地采办了一桌酒菜,准备摆好后就去请你们……”
“真的。”柳絮影也忙说,“我们俩跑遍了哈尔滨卖名吃的地方,采办齐了,回来一看,你们二位正好都在。我和老塞就一边装盘摆碟,一边监视着你们……”
李汉超一乐说:“呵!还监视上了!要是平常,我闻着香味就得往这屋跑,可是今天哪……”
“今天怎么啦?”柳絮影忙问。
塞上萧紧接着又一点李汉超说:“你呀,是一个煞风景的能手,破兴致的专家。专在人家兴头上出来捣乱。”
王一民这时忙解释说:“不,今天确实是有事,是临时出来的紧急事。我们俩都得走。现在是特地来给老塞送行。我相信用不了多久咱们还能见面。”
“什么急事也得吃饭哪。”塞上萧一指桌子说,“咱们马上就人座,速战速决,然后你们乐意上哪就上哪去。”
李汉超抬手一看表,忙摇着头说:“哎呀不行,已经快到七点,天都要黑了,我必须马上走!”
王一民也说:“我也不能耽搁。”
柳絮影一看他俩那着急的样子,不由得担心地问道:“是什么事?要紧不?”
塞上萧也跟着问:“是不是又有什么危险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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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一民忙笑着摆手说:“不,不,今天是要办‘喜事’……”
柳絮影大眼睛一亮,忙问:“什么喜事?能告诉我们吗?”
塞上萧也忙说:“喜事还怕人知道吗?快说吧,说充分了马上就放你们走。”
王一民抿着嘴看着李汉超,李汉超也看着王一民。两人对看了片刻,李汉超点点头。王一民忙走到屋门前,要推门向外看……
柳絮影忙说:“不用看了,房东一家人都出去了。”
塞上萧也忙接着说:“去喝喜酒,参加白毛子化装舞会,得跳到半夜才能回来。整个院子都是咱们的天下,有话,放开嗓子说吧。”
李汉超点点头对王一民说:“你说吧。”
王一民走回来,一张嘴就兴奋得脸发红地说:“应该告诉你们,好让老塞在胜利的喜悦中踏上征途。”
李汉超说:“对,这是最好的饯行礼物。”
王一民说:“我们的汤北游击队打了一个大胜仗!一举全部歼灭饭田大位率领的日寇精锐部队一千多名,另一千多名伪军,当场起义,掉转枪口,参加了我们的队伍!”
塞上萧忙探着身子问道:“饭田也打死了吗?”
王一民忙点着头说:“一个也没跑了!”
柳絮影也忙问:“就是那个一贯屠杀中国人民的饭田大佐吗?”
李汉超说:“正是这个双手沾满中国人民鲜血的刽子手!”
塞上萧那白净的脸上泛出了红光,柳絮影那明亮的眼睛里闪动着泪花,两个人同时喊起来:“太好了!太解恨了!真是大快人心!大长中国人的志气!中国人是永远不会屈服的……”
柳絮影的眼泪随着喊声落下来。
塞上萧跑过去抓起葡萄酒瓶子,腾一下打开,高举起来对李汉超和王一民激动地说:“来,于了三杯,我马上放你们走。然后我去找大嫂、小超,让我们接着喝这胜利酒!”他把酒瓶子向柳絮影面前一伸说,‘絮影,你斟酒!“
李汉超又看看表,面有难色地说:“我恐怕……”
“你怕什么?”塞上萧眼睛都瞪起来了,“你喝了这三杯酒,我去给你们叫出租汽车,什么事也误不了。”
说话间柳絮影已经敏捷地斟好了四杯酒,塞上萧又打开电灯,紫红色的葡萄酒在白色的高脚杯中发着喜人的光亮。塞上萧首先擎起一杯,柳絮影也举起一杯。
王一民一伸手抓起酒杯对李汉超说:“来吧,这酒应该喝。凡是有良心的中国人,听到这胜利的喜讯,不会不举杯共庆的。”
“好!”李汉超也举起酒杯,向大家环视一下说,“这第一杯酒,就为消灭日寇的胜利而干杯八四只闪光的酒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第二杯酒又举起来了,李汉超又说:“这第二杯酒,就为我们的作家一路顺风而干杯!再见面的时候,一定会比今天更兴奋,取得的胜利成果比今天更辉煌!”
