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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秘密。俟夏云天同志返回部队后,再将处决叛国投敌分子朱殿山的事实,写成传单,在佳木斯、鹤立岗、汤河一带广为散发,以振军威,以快人心。
上面这五项决定,都是和夏云天去哈尔滨的安排紧紧相连的。所以当镇黑龙被秘密枪决以后,他也立即行动起来。他们一行也是七个人,是按照镇黑龙的班子搭配的。夏云天本人和镇黑龙都是一米八零以上的彪形大汉,所以就成了当然的上校旅长;另外一名年轻些的县委委员成了少校副官;那位日文教师许文礼又官复原职,当了上尉翻译官;又精选出四名聪明机敏,武功枪法最好的年轻游击战士,成了随从“马弁”。七个人经过短期的学习训练,学会了伪军中的一切军规礼法,弄懂了城市中的生活习惯,又按照护照背熟了自己和彼此之间的新姓名和年龄、籍贯、经历等等。然后就在一个漆黑的夜晚,悄悄地出发了。
他们都穿着便衣,军装武器和护照都包在包袱里。因为这方圆几百里内有认识夏云天的,也有认识镇黑龙的,必须出了汤原县境,过了乌鸦泡,才能穿上“虎皮”。
他们还把镇黑龙用以准备挥霍、行贿用的金银财宝都带上了。一是一路之上要花费;二是要采购一批游击队急需的物资;三是将剩余的送交省委为活动经费。
他们在离通河不远的山林里换上了军装,摆起一副“耀武扬威”的架子,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山林。当时正赶上松花江上最大的轮船庆兰号开往哈尔滨,他们包好了一等舱,就一路顺风地到了目的地。他们没有住马迭尔,而是在道外八站正阳街万福德旅馆包了房子。这里是外地来的伪军官常住的地方。旅馆的后台老板是家住双城县的现任护路军上将衔总司令于琛微,传闻他将出任正在筹建的哈尔滨第四军管区的司令官。这个家伙在汉奸军人中很有一些势力。一些外地来哈尔滨的伪军官所以愿意住在这里,主要是走他的门路方便,旅馆经理就会为你穿针引线。夏云天为了更便于掩护自己,就选中了这家旅馆。他有恃无恐的一大法宝就是在伪军界中谁也不认识他这位新投降的镇黑龙朱殿山旅长,脸面不认识,名字可知道,因为一投靠就闹个旅长当,谁不觉得新鲜哪!所以只要一报字号,对方立刻就会笑脸相迎,热情相待。这样,他就顺顺当当,“名正言顺”地住下并开始工作了。多少使他有些担心的就是怕碰上佳木斯那些认识朱殿山的地痞流氓们,但是他也知道这些混混是轻易不进这种有硬后台的旅馆的,所以只要留心一些就可以了。何况是艺高人胆大,在枪林弹雨中驰骋惯了的英雄,何惧那些跳梁小丑呢。
当王一民听完李汉超的叙述以后,真是高兴得拍手称快。他不但赞成由夏云天负责送卢运启去即将建立抗日政权的游击区去(新政权里也正需要卢运启这样有名望的老先生),而且也希望把塞上萧带去,必要的时候连同剧团的进步力量一同走。最后,王一民要求最好能见一见这位传奇式的英雄夏云天。
李汉超听完后忍不住笑着说:“我在没讲他的事迹以前就估计你会提出这样要求,果然不出我之所料。放心吧,你这要求会得到满足的。省委领导正在考虑请他给青年团、反日会和工会的领导讲一讲汤北大捷的战斗事迹。等时间、地点和方式决定后,就会通知你了。”
王一民高兴地点着头。当他告辞要往外走的时候,李汉超又拉住他,关心地告诉他说:“你和淑娟的婚事,我早就同意了。省委领导也知道,还不断地问到过。你就慎重地妥善处理吧。你不同意现在就结婚是完全对的。不但不能结婚,我还想和省委请示一下,让你暂时从卢家搬出来。现在卢老已经处在非常危险的境地中,你再继续住在那里,难免陷入危险的旋涡里去。葛明礼和他手下的爪牙已经在打你的主意,说不定他们会顺手牵羊地把你也拖进去呢。”
“这问题我已经考虑过了。”王一民成竹在胸地说:“正因为我已经和葛明礼手下的爪牙们打过交道,我就变成摆在明面上的人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住不住在卢家都一样。相反,如果现在迁出去,反倒更会引起他们的注意和猜测。何况在这紧急关头,我更不应该离开卢家呢。至于我的安全问题……”王一民微微一笑说,“玉旨一郎这位忠实的朋友还会起到可靠的保镖作用。如果万一发生了意外情况,你也不用担心。”王一民一举胳膊说,“我会对付得了的。卢家的环境我已经摸得非常熟悉。我住在那里,就像《甘露寺》里的刘备住在东吴一样,虽然身处险地却会安然脱险。”
李汉超听了忍不住笑着一拍王一民说:“你这个比喻可真是名实相符呀!”
