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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仁杰的这个套数,以一个乡下人的眼光看勾栏和勾栏中杂剧的表演,十分有趣。正因为他什么都不懂,正好和我们一样,所以他的眼光,就代表了我们的眼光;他的好奇,也正是我们的好奇;他的感受,也就是我们的感受。这种写法,比起平铺直叙,像产品说明书一样的介绍文字,要有趣得多,给人的感觉也要好得多。这让人想起《红楼梦》中的刘姥姥游大观园,作者是通过刘姥姥的眼去看贾家的富贵,自然会闹出不少笑话,但却生动有趣,而且不着痕迹地让我们也跟着去游了一趟大观园,跟着去惊叹了一次荣国府的豪奢。
现在,我们也不妨跟着这个元代的庄稼人,去元代的勾栏中看看。
他是因年成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所以去城里买一点“纸火”。什么是纸火?就是香蜡纸钱一类的祭品,大概是买回去祭祭土地灶神。
走到街上,看见一处人很多的所在,“吊个花花碌碌纸榜”。这是干什么用的呢?
剧场门口,都有写的“粉牌”,上面写演出的剧目、演员、时间、票价等等,现代的影剧院门口,一般也有类似的东西。元代杂剧,是写在“花花碌碌(即绿绿)”的纸条上挂着的。我们看元杂剧的剧本,前面有标题,后面有“题目”和“正名”。比如关汉卿的《窦娥冤》,题目是《秉鉴持衡廉访法》,正名才是《感天动地窦娥冤》。这个“题目”和“正名”就是用来写那个“花花碌碌纸榜”的。
紧接着的〔六煞〕,写勾栏外招徕观众的吆喝。从他的口中,我们知道上演的是院本《调风月》和幺末(即杂剧)《刘耍和》。刘耍和是金元间著名的演员,在金朝教坊里担任过色长(领班之类),见《辍耕录》及《录鬼簿》,他的故事后来被编为杂剧。
他说到“赶散易得,难得妆合”是什么意思呢?
赶散,是指那种不在勾栏瓦肆中表演的野班子,走到一处,围一个场子就可以演出,在宋代称“路歧人”,称这种演出叫“打野呵”。这种演出随处可见,所以说“易得”,但一般水平不高。“妆合”,则是指比较正规的戏班演出。
这个庄稼人被说动了心,花二百钱,算是买票入场了。由此我们大致知道元代杂剧的票价。“入得门上个木坡”,为什么?剧场是后面高,前面低的,这样才能保证后面的观众能看得见舞台。所以进了场,先上坡。他下面说“往下觑”,可见入口处要高得多。那个“钟楼模样”的东西是什么呢?那就是舞台。“层层叠叠团坐”的是观众。“不住的擂鼓筛锣”的几个妇女,是伴奏的乐队。
从〔四煞〕到〔一煞〕,是这个庄稼人眼中的杂剧表演。
〔四煞〕〔三煞〕描写的,是正式演出前的一个“艳段”。从前的戏剧,正式演出前往往有一个与本剧无关的小段子,作用是“定场”。正式演出前,观众还在上座,还在相互招呼等等,不像现在剧场这么规范。所以,先表演一段小段子,让观众慢慢安静下来,就是“艳段”,也就是下面所说的“爨”。《梦粱录》说“杂剧中末泥为长,每一场四人或五人,先做寻常熟事一段,名曰艳段,次做正杂剧,通名两段”,说的就是正剧表演前的“艳段”。
这一个“艳段”由五个人表演,主要演员是站在中间那个“央人货”。央人货,有人解作“殃人货”,说是害人精的意思,我总觉得别扭。但现在的元散曲注本都抄这个说法,不问出处,不讲根据。有的学者已经指出了“央人货”不是“殃人货”。最近看到一篇文章,说这是忻州的方言,即“洋相鬼”的意思。我没有考证过,但觉得这个解释比较符合角色的特点。正剧前的“艳段”,一般是喜剧形式,从这个演员的穿着打扮和下面表演中“唇天口地无高下,巧语花言记许多”来看,也是如今天相声、小品、滑稽一类的形式。
