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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要目标上却达到了目的。当他把那份“字据”呈献给玉旨雄一的时候,这个经常对他瞪着小圆眼珠子的日本头子竟把眼睛笑成了一道缝,大大地表扬了他。他也因此而兴高采烈。所以当他一接到齐德荫的邀请的时候,就立即应允,并且把筠翠仙也领来了。这除了因为他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玩乐一番,以消除一天一宿刑讯塞上萧的疲劳之外,另外还因为齐德荫新纳的小妾是北市场唱蹦蹦戏的,早年和葛明礼也勾搭过,又和唱落子的筠翠仙挺投缘,所以就高高兴兴地一同前来了。同来的还有秦得利、王天喜等十四五个人,摆了两大桌酒席。除了唱落子的和唱蹦蹦戏的助兴之外,还从怀春楼和莲香班叫来了吕翠翠。朱丽丽、李玫瑰等名妓把盏相陪。于是交杯错盏、猜拳行令地大吃二喝起来,真是脏言秽语中夹着淫声荡气,粗暴的笑骂声中飘来柔声媚眼。他们从午后三点一直闹腾到晚上七八点钟,葛明礼才领着筠翠仙辞去,还有几个人也陆续走了。剩下秦得利、王天喜等十来个好赌的家伙留下来推牌九,于是又长长短短、天杠毕十地喊叫起来。从七八点钟又闹腾到过半夜,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牌桌,由齐德荫领着唱蹦蹦戏的小老婆,打着手电筒送客出房。当他们走到角门前,齐德荫刚要伸手去拉门插关儿的时候,忽然发现门缝里夹着两张折叠得规规整整的红绿纸。这是什么玩意儿?一小时前他送一个中途退出赌场的特务走的时候还开过这扇门,这红绿纸一定是方才塞进来的。凭着他那条反动神经的敏感性,马上预感到可能出现了情况。他忙伸手拽出一张红色的打开看,几乎与他同时,秦得利的手也伸过去拽下来那张绿色的看。其他警察特务也神着脖子看。不看则已,这一看都大吃一惊,原来是反日救国会宣传汤北大捷的《告哈尔滨市民书》!这群特务都知道反日救国会是共产党领导的群众组织。关于饭田大住全军覆没的消息,昨天葛明礼已经对他们透露出一点,并且也知道他们的旧同伙吕锡五因此而被投入日本特务机关。但是没想到共产党的宣传会来得这样快,而且还把传单送到警察署长家里(肖光义和刘智先并不知道这是谁的家),简直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上拔毛。所以首先是齐德荫怒冲冲地说:“真是欺人太甚!捅到我家里来了。”
“快开门出去看看。”秦得利把传单往小兜里一揣说。
齐德荫伸手拉开门插关儿,小门吱呀一开,众人一齐拥了出去。齐德荫和他的小妾每人手里拿一把电棒向四外扫射着照。秦得利嫌小妾照得不地道,一把接过来迅速地晃动着,忽然他听见西边墙根下好像有点动静,便一移电光,向西墙下照去,哎呀!有人!在十四五步远的墙根下,有一个小家伙在往后退。随着电光这一晃,特务堆里有好几个人发现了,齐德荫的手电光也跟过去了,几个人同时喊起来:“有人!谁!站住!……”
正在这时,只见那小家伙猛往墙外一跃,双手一抢,黑乎乎的两个玩意儿飞过来了!其中一个正对着站在前边的秦得利飞来,这小子忙一躲,他躲过去了,站在他后边的王天喜可遭了殃,不偏不斜,正打在他脑袋上,只听“啪”“妈呀”一声,他脑门子上立刻“白浆”四溅,黏糊糊地迸了秦得利一脖颈子,其他人脸上、身上也都溅上了。哎呀!这是什么“奇怪武器”,没出声就炸得人“脑浆迸裂”!与此同时,另一个“奇怪武器”也在墙壁上“炸”开了花,这个溅开来的“白浆”更多,而且不光是发黏的液体,还夹着有棱有角的片状固体,一齐摔到特务们的脸上、身上,有的脸被划破了,从“白浆”中冒出红血来……特务们一片惊呼,一片混乱,唱蹦蹦戏的小妾尖叫着往门里退,一下绊在门槛子上,连滚带爬地缩回院内……秦得利一摸凉森森的后脑勺子,黏糊糊地抓了一把,忙拿到眼前用电棒一照,又用鼻子一闻,这才恍然大悟地叫喊起来:“是浆糊!摔过来的是浆糊!弟兄们!快撵这撒传单的共产党呀!”