王一民被李汉超这一拍,猛然也省悟到《甘露寺》是讲刘备入赘东吴,和孙权妹妹成亲的事。自己光想到险境的相同,却忘了内容的相符,真是……他不由得一摸红红的脸,也忍不住笑起来。
76
卢运启和王一民喝了几杯问酒以后,就回到他自己一个人的卧室里睡下了。他身体太疲乏,神经太紧张,借着几杯老酒的麻醉作用,躺下便睡着了。但只睡了两个多小时,就冷丁醒过来,只觉心砰砰直跳,耳吱吱乱叫,前胸后背都是冷汗。他是被一场噩梦惊醒的,梦中的人影还在他眼前晃动。那是他当年的老上司郑孝胥,这老儿的长脸变得更长了,像马脸;黄脸变得更黄了,像切糕;原来那修长的胡须剪成了塞鼻胡;他没戴帽子,头上那条长长的辫子也不见了,不但辫子没了,连一根头发也没剩,竟剃得像电灯泡一样亮……他后边紧跟着几个手持大战刀的日本军官,都留着和郑孝胥一模一样的塞鼻胡,脑袋也都剃得那么亮,这么多贼亮的秃头迎着大战刀一晃动,卢运启只觉眼睛被刺得生疼……不好,大战刀砍过来了,不但砍卢运启,也砍郑孝胥,郑孝胥的脑袋先被砍掉了,白茬,不出血,在地上滴溜溜直转,眼睛还直眨巴……卢运启吓醒了,他一翻身坐起来,直着眼睛向四外看,四外黑咕隆咚,没亮光,没人声,夜已经深了。他系了系松散的睡衣腰带,扭身下床,趿拉着拖鞋,走到窗前向外看。外边也是静悄悄的,整个哈尔滨好像都睡过去了。他推开窗户,一阵夜风吹进来,很凉爽。他忙拉了拉睡衣领口,里面的冷汗还未消。
弯弯的下弦月从东边才出来,颜色发黄,又是那样细长,呀,是郑孝胥的脸!又黄又长!卢运启急忙关上窗户,像怕那张“黄脸”伸进来一样。他忙又回到床上,蒙上湘绣的夹被,想睡,睡不着,郑孝胥的长脸、秃头、日本战刀……都在眼前晃。他又翻身起来,盘腿坐正,五心朝天,双目下垂,开始做气功。他本来有很好的气功根底,只要摆好架势,很快就可以摒除一切杂念,导气人静。但是今天却无论如何也不行,只要一合双目,千种忧思,万般疑虑,都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气不但提不起来,还和沉重的心一齐往下坠。他知道不能再勉强做下去了,再做就很可能走火入魔,后患无穷。他只好又躺下,躺了一会儿仍然毫无睡意,于是又坐起来……就这样躺下起来,起来躺下,一直折腾到东方发白,小雀在窗外喳喳叫唤,他才睡过去。
当卢运启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已经从窗外照进来,照得满屋通亮,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他定了定神,抬头一看那架八音挂钟,时针已经指向八点钟了。哎呀!怎么闹的?醒这么晚!他是一个反对宴安晚起的人,夏天天长的时候都是五点起床,做气功,打太极拳,七点早饭,早饭后看报……生活很有规律。可是今天……唉!这真是少有的反常现象,莫非自己真的要不行了?他心情沉重地长叹了一声,一翻身坐起来,伸手一按床头桌上的电铃,铃刚一响,屋门就被轻轻推开了。进来的是大丫环春兰,她好像早已在门口守候着了。她进来后先向卢运启行一个礼,请过早安,然后轻声说道:“太太已经来过两次,问老爷是不是欠安?她说等老爷醒了以后,再过来……”
卢运启皱着眉头一挥手说:“不必了。告诉她,我很好,中饭在一块儿吃。”
春兰答应着往外走。
卢运启又说了一句:“把报纸拿来。”
春兰应声走出去。又一个丫环夏鹃走进来,“她提了一把大热水壶,走进卫生间去侍候卢运启刷牙洗脸。
等到卢运启从卫生间走出来的时候,还不见春兰把报纸拿来,便大声呼喊。夏鹃一见老爷生气了,忙小跑着去找春又等了一会儿,春兰才喘吁吁地走进来。她两手空空,没拿报纸。
卢运启眉头系个大疙瘩,目光严厉地直望着春兰说:“怎么回事?去了这么半天,报纸呢?”
