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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母亲的情人-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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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锁,除了钢筋、铁丝,缠着厂门的竟还有零乱的编织带以及野藤。两边的门灯只留下一个,而且还仅仅只是一个随时将掉下地的破了很大洞的白色空心球。标语上面的字还很清晰:强化安全意识,维护安定团结。
  再朝前走,我看到了楚江化肥厂。这五个大字印在灰白的圆柱形的高楼上,体态丰盈。不亏是出自化肥厂的字,连它们都营养丰富。一缕轻白的烟缓缓从烟囱里吐出来,给人一种田园诗的美好想象。而我的耳边,又分明捕捉到轰隆隆的声响,从化肥厂延伸出两个抽水管,两条黑龙被放进了江里,还有春风造纸厂……而就在黑龙的不远处,是楚江的自来水厂,楚江人每天吃着这不再纯洁的水。
  走在河街边河堤上的我突然惊奇地发现,河街在上个世纪,可能是最辉煌的,它代表着整个楚江工人阶级支撑起楚江的半壁江山。继续往前走,还有许多我熟识的现在已经没落的老厂。
  苕货,与小弟齐微林曾是昔日的玩伴。想着齐微林现在正在德国,而苕货则被关在冰冷的冷柜里,我想:“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命运么?苕货,竟然就这么死去了,而且是死在了乔书记的车轮下。”
  乔麦对楚江最大的贡献就是建成了一座大型的江滩公园。我想再去看看,便继续朝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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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滩公园有个颇气派的名字:烟波江滩公园。绵延38公里的江水横亘在楚江境内,因为每年防汛抗洪投入甚巨,在书记乔麦的提议下,区政府投入巨资建成了这座集固岸抗洪和休闲娱乐功能于一体的江滩公园。江滩公园挂牌的那一天,整个楚江都轰动了,十里长堤杨柳青青,万米草坪青翠欲滴,楚江的人们终于有了一个休憩休闲场所,人们的脸上洋溢着喜庆的气氛。烟波江滩公园六个遒劲的大字就是出自乔麦之手。
  天,渐渐暗了下来。
  烟波江滩公园的灯次第闪亮,我第一次才发现自己的家乡楚江是如此楚楚动人。灿若星辰的灯光也给了我许多的遐想。
  走在这样的夜里,我突然想起一个人:钟新。
  自从信件失去联系后,我一直没有见过钟新,钟新家的旧居,仍然掩藏在一棵大樟树下。也许是睹物思人,看到熟悉的景象,我又回想起少年时的那一幕。然而,物是人非,假如钟新现在笑容可掬地站在我面前,我可能也认不出来他了。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8章(8)
站在观江平台上,我俯瞰着在溜冰场纵情飞驰的顽童,听着一声声清脆的玩具喇叭乐音。想着明天或是以后,那个叫乔麦的人,又是如何的命运呢?
  乔麦,我是知道的。
  气宇轩昂的外表,潇洒干练的气质,在全区春节团拜会上,我还欣赏到他的歌喉,一曲《在那桃花盛开的村庄》引起了人们对世外桃源的向往。乔麦唱完后接着说:“让我们大家齐心协力,把我们的楚江建设成|人人向往的莲花盛开的地方!”