秦得利这一喊,齐德荫也闹明白了,他忙用手电筒向前照去,影影绰绰地看见一个黑影在前边狂奔,距离大概有三四十步远,他急一挥手跟着奏得利喊道:“快撵哪!别放跑了他!撵不上就开枪!抓不住活的要死的……”
秦得利和齐德荫这一喊提醒了特务们,都从屁股后边拔出短枪,一边呐喊着一边向前撵去。他们都灌了大量的酒精,又吆五喝六地喊叫了半宿,早已精疲力竭,所以跑的没有被撵的人快。其中尤其是齐德荫,穿了一双拖鞋,这一跑拖鞋甩丢了,光着两只脚丫子,不知踩上什么了,疼得他哎哟一声,出了一身冷汗。他一咬牙,伸出手枪“啪啪”就是两枪。这一搂火,特务就都跟着打起来,枪声连成了片……这时只见前边的黑影一闪就不见了。特务们刚一犯寻思,齐德荫喊上了:“前边是小胡同,钻胡同了!快撵哪!”
特务们一听,一窝蜂似的向前追去……
再说肖光义,当他把两罐子浆糊甩出去以后,回身撒腿就跑。这时先跑的刘智先已经和他拉开了一段距离,他又回头看了看,发现特务们已经一边呐喊着一边撵上来,便一伙身,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跑去。接着,后边枪响了,子弹呼啸着从他头顶上、耳朵边飞过去,枪声很密,他完全在射程之内,在这危急万分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小胡同,他心头一喜,一侧棱身子就钻了进去。小胡同的左边是些小房小院,右边却是一道大院墙,他借着星光月色一看,院墙是用青砖砌的,又高又长,由于年深日久,青砖的表面有剥落的地方。他迅速地看准了一个缝隙,用手抠住,使出平日苦练的绝技,手脚并用,噔噔噔很快就攀上了墙头。这时他偏过头往胡同口一看,只见一个人影已经闪进来。不好!不能被敌人发现自己的去向。他心里一急,一纵身猛往墙里跳去……
这下可不好了!他从今天早晨接受撒传单的任务以后,就一直处在兴奋状态中,为了把团员组织好,晚饭都没吃消停。现在经过大半宿的奔跑战斗,肚子早已空了。这时再从三米多高的大墙上猛往下一跳,就出现了移过性脑贫血的现象。他只觉耳边风声一响,耳膜往出一凸,两眼一冒金花,身子往后一仰,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再说那帮追赶的特务。跑在最前边的是秦得利,他头一个冲进小胡同,一进来就仿佛看见高墙上有个人影,等他再定睛一看,人又没了。他又注意看看墙的高度,那么高!能上去吗?可没上去哪来的人影?真是怪事!他又努力往前边看,人确实没有了。他不由得停下脚步,满腹疑问地往高墙上看。这时齐德荫等也都撵了上来。这群特务一个个累得张口喘,汗水和着脸上的浆糊往下淌,真是丢盔卸甲,狼狈不堪。齐德荫对着秦得利说:“人呢?撵,撵哪去了?”
