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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五果然没有令纪空手失望,他的眼神陡然一亮,直直地凝视在纪空手的脸上。
他相信纪空手的话,不是因为韩信,而是凭着自己敏锐的直觉,他始终不明白刘邦何以会在纪空手初出道时就急欲将之置于死地,凭他多年的阅历,他看出这其中定有原因。
当时的纪空手并没有可以与刘邦抗衡的实力,而且一直视刘邦为朋友,对刘邦构不成任何威胁,而刘邦却要除之而后快,这种反常的事情,只能说明纪空手一定在那个时候抓住了刘邦的一些把柄。
以纪空手与韩信的交情,如果纪空手知道的事情,韩信想不知道都难,这是否说明了这两人都掌握了刘邦的把柄?而刘邦采取一一击破的方式,就是为了先杀纪空手,再灭韩信,达到杀人灭口的目的?
想通了这一点,凤五当然也想通了韩信何以会不杀纪空手的原因。无论韩信,还是纪空手,他们都是这个江湖少有的人才,绝对不会看不到其中的利害关系,是以韩信绝不会用纪空手的生命来作为自己的催命符。
凤五感到了为难,他所面临的,是一个很难作出的抉择:一方是自己忠于了一生的问天楼,一方则是自己的爱女与亲情。为了问天楼去牺牲爱女一生的幸福,是他所不愿的;而为了爱女一生的幸福去牺牲问天楼的利益,也是他所不愿的。但不管他是否愿意,也只能在二者中择其一,这无疑是让凤五最感痛苦的决定。
纪空手平静地看着凤五,知道自己的生死掌握在凤五的一念之间。他从来都没有发现自己距离死亡是如此之近,但不知为什么,他出奇地平静,仿佛可以从容面对一切可能发生的事情。
两人相峙而立,在相视中默然相对,此刻的气氛不仅静谧,而且紧张得让人难以呼吸。
身后已传来了脚步声与呼叫声,追兵已至,根本不容他们有任何迟疑的时间。纪空手望了一眼脸上毫无表情的凤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已决定,不管凤五心中是怎样想的,他都只有搏一搏了,他可不想听天由命!
他将刀回入鞘中,缓缓地向前迈动了一步,看到凤五依然没有动静,他淡淡一笑,一步一步地向凤五走去。
这就像是人生的一场豪赌,赌的代价就是自己的生命!纪空手输不起这场赌局,可是此刻的他已别无选择。
通常赌徒在进行一场豪赌之前,都会掂量着自己有几成胜算的把握,然后才会去考虑下一步该怎样投注。只不知纪空手在下注之前,是否也想过自己有多少胜算呢?
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包括纪空手自己。
但他既然迈出了第一步,就绝对不会回头,无论前面将是怎样的命运,他都必须去接受面对。是以当他与凤五擦肩而过时,因为过度紧张,额头上竟然渗出了一层冷汗,幸而有夜色的掩护,使得他看上去依然显得从容。
就在他已迈过凤五一个身位的时候,他一直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感到了自己身后空气中的异动,然后听到了“锵……”地一声脆响,凤五终于拔出了他的剑。
纪空手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就像吊在了半空中,而心之下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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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来就没有感受到心是那样的失落,也从来没有领略过无奈的心情,但此时此刻,失落与无奈充斥了他整个心间,紧绷的神经已经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他甚至在这一刹那间闻到了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能继续前行,因为他根本没有任何还手的余地。他此刻体内的力量只能支撑着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进,根本无力去拔刀还击,只要凤五的剑一出手,他就死定了。
如此紧张的时刻,使得纪空手第一次感受到了任人宰割的滋味。
他没有回头,也不敢回头,只是依然用他不变的节奏向前迈进。
走到第七步时,他的心陡然一跳,就在这时,他听到了剑破虚空发出的一声锐啸。
他缓缓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甚至在体会着自己在这个世上最后一刻的心情。
“呼……”剑声如此的短促而惊人,一响即过,甚至盖过了天空中同时响起的惊雷。
纪空手听到了自己的心跳,也听到了自己心脉的搏动。他明明听到了剑破虚空的声音,但不知为什么,他却没有感受到那剑中的杀气。
他没有感受到剑中的杀气,并非是因为凤五的这一剑没有杀气。凤五出手,不仅快,而且带有摧毁一切的力量。
“哗啦……”纪空手听到身后传出竹林齐整截断的暴响,齐刷刷地倒下一片,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一笑,整个人近乎虚脱,因为他明白,自己又从生死的边缘拣了一条命。
“我不杀你,并不是因为你。”身后传来凤五冷冷的声音。
“我明白,你是为了你女儿,我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纪空手舒缓了一口气,语带双关地道。
然后他没有犹豫,强提一口真气,向竹林深处走去。
竹林之外的天空已是通红一片,到处都是人声与火把,纪空手不敢有半点松懈,勉力前行,虽然凤五放了他一马,但他根本就没有脱离险境。
不过他的人一入竹林,无疑可以为他争取到一点宝贵的时间。他的表现已经为他赢得了敌人的尊敬,没有人敢毫无忌惮地小视于他。
出了竹林,穿过一道假山,便是一座古亭。这一路静寂异常,雨已停,风渐急,只要越过古亭,便是偌大的一家庭院。纪空手相信自己只要混迹于人群之中,敌人未必就能在一二日内寻到自己,而有了这点时间,完全可以调养自己的伤势,重新恢复当初的战斗力。
这已是一片金黄的秋天,本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可是纪空手却感到了一种失落,他的脚步很沉很沉,发现自己虽然与古亭相距不过十步之远,却未必就能走得过去。