  也许是他的外表非常出色,乔麦在人们眼里是个注重形象工程的干部。记得乔麦从上面下派下来,第一件事就是给楚江主干道边的高楼穿新衣,外墙壁统一刷成奶白色。第二件事是为楚江的主干道穿黑衣,地面浇上沥青。此后,一首歌谣在楚江迅速传播开来:“乔麦乔麦,先白后黑。”先白后黑,里面也暗含了先鞠躬尽瘁后自私自利的意思。
  109
  转了一圈回到家,母亲还在摘菜,把小白菜的黄叶扯了,然后一把一把地捆好,准备明天拿到集市上去卖。见我进门,说:“小莹,桌上有几个核桃,地上有锤,捶了吃”。
  我说:“妈,今天我就不回去了,就在家里睡。”
  母亲问我和郁大勇是不是吵架了。
  我说:“哪里,没有,好久没在家里睡了,今天想多呆会儿。”
  因为笑,母亲眼角的皱纹纠集起来,她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说:“那我去把你的床铺好。”
  “好,我今天就重温一回旧梦。”
  父亲的麻木歇在门口,车前搭着的旧帆布雨衣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我听母亲唠叨说:“那个死鬼又到前院打上大人去了,麻木跑了几个钱,不是喝酒就是抹牌!“
  我苦笑着摇摇头:这也算旧梦之一吧。
  娘家是一幢平房。
  以前的泥巴地面已经刷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泥,倒也平整。父亲作为一家之主,在家里拥有绝对权威。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这么多年,父亲当了一辈子工人,到快退休的时候下了岗,也没听他抱怨什么。母亲虽然整天在家抱怨,但我从没听见过他们闹离婚的事。有时,我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读过一些书的人还不会处理问题呢?后来,我又悟出一点儿道道来:没文化的人有没文化人的沟通方式,吵架就是一种重要的沟通方式,通过吵架,把该说的该出的怨气都发了出来,过日子明镜似的。读书人就不同了,有个自尊和面子问题,害怕吵架或者不屑于吵架,最后误会和隔阂越来越深,到最后爆发的时候,如溃口的大堤,一泻千里,势不可挡,本来就脆弱的心理防线哪里还招架得住?
  睡在母亲铺好的床上,暖烘烘的,昏黄的小灯泡被一根细电线悬着,弥漫开来的是禁锢已久的往事。
  我睡不着,下床来想找本书看看。
  拉开抽屉,里面除了游泳香烟的空烟盒再就是破袜子之类,连个写了字的小纸片都找不到,哪里像自己家里,到处放的都是杂志报纸。我的视线落在了床底下,好像有个木箱,说不定里面能翻出几本小弟以前买的旧杂志什么的。
  果真是一大箱的书本。不单有小弟的,就连我以前读初中的作文本也看到了。我有些兴奋,蹲下身,在暗暗的光线下细细翻阅着。
  假如不回娘家,假如不睡在家里,假如不是睡不着觉,那么,可能一切都尘封在这口旧木箱里。
  我手中,紧紧攥着一大摞信,是钟新写给我的,从未开启过。
  手微微颤抖起来,这些信,来自很久以前的年代,那个年代,我还是一名中学生,喜欢穿一件淡蓝色的连衣裙,成绩优异,明净的眼神如一泓清泉。
  灯泡也许为我的颤抖而摇晃起来,是我感觉自己在摇晃,灯影里昏暗里是年少最真实最纯洁的情怀,我就像看一部黑白电影。


  信纸上写着:
  齐师莹同学你好:
  我是钟新。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希望你还记得我。很抱歉,我不是伟人,但是,我希望你能记得我。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8章(9)
虽然,我们从小就生活在河街,但是,我的童年与你的童年并没有多少相交叉的地方。你整天关在屋子里看书,再就是和一些女孩子跳皮筋。而我,更喜欢在水里泡着,去莲花湖摘莲蓬,去湖里挖藕毡、割鸡蛋泡,所以,我们不是人们所说的青梅竹马的友情。正因为我与你不是这种两小无猜,所以,你给了我一种很美很美的神秘感。我对你的一切都很好奇。记得每天放学吗?我走在你后面,研究着你走路的姿态,我也弄不清你为什么走路那么好看。能够成为你的同班同学,能够成为同一个班委会的成员,真是我的幸运啊!可是,我不明白我家为什么要搬家,要搬到一个对我而言非常陌生的地方去,虽然这里很繁华,但是,在我看来,却是那么的荒凉。我没有朋友,没有友情,更重要的是,我不能再见到你——我了!我是多么痛苦啊!你不会笑话我吧?因为,我说的都是我的心里话。
  你说不要让我把信寄到你的学校,可是,我不明白,我寄到你家里,你为什么也不给我回信呢?盼望着你的来信!请速回信好吗?