艳段表演完了,接下来,就是正剧的演出了,也就是曲中所说的“爨罢将幺拨”。幺拨,许多人都把“幺”解作“幺末”,等于没有讲。说它“指杂剧”,又纯是望文生义。其实张相《诗词曲语汇释》对“幺”字已经做了很准确的解释。幺是繁体字“後”(后)字的省文,即下文的意思。又引毛奇龄注《西厢记》“楔子”中的“幺篇”说:“幺,后曲也。”拨,即拨弄,这里是表演的意思。那个“央人货”在表演完“艳段”临下场之前告诉大家,爨演完了,请大家接着看后面的节目。
〔二煞〕〔一煞〕是那个庄稼人眼中的《调风月》演出。全剧有三个角色。一个张太公,一个小二哥,还有一个坐在帘儿下的“年少的妇女”。张太公看上了那个妇人,想娶她做老婆,叫小二哥去说合。小二哥则处处捉弄张太公,“教太公往前挪不敢往后挪,抬左脚不敢抬右脚”。翻来覆去由小二哥一个人摆布。太公手里有一个“皮棒槌”,一种道具,槌头包皮,填以棉絮,打人不痛,有一点像原来相声演员用的折扇。太公焦躁,拿皮棒槌不停地打小二哥,把皮棒槌都打破了。那个庄稼人吓了一跳,以为是把小二哥的天灵盖打破了,但舞台上的演员却突然地笑起来了。
买票进场的时候,是说今天要表演的是《调风月》和《刘耍和》,但这里只有《调风月》的表演描述,而没有《刘耍和》。为什么呢?〔尾〕告诉了我们答案。原来是这个庄稼汉“被一胞尿爆得没奈何”,他很想“刚捱刚忍更待看些个”,但到底水火不留情,实在忍不住了,于是跑出去了,被其他人,也就是他口中的“驴颓”取笑。这是一个十分生动有趣的结尾。如果再写下去,又描述《刘耍和》的表演,就显得画蛇添足,惹人生厌了。
即使不看这套散曲的史料作用,仅就散曲本身来看,已经是非常成功之作,人物形象生动、叙事简练、条理清楚、语言当行本色,使它成为元代散曲中不可多得的优秀作品。
仙吕·醉扶归 《咏大蝴蝶》/王和卿
弹破庄周梦,两翅驾东风。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难道风流种,唬杀寻芳的蜜蜂。轻轻飞动,把卖花人扇过桥东。
王和卿在元代文人散曲家中,绝对是一个另类。散曲在民间,是非常通俗的,看一看我在后面讲到的一些无名氏的作品你就会知道。题材内容紧贴生活,毫不装腔作势,生活中有的,作品中就可以描写,也许很粗疏,很肤浅,语言接近口语,内容不避低俗,当然,其中有一些也确实是糟粕,但这确确实实是民间的,是大众的,是原生态的。
散曲一到文人手中,改变了文人的思维和语言习惯,让他们走出一条新路。但文人也改变了散曲,使它一步步雅化,一步步远离大众,只有王和卿是一个例外,他的散曲作品,也有如其他文人一样稍稍雅化的,但又有许多仍不失民间本色、接近原生态的东西。当然,不可否认,他的这类作品中,有一些格调确实不高,甚至有些低俗,如《嘲胖妓》《王大姐浴房里吃打》《胖妻夫》等。但有一些却生动有趣,比如这一首《咏大蝴蝶》。
