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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无咎以为苍头军一来,便绝了魔教中人起事的念头。没想到这群人却是不怕死的,不但不收手,相反倒要提前起义,急的他抓耳挠腮,却又无力阻止。“王长老。那苍头军可不是好惹的,咱这千把人,能是对手?”
王诚道:“按朝廷的行事风格,往来文牍请示批复,最是耽误时间。等他们的流程走完,黄花菜都凉了。尤其苍头军这种骄兵悍将,到了地面上,必然先索饷要粮,讨要犒赏。等诸事满意,才肯干活。咱们趁这个时机,便先下手为强,攻打税监衙门。那些苍头恶军与匪徒无异,只要咱们一喊衙中有银,他们便多半就要参与哄抢。也只有这样,咱们才能趁机转移。若是现在就走,被官军咬住尾巴,那便麻烦了。”
田一飞抽出佩刀,“长老高见。这次攻打税监衙门,我便领着天龙门下去做先锋,保管砍下连德禄的狗头!”
王诚一方面安排转移,一方面吩咐道:“你记住,咱要的是钱。必须要拿到连德禄搜刮的民脂民膏,用来作为河南起事的军饷。这才叫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至于连贼的生死,那是小事,不可因小而失大。”
郑国宝、岳不群等人,虽然没有刻意张扬,尽力低调。奈何陕西官场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尤其陕西的锦衣千户将岸,那是多年的老锦衣,办事能力极强,对于领导的行踪冲锋掌握。国舅刚一入陕西,他便探听明白。后来听说国舅是要上华山,他便命令各地锦衣向西安靠拢,从中挑选了几百最精壮的,统一更换服装、器械,为的就是让国舅看一看,我老将带兵有方,是个能干事的人。
陕西这地方穷,环境又不好,动不动还闹套虏,国舅最好发发慈悲,把自己调到别处任职才好。听说国舅虎驾快到西安,他便一番精心安排,锦衣官校充分显示了一番缇骑威风,三街六巷设港巡逻,把小商小贩,丐帮子弟,全都一发轰回家去。又严防有那拦轿喊冤的狂人,坏了国舅的兴致,因此看谁有那冤鬼面相,就先行捆起来带走,免得麻烦。
郑国宝没等入城,将岸就带了人去迎接,他边走边对身边几个伴当道:“你们若是跟着我再练不出来,这个官便做不下去了。我告诉你们,这西安城内,我就没见过比我聪明的。你看国舅来这事,咱西安大小外文武衙门连点动静都没有,这叫什么?这叫笨!他们不给国舅面子,国舅就不给他们面子。你看着吧,回头国舅一个密折上去,说不定咱陕西的三司衙门,就得有人挪窝。这就叫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升官发财才是实惠,其他都是扯淡。”
一行人边说边走,堪堪来到接官厅处,忽然一个伴当用手前指,“长官,我怎么看着接官厅那,好象有人?难不成,是别人赶在了咱的头里?”
第六十八章会做官
将岸忙道:“这不可能!咱消息探的那么仔细,怎么可能有人比咱快?定是尔等看错了。”
可再走近几步,只见接官厅人声嘈杂,数十名锦衣官校被吏员引着吃酒解乏,马匹有人拉去刷洗。接官厅内,一英俊少年居中而坐,两旁相陪的,上首的乃是陕西巡抚王璇的亲信幕僚卢应举,下首的则是陕西布政使司左参议分守关内道,石继纶,再看下去,还有陕西按察使司副使分巡兰州道,刘光佐;陕西都指挥使耿服等人。
将岸只觉得眼前发黑,只道自己是知道时务,明白怎么做人,哪知道却被文官们教了怎么做人。看看这阵容,除了不可能露面的陕西巡按外,西安大小文武衙门都派了人来接待国舅,自己却因为安排警卫,扫荡乞丐及告状者等原因,居然迟到了。这是什么性质?这眼里还有没有国舅,有没有郑娘娘,有没有天家了?
他急忙跑进去磕头:“下官锦衣卫陕西千户所,四品佥事衔实授千户将岸,见过国舅。”
那边陕西巡抚的幕僚卢应举笑道:“将户侯真乃大将风度,国舅都到了快半个时辰,户侯才到,真是好威风好气魄。这陕西地面上,却是要公推您是第一号人物,我们万万不及。”
这些陕西地方官,对于郑国宝也甚头疼。要知做地方官的,第一就是要结好豪强,善待巨室。否则任内难免是纠纷不断,粮税不齐,最少也要被参一个施政不利,牧守无方,就等着丢官罢职吧。而这郑国宝向天子建议,收商税,一体纳粮食的事,早已经不是秘密,可以说天下的士绅大多恨这位国舅入骨。因此地方官与国舅太接近了,就会让士绅们不高兴,也会被清流攻击为勾结外戚,攀附权贵。
可是如果对郑国宝不闻不问,那就会让郑娘娘生气,郑娘娘一生气,那么万历天子就会生气,自己的官一样不好当。这些人既想要名声,又想要实惠,因此便格外辛苦,既不能厚待国舅,又不能慢待皇亲。
而且郑国宝身上,还兼着访拿魔教的差事,这种差事最为讨厌不过。它因为叙述不清,而且保密性强,外人不好过问。这就造成主事人的职权没有边界,没有限制,地方上对他也无法掣肘,只能听他为所欲为。
如果郑国舅想要找事的话,只需要一道命令,就可以把地方上的士绅名流全抓起来,然后不肯交赎身银的,就定成魔教妖人。谁知道这位净街锣,会不会在陕西真这么玩一次?因此这些接待者身上也兼着重任,一定要劝国舅不要糜烂陕西地方,你想糜烂,就去糜烂其他省地方,跟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只要保住陕西,其他省谁都可以牺牲。