  你的同学:钟新
  4、15
  看着看着,一滴泪无声地从我眼眶里掉下来,我听到了一声惊雷。已经泛黄的字记录着过去的岁月与情感,现在被自己无意中翻出来,我才知道,往事并没有死去,它生生地存在着,成长着。这薄薄的纸,是一颗滚烫的火热的心,我多凝视一会儿,它就会燃烧起来,成为一团火焰……我被少年钟新纯洁的情感深深感动。呆了半天,慢慢站起来,打开房门,向对面父母的房间走去。
  110
  父亲已经回来了,脚泡在脸盆里,在数一大把毛钞。
  我喊了一声,他抬头,说:“明天回去把这莲蓬带回去给宝宝吃,刚在夜市买的。”
  我很木然,缓缓抬起手臂,一字一顿地问:“这些信怎么回事?”
  父亲摸头不知脑,抬了抬头:“什么信?”
  “钟新给我的信!”
  父亲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在手指头揉捏着,仿佛要把它捏软一样,他歪着脑袋,努力回忆:“钟新?钟新是谁?”
  我冷笑:“别装糊涂了!钟新是东头住钟掌柜家的,你知道的。”
  父亲划了根火柴,一团火苗照亮了他的皱纹。他轻轻吸了一口,若有所思,火柴棒上面红红的头已经成了一团黑色阴影,他迷缝着眼:“哦,是钟掌柜的儿子,我想起来了!”
  钟新家在河街最东头开了家小卖部,所以,父亲称钟新的父亲为钟掌柜。因为靠近星红酒厂,酒厂厂长又是钟掌柜的堂哥,所以,他还搭着卖些散酒。父亲是他的老主顾,一壶一壶地买,倒也经常送他个一两二两的。有次斟酒,漏斗眼看着满了,父亲硬是把嘴唇凑上去呡了一口。他想起来了,以前大把大把的银子都送到他家去了,怎么会不记得呢?倒是他家儿子,文文静静、秀才似的,倒还真的不像他家人。
  “嗯,钟新,怎么啦?”父亲问。
  我恨不得把他泡脚的盆给狠狠掀了,或者拿一瓶滚烫的开水照着他的脚背淋下去,让他跳起来。
  我的声音突然间变得很低沉,我问他那些信是不是他偷偷藏起来的。
  父亲说:“是呀,是我藏起来的呀,前几天收破烂的来,我还忘了卖床底下的那些破玩意儿。你们倒好,走的走,嫁的嫁,家里就剩下你们落下的破烂货。过几天卖了,我打半斤酒去!”
  我快要被气疯了:“那怎么没卖呢?”
  父亲边擦脚丫边回答:“我不是说了吗?我忘记了。怎么,你还怪我呀!”
  我吼道:“就怪你就怪你!是你毁了我的幸福!我恨你!”
  父亲一脚踢翻了洗脸盆,骂道:“怪老子?你现在么样不幸福咧?嫁的是吃皇娘的,生的是漂亮闺女,住的是洋楼,当的是干部,你说,还要么样幸福法?老子整天风里来雨里去就幸福了?住的还是住了几十年的房子就幸福了?狗日的,说话不凭良心!”
  
我和母亲的情人 第8章(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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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脚水和他的话一起漫过来,有许多话,但是都被舌床紧紧压着,我哑了。我只知道他所说的幸福与我心里的幸福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我与他无法沟通。母亲从后门进来,说:“你个老不死的又吼么事?看你和哪个合得来?”
  父亲说:“还不是那些信!这都是旧社会的事情了,没想到她还惦记着。那次在街上遇到她的班主任,班主任要我们管紧点,说不要让她和别人通信。后来,信果然寄到家里来了,还真被老师说中了,就藏了起来。我们又不认识字,也不知道里面说了些啥。”然后,父亲又对我说,“你嚎个屁,现在再看也不迟啊!”
  他的嘴角堆着一堆唾沫,这些唾沫就是他的真理。真理永远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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