春兰低着头,低声细气地说:“报纸在小姐那里,她,她在看。”
“怎么?”卢运启眼睛一瞪说,“她不知道我的习惯吗?”
“知道。她……”春兰撩起眼皮,看了卢运启一眼,又忙垂下眼帘说,“她说请老爷先吃早点,一会儿她把报纸送过来。”
“我不吃早点了。”卢运启一挥手说,“取报纸去!”
“是。”春兰答应着往外走。
“不用你去了。”卢运启对着春兰的后背又喊了一声,“我自己去。”说完就向门外走去。
春兰忙往旁边一闪身,又低着头说:“小姐不在她的房间里。”
卢运启忙收住脚步问:“在哪?”
春兰说:“在,在西楼王老师屋里。”
“怎么?王老师没去上班?”
“今天是星期日。”
卢运启眨了眨细长的眼睛,一转身,往楼梯口走去。他本来觉得头昏脑涨,腰酸腿软,但他是个非常要强的老人,不愿意让人看出他在逆境中有任何软弱的表现,对家中人也是如此。他强打精神,昂着头走下楼梯,一直向西楼走去。
卢运启走上西楼楼梯的时候脚步很沉重,还没等他走完楼梯,王一民房间的屋门开了一条缝,冬梅的脑袋从里面探出来。她一见上楼的是卢运启,便忙叫了声“老爷”,随即把门推开,恭身侍立在门旁。
卢运启快步走进屋门,只见她女儿和王一民都对着门站着。女儿面容凄楚,眼圈发红,好像才哭过。她手里拿着一张官办的《大北新报》,见卢运启的眼睛盯着那张报纸看,便不由得把拿报纸的手往身后背了背。
“你们在看报?”卢运启眼睛仍盯着那张被卢淑娟背到身后去的报纸。
王一民忙说:“我们在闲聊。”
“闲聊?”卢运启的眼睛迅速地在王一民和女儿的脸上划过,“那为什么不把报纸给我送过去?”
卢淑娟低着头说:“我们想等爸爸吃完早饭再过去。”
“不用了。我现在就看。”卢运启快步走到卢淑娟面前,伸手要卢淑娟背在身后的报纸。
“爸爸,您先看那些吧。”卢淑娟指着写字台上放的《大同报》、《盛京时报》、《五日画报》说。
“不。我先看《大北新报》。”卢运启仍然直伸着手,嗓音提高了。
王一民在一旁忙悄声对淑娟说:“给老伯看吧。”
卢淑娟只好把《大北新报》交到卢运启手里。
卢运启抓过报纸,往窗前明亮的地方走了两步,急忙翻看。他从今早围绕着报纸发生的一系列异常现象中,已经感觉到报纸上可能发表了和自己命运有关的消息。他的心怦怦跳着,眼睛飞快地掠过每一条新闻标题。忽然,在第三版右下角有两行字跳进他的眼睛:小报为何胆大,答案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