这只因为他忽然感到了古亭之中弥漫出一股淡淡的杀气,几条人影各执兵刃,封锁了他前进的路线。
他只有止步。
他看不到这几个人的脸,也看不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但他知道凭自己此刻的伤疲之躯,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他们的对手。
可是他却笑了,是一种近乎无奈的笑意。他明白自己已经完了,生命即将走入尽头,可是他绝对不会束手就擒。
他就这么静静地立着,如一座不动的大山,他身上透发出了一丝淡淡的杀机,没有抽刀,也没有迈步,只是紧紧地握着拳头,似乎在提聚着体内残存的真气。
谁都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一刻的纪空手,挺拔如山,生机盎然,谁也不敢肯定他身上的伤势是否让他的身体到了无法支撑的地步。
他的背上还有三支箭,深深地插入他的肌体内,鲜血已湿透了他背部的衣衫,因为视觉的关系,这几个人没有看见,否则他们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保持沉默。
一个人连插在背上的箭都无力拔去,这似乎说明他已经到了力竭的时候。
可惜纪空手面前的敌人都没有看到,所以他们都在想着同样的一个问题:“纪空手真的受伤了吗?他是否还能抵挡得了我们的攻击?”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他们只须出手一试,就可水落石出,可是问题在于,他们未必有这个勇气。
这就是纪空手,纵然他要倒下,其气势也足以让他的敌人感到可怕。
第十二章 封脉异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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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冷,露重,竹影重重。
纪空手缓缓地向前踏了一步,他并不想主动出击,也无力出击,但他在踏出这一步的时候,依然让他面前的敌人感到了一种心悸,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在他们的感觉中,纪空手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一个值得别人尊重的人,通常都是因为他拥有让人尊重的实力。江湖本就是一个依靠实力说话的地方,你是强者,自然可以受到别人的尊重,是以,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他们不敢出手的原因,还在于纪空手的眼睛,虽然是在暗沉的夜色之下,但他们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来自纪空手眼中的那股寒意。
他的目光如宁静的深潭,空洞深邃,不起半点波澜,在至静中阐释着一种对生命的无情与冷酷,目光所到之处,泛动着让人心寒的悸动。
他的脸上依然带出不经意的一丝笑意,似乎已经对自己生命的存在满不在乎。他此刻所要做的一切,已经不再为自己的生命而战,他只想在临死的一刻,让敌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留下自己生命中最后的辉煌。
这让对手感到了恐惧,不仅如此,远处传来的嘈杂声愈来愈近,他们不想放过个立功的机会,如果在大批人手到来之前他们仍然不敢对一个几无还手之力的人动手,传将出去,他们就再也无法立足于这个江湖。是以,他们必须出击!
于是他们相视了一眼,在互相鼓动之下,以他们最拿手的方式逼向了纪空手。
空气中顿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力。
这几个人都是剑道的高手,一齐出手,空中骤然响起数声锐啸,剑芒闪烁间,如挂在虚空中的数道匹练,攻向了纪空手的面门。
对于敌人,他们从来都是无情的,根本不在意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合乎武道的精神。自从加入问天楼的那一天起,他们就受到了卫三公子的教诲,那就是只要是有人敢于与问天楼为敌,就要毫不留情地将之击杀、毁灭,让他永远不得翻身!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无情,这是卫三公子经历江湖数十年总结出来的经验之谈,也是放之四海皆可行的行为规则。他们从来没有怀疑过这句话的真实性,是以他们出手的时候根本就不存在怜悯,只想将纪空手尽快摧毁。
纪空手的眉锋跳了一下,陡然间大吼一声,整张脸型极度扭曲变形,他变得极是恐怖,但更让人感到恐怖的是,他的拳头已出,带出的竟然是如龙卷风般狂涌虚空的惊人力道。
这无疑是他拼尽全力的一击,也是他体内最后力量的宣泄。他在短时间内将体内的真气提聚掌心,就是为了此刻这惊天动地的爆发。
“呼……轰……”拳头如惊雷跃出,跳入虚空,在高速中骤然爆炸,一时间枝断、石裂、草飞、风涌,使得整个虚空在刹那间变得风起云涌,喧嚣动乱,狂如飓风袭卷大地,发出阵阵令人心悸的凄号。而每一寸空间都充盈着足以摧毁一切的力量,似要将这空间的一切尽数毁灭。
惨号、惊呼、剑断、人飞,这一切仿佛都只是一幅恐怖的画面,敌人在这巨力的撕扯下或死或伤,使得生命在这一刻因为脆弱而显得毫无意义。纪空手只觉得背上的伤痛极度难忍,大力爆发下,箭矢已迸裂而去,血如泉涌,力道已尽,让他感觉到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要离他而去,处于一种虚脱的状态。
“也许这就是你们要我死的代价!”纪空手望着那几具支离破碎的尸体,欣慰之下,忽然感到自己的身心是那么地疲累,就像是在进行着一场无休止的搏斗,他根本不知道将会在什么时候结束。他只想好好地躺下来,去享受这静寂的夜空,去感觉徐徐而来的清风,更要体会这静态下的轻松与惬意。
天地已是一片静寂,只有这风,送来了无数的脚步与人声,大批的敌人终于赶至,这场实力悬殊的逃亡也该到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