四只酒杯又空了。当第三次举起酒杯的时候,塞上萧说话了:“这第三杯酒,让我敬两位真正关心我的朋友:一位是我永远敬重的兄长;一位是年纪虽然低于我,品德和修养却高于我的弟弟。”当他见王一民张嘴要说什么的时候,忙挥了挥手,异常激动地说,“不,一定要听我说下去,我,塞上萧,是一个信奉为艺术而艺术的文人。当我明明知道你们二位是为一种主义而舍身奋斗的时候,我曾暗暗发誓:永远也不沾政治的边,让我的作品成为唯美主义的艺术珍品,不为人世间的任何功名利禄所左右。但是现实的风暴却残忍地向我的理想袭来,使我头晕目眩,使我脚跟不稳。最近几天,当夜深人静,卧身床上,辗转反侧,不能成寐的时候,我开始思考你们二位所走的道路,我把自己摆在你们二位当中,左顾右盼,思前想后,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自己是那么渺小。当国家民族处在风雨飘摇,生死存亡的紧要关头的时候,你们抛开自我,抛开对身边幸福的追求,为信仰,为主义,为人民,为祖国而奋不顾身地日夜奔忙。但是我呢,我还是在漫漫的长夜中摸索着,使我苦恼的是:我那唯美主义和人民的吼声总是合不成一组旋律;我那为艺术而艺术的理论更在时代的进行曲中发出不和谐的杂音。我在痛苦中对我的信仰动摇了。所以,当今天我要离开亲爱的朋友和伴侣远行的时候,我要向你们宣布:我要在未来的岁月中探索新的人生,追求新的生活。我将把我新的探索写到未来的作品当中去,而那新的作品,将首先呈献给你们——我亲爱的朋友们!来,为我方才所说的这一切,干杯!”
四只酒杯在激动的颤抖中碰到一起了,碰得响声叮当,酒花四溅。当四个人一饮而尽以后,李汉超激动地说:“好!听君一席话,胜饮千杯酒!我盼望在你的新作品中看到新中国的曙光,听到人民的呼声!”
王一民也兴奋地说:“愿你今天的远行,是新的征途的起点,是一位人民作家新的篇章的开始!”
柳絮影喝干两杯葡萄酒以后,已经是“红香点嫩色,酒意横眉黛”了。塞上萧的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词,更使她心情激荡,泪眼欲滴。她深情地望着塞上萧说:“你昨天晚上当我念了《西厢记》长亭送别的一段词,那‘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美则美矣,只是太伤感了。倒是你方才这段话,使我听了十分振奋,但愿你我从此以后都能在新的起点上,为祖国,为人民,为把日本帝国主义赶出中国而倾注我们的满腔热血!”
王一民立即接着说道:“好!我提议,为你们二位比翼齐飞再干一杯!”
柳絮影望着李汉超说:“那您……”
李汉超一举酒杯说:“喝完这杯就走,为老塞这有历史意义的新起点,为你们二位这‘比翼齐飞’,再喝十杯也应该!”
于是那四只“葡萄美酒夜光杯”又都举起来了。窗外划过一道强烈的白光,一声惊雷响过以后,下起了瓢泼大雨……
王一民打着石玉芳的雨伞,顶着大雨,兴冲冲地走进卢家大门,抬头一看,他住的屋里灯亮着。他知道又是淑娟在等他。前些日子她是倚在她屋的窗前等,现在她是坐在他的屋里等。这姑娘越来越大胆,她似乎想用她的行动告诉家里人:我已经爱上他了!