秦得利眨眨眼睛,用手一指头上的高墙说:“八成进这院了。”
众特务都随着他的手往高墙上看,又都一同把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紧鼻子咧嘴地说:“别胡说八道了,他是神仙,转眼之间驾云飞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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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不大敢相信。”秦得利哭丧着脸子,一回手往后脊梁上抓了一把,汗水把浆糊冲下去了,痒痒得难受。“可我一追进胡同口的时候,恍恍惚惚看见墙头上有一个人影,一眨眼工夫又不见了。”
众特务一听又都七嘴八舌说上了:“一定是你看花眼了。”“秦哥是输钱输上火了,头火一上升,眼睛就发花……”
“秦哥是酒劲还没过去,还有点云山雾罩……”
在众警察特务乱戗戗中,齐德荫眼望着高墙心里想:墙这么高人是很难上去,可是共产党里什么能人都有。秦得利又亲眼看见墙头上有人影,这就不能轻易放过去……可是这院里的主人可不好惹,在哈尔滨德高望重,谁也不敢轻易动一动,这要是惹翻了……
他刚想到这里,那边秦得利忽然叫唤上了:“哎呀!我认出来了!认出来了!”
众人忙问:“你认出什么来了?快说呀!”
秦得利直指着大墙说:“这是卢运启家的后院,这老头咱们可惹不了,何况还是葛大哥的亲戚,齐哥,你看……”
齐德荫本想不挑明,借个由子蔫退回去,可现在经秦得利这一揭开,反倒不好办了。自己如果就这么见硬就回地往回一退,不但面子上不好看,将来真要传到日本人耳朵里去那还了得,最轻也得弄个读职的罪名……
正在齐德荫左右为难的时候,从胡同口那边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众特务忙将身子往大墙上一贴,端着枪向胡同口望去。只见有四五个人在胡同口一晃,接着就射进来两三道手电的强光,刺激得人睁不开眼睛。齐德荫忍不住地大声喝间道:“什么人?”
随着这一声喝问,胡同口的人倏一下两面分开,隐身在墙角拐弯的地方,手电光也一闪不见了,接着传来一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齐德荫听着声音有点耳熟,又在对方急促行动中听见刀链子哗哗响动声,便大声报了字号:“我是齐警佐,齐德荫。”
“啊,是齐署长!”随着这一声答话,胡同口的四五个人立刻聚拢在一块,跑着步过来了。齐德荫和众特务也都从高墙根下站出来。齐德荫一看又来了这么些新部下,就更不能后退了。他眼珠一转,一挥手说:“现在你们来的正是时候,马上跟我到前边卢公馆去搜索一下,到那儿不要胡言乱语,看我眼色行事。”说到这,他又转对秦得利说,“秦哥,你和我一块领他们去,其余弟兄留在这里,再辛苦一下,把这片小房小院搜索一遍,把住这两边胡同口,大墙下也要留人,我们务必要想法抓住这个反满抗日分子。”
他们开始分头行动了。
69
柳絮影踏着苍茫的月色,拖着疲倦的身体,怀着忧伤的心情,从孔氏医院往卢淑娟家中走。她不愿意坐车,她要一个人静下来好好想一想:她该怎么对待这个以身相许的情人塞上萧?她万没有想到他竟会给敌人写下那样可耻的“字据”!当王一民从孔氏医院匆匆赶回卢家,婉转地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并要她去看望塞上萧的时候,她先是被惊呆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当她弄清现实的确残酷地在塞上萧身上留下了这样一个污点以后,不由得失声痛哭起来。她几乎不想去看他。但是王一民却极力劝她前去。王一民告诉她:听玉旨一郎说,塞上萧除了在敌人毒刑拷打下,写了这一张“字据”以外,没再给敌人留下任何可以利用的片言只语。这张“字据”,当然是张耻辱的记录,但是塞上萧已经悔恨得无地自容,甚至要用那滔滔的松花江水洗去这羞愧的污点。在这种时候,我们如果拉他一把,他就有可能重新站起来,投身到人民的行列里,写出有益于人民的篇章,将功补过。但是如果我们谁也不理他,就会迫使他再一次投进死亡的深渊,甚至投身敌人的营垒,使他真的变成千古罪人。
在王一民的劝说下,柳絮影来到了孔氏医院塞上萧住的病房里(经共青团员、医院护士景秀莲给安排的,是一个幽静而舒适的单人房间)。他俩在一起谈了三个多小时,塞上萧不顾自己遍身的伤痛和极度的虚弱,拼命地支撑着,淌着汗,流着泪,向柳絮影叙述了被抓走后所受到的残酷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