据说当时确实出现过一只大蝴蝶,据《录鬼簿》记载,“中统初,燕市有一蝴蝶,其大异常。王赋〔醉中天〕小令云云”。但这只蝴蝶再大,也不可能大到这种程度,“三百座名园一采一个空”,更不可能“轻轻的飞动,把卖花人扇过桥东”。如此声势,大概只有如来佛头上那只大鹏金翅鸟才能做到。但是,文学艺术作品是允许夸张的,这是文学艺术极常见的修辞手法。李白说“白发三千丈,缘愁似个长”(《秋浦歌》),这是夸张;他还说“燕山雪花大如席”(《北风行》),这也是夸张。这种夸张的描写,不是生活真实的再现,不懂得这个道理的人是不懂诗的。比如杜甫《古柏行》中有这样两句诗:“霜皮溜雨四十围,黛色参天二千尺。”古人以左右手拇指和食指相合为一围。四十围并没有多粗。于是有人就说:“霜皮溜雨四十围,乃是七尺,而长二千尺,无乃太细长乎?”(宋沈括《梦溪笔谈》)沈括是科学家,他的算法并没有错,但用来解诗就错了。杜甫的两句诗,一言其粗,一言其高,都是夸张,两句是各说各的,非要拉到一起来讲,就真的是不懂诗了。王和卿的这首散曲,也应该这样去理解,他也是用夸张的手法来形容蝴蝶之大的。
越调·小桃红 《临川八景·江岸水灯》/盍西村
万家灯火闹春桥,十里光相照。舞凤翔鸾势绝妙。可怜宵,波间涌出蓬莱岛。香烟乱飘,笙歌喧闹,飞上玉楼腰。
临川(今江西抚州)是因为众多历史文化名人而著名的,其中最有名的莫过于王安石和汤显祖。王安石的诗文集就叫《王临川集》,而汤显祖著名的四大戏剧《牡丹亭》《紫钗记》《邯郸记》《南柯记》被合称为《临川四梦》。
其实临川并没有太出色的风景胜地,盍西村的《临川八景》所记:东城早春、西园秋暮、江岸水灯、金堤风柳、客船晚烟、戍楼残霞、市桥月色、莲塘雨声,并不像西湖十景中苏堤春晓、雷峰夕照、平湖秋月、断桥残雪那样著名,而更多的是作者眼中之景、心中之景、笔下之景。我总觉得有一点像柳宗元的《永州八记》,景并不是非常出色,写景的诗文却很出色,这些普通的景,也因此而闻名了。
《江岸水灯》所描写的,是元宵佳节时临川花灯盛景。
古代的节日中,元宵节可能是最热闹的了。这一天晚上,家家张灯结彩,门悬彩灯,争奇斗艳,京城皇宫门前有鳌山,各地也有各种花灯表演,唐诗人苏味道《元夕》诗“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宋辛弃疾《青玉案》“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描写的都是元宵佳节观灯的盛况。那么盍西村笔下的临川元夕又是什么样子呢?
“万家灯火闹春桥,十里光相照”,告诉了我们两个信息。第一,是热闹,“万家灯火”,“十里光相照”,整个临川城都映照在一片灯的海洋之中。另一个信息是“闹春桥”,点明了临川灯火的一大特点,或者说是临川灯火最热闹的地方,是在桥边,是在水上。“舞凤翔鸾”是民间的“舞队”表演,节目非常丰富。“可怜”,在古汉语中有可爱的意思。“可怜宵”,即晚上最可爱的。是什么呢?“波间拥出蓬莱岛”,这指的是灯船,大概扎有山峦亭台之类的景。处处香烟,处处笙歌,真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越调·小桃红 《临川八景·市桥月色》/盍西村
玉龙高卧一天秋,宝镜青光透。星斗阑干雨晴后。绿悠悠,软风吹动玻璃皱。烟波顺流,乾坤如昼,半夜有行舟。
桥是交通设施,也是一种文化。江苏下邳的圯桥、河北赵县的赵州桥、杭州西湖的断桥、北京的泸沟桥、四川成都的万里桥等等,都流传有不少的故事。也有的桥,普普通通,但当它融入到四围的山水之中,也会成为一道景色,尤其是在诗人的笔下,比如这一座临川市桥。
玉龙高卧,大概是指的远处雪山。张可久有一首〔双调·落梅风〕《越城春色》也说到“玉龙高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