王一民跑上楼梯,放下雨伞,推开屋门一看,只见淑娟和冬梅主仆二人都在屋里。冬梅正站在一把椅子上往墙上挂画,淑娟在下面给吊线找正。王一民一看挂的画,原来是那张《白头双飞图》,已经用全绫装裱成漂亮的条幅了。
淑娟见王一民进来,脉脉含情地笑了,水灵灵的眼睛向画上一瞥,圆而柔和的下巴儿向画上一扬,意思在说:你看,挂上了,我要用这张画表明我的态度。
王一民本不同意她这样做,但她已经挂上了,怎好再让她摘下来,便也笑着点点头,和她站在一起看那画。
淑娟仍然歪着脑袋眼盯盯地看着王一民。冬梅也发现王一民回来了,忙从椅子上跳下来,抿着嘴儿眨着眼睛问道:“您看挂这儿好吗?您要觉得不合适,我再摘下来重挂。”
王一民看着她那调皮样,忍不住笑着说:“再挂就得我上去了,你和小姐在下边指挥。”
冬梅一拍手说:“哎哟,小姐指挥您行,咱一个使唤丫头……”
“别耍贫嘴了。”淑娟龀怪地轻轻拍了一下冬梅,对着她向王一民一努嘴说,“没看见吗?还不快上厨房去要碗醒酒汤。”
冬梅也有所发现地盯着王一民的脸说:“您喝酒了?比小姐的脸还新鲜,像擦了胭脂一样。”
淑娟又拍了冬梅一下说:“谁擦胭脂了,真该拧嘴……”
冬梅笑着跑出去了。
淑娟关心地问王一民:“在哪喝的酒?”
王一民低声告诉她:塞上萧决定离开哈尔滨,他和絮影准备的酒菜,自己只喝几杯就跑回来了。因为今天晚上有一件急事,要在十点钟以前办完。
“什么事那么急?”
“为朋友写一份急等着用的文稿。”王一民边说着边从写字台上拿起一摞学生作文本,笑着伸向淑娟说,“这些还得麻烦你替我批改一下。上次你批改过的我都看了,又细致,又准确,批语不俗套,对学生大有教益,对我也很有启发。”
淑娟接过作文本,微笑着说:“你这是在赞扬你自己。”
“为什么?”
“你没看那语气,那批法,连字体都是模仿你的吗?只有不落俗套的先生才能带出不落俗套的学生。”
王一民也用下巴额儿向那幅《白头双飞图》点点说:“现在还分先生学生?”
“在学问上我愿意永远当你的学生。”
“可是你让我跟你学三年也画不出这样两只生动美妙的白头鸟。”
“那就在心里面。我相信你在心里画的会比这更生动,更美妙……”
楼梯响了。王一民看看墙上挂的“布谷鸟”钟,已经快到八点了,忙说:“冬梅回来了。你领她快回去吧,可别把她的话匣子再打开,这丫头的话越来越多。”
王一民话未说完,门开处,冬梅手托银盘进来了。她轻捷地走到写字台前,把银盘往桌上一放,笑对王一民说:“您看,银耳菊花汤!您真有口头福,厨房里正给老爷做,我去一说,老孙师傅马上添了两勺鸡汤,先把老爷那份盛出去,又给这碗里倒上醋,加上白胡椒面,孙师傅说这不但醒酒,还是上等补品。”
“好了,咱们快走吧。”淑娟一拉她说,“人家方才都下逐客令了。”
“哎哟,咱们这样侍候着还逐客!”冬梅一撅嘴对王一民说,“您真能放得下脸来。”
王一民忙笑着说:“你别听她的,我虽然有事,也不敢下什么令啊。改天一定……”
“行了,别解释了。”淑娟一拉冬梅说,“快跟我走吧。”
冬梅一边跟着淑娟往外走,一边还回头说:“那汤您可趁热喝,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