一番计算下来,西安府的衙门便各自派了自己衙门的佐二官前往迎接,同时把接待规格定的高一些。这样自己这正印官没出面,不算去跪舔,同时佐二官加高规格,也算把面子做足。惟有巡抚是独官,不设佐二的,便只好把幕僚打发出来。
这位卢朋友平日就不大看的起锦衣缇骑,认为自家东主把自己派来接待国舅,简直就是牛刀杀鸡。见面后,又看这国舅不过二十上下,嘴上无毛,一个少年郎,能有什么作为?因此更是蔑视。便把一肚子不满,拿这迟到的锦衣千户来撒。
郑国宝道:“将户侯不必多礼了。咱都是本卫的人,没那么多规矩。来来,我给你引荐个朋友,今后我若是不在陕西,你还得对他多照应着点才是。”
岳不群按说是没资格进这个地方,可是他既然跟着国舅,谁又能去阻他?待听他是宁孤竹的女婿,有的人便暗自交头接耳嘀咕了几句什么。见国舅对他格外高看,那些接待者也就不吝好话,在旁恭维。
那位按察使司的刘光佐刘道台道:“如今这陕西提学张至学,论起来那还是我的同年。回头下官与他说一说,把岳老师的功名恢复了才是。这秀才功名革除的,实在冤枉。”
郑国宝点点头:“我看不是冤枉,简直就是匪夷所思。岳掌门为朝廷对抗魔教,误了些学业,也属寻常。大宗师便为此开革了他的功名,简直是让我难以信服。回头定要上本,为岳老师分说一番。”
刘光佐当然知道,国舅不会吃了撑到为这种事上本。但是他已经把态度亮的很明确了,自己这边要是不表态,那便牵连了自家臬台。忙道:“国舅放心,这事我们一定妥善处理,保证不出纰漏。”
岳不群在一旁,心中波涛荡漾,饶是他多年练气,此时却也不能保持心境平和。以往自己苦练武功,结交朋友,在江湖上维持一个君子剑的大好名声。为了这一点,不知付出多少代价,又不知要忍受多少窝囊气。看不顺眼的人不能骂,否则叫什么君子?看的顺眼的人,却又要看他名声如何,是否能够深交。一举一动,谨小慎微,生怕被人抓住把柄,毁了名声。
乃至年轻时,经历了多少女侠、女盗、名纪的追求,却因为要维持个君子名声,便不敢有丝毫纳妾之属,只好任这些往事随风而去。可结果呢?华山派依旧是个穷鬼门派,入不敷出。那仿佛永远也还不清的印子,压的自己喘不过气来。
华山派在江湖上,是个不死不活的局面,在江湖中,也只是因为五岳联盟,而被人重视。单拿出华山来,门生子弟太少,实在是让人无法看重。而那些师兄弟,也与自己离心离德,各谋生路。名义上,华山派气宗不字辈的好手,总有七、八个,可真要说动武,也只有自己夫妻二人可用,其他人皆指望不上。
再看看这位国舅爷,文武两道,一无所长。却只靠一个皇亲身份,就能让一省的大员,争相献媚,自己也水涨船高,把这秀才的功名问题,先解决了。自从岳父被弹劾落马,旋即辞世后,这种照顾,已经有多少年没有过了?怕是连自己也都记不太清了吧。
他也知道,凭自己的家世,万不可能也成为皇亲国戚,那要想过好日子,就只有牢牢把握住眼前这个皇亲国戚,才有华山重塑声威的那一天。想到日后,那左冷禅在自己面前,作揖打躬,讨好卖乖的模样,岳不群便觉得,付出再多的代价也值得。
本来西安乃是大明秦王就藩之所,只是如今秦敬王刚刚过世,又没有子嗣留存,便只要从别家过继一个过来。人还没到西安,自然也就谈不到拜见。与眼前这些官员彼此叙谈一番后,郑国宝道:“今日人来的挺齐,怎么不见连德禄的人?”
卢应举本来就恨连德禄入骨,自然要趁机下下烂药,“国舅爷,这连德禄甫一至陕,便无法无天,胡作非为,在他眼里,哪还有天家?哪又有国舅?您指望他来迎接,那便是打错了算盘。如今在陕西地面上,他连公公乃是跺一脚地皮乱颤的角色,让他老人家动身迎接,怕是妄想了。”
一旁那几位官长一听,也纷纷附和“不错不错。这连德禄目无君上,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在陕西作威作福,凌虐士绅,欺压良民。又仗着与监军太监梅子春相善,连边军也敢调用。简直就是第二个刘瑾、王振,实乃国之蠹也!”
郑国宝一一听了,最后拱手道:“原来这连某如此妄为,辜负皇恩么?天家派他为矿税监使,乃是对他的信任,怎么他能如此胡作非为?这可万万不能容他,列公放心,本国舅这回,定要给他个好看!来人啊,备马,打道税监衙门,去收拾那连德禄。将千户,你跟着我走。”
第六十九章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见郑国宝风是风,火是火,就带了人要去税监衙门,这帮官员面面相觑,暗想:果然是个没城府的小混混出身,听风就是雨,一点大臣的沉稳都没有。老天无眼,怎的让这等人居了高位?这天下,明明是该属于我们这种读书人的才对啊。
卢应举一拱手:“列公,咱们也别傻坐着了。各自回衙禀报,说不定,今日咱西安府,就得有个大热闹。咱们平日里对付不了连德禄,若是能借此人之手,将连阉除去,倒是一件大好事。”
其他人闻听也纷纷点头,那位耿服耿都司道:“矿税监衙门的人马可不少,万一国舅被打了,又该如何?”
卢应举道:“连德禄无非一阉奴,哪敢对国舅无礼?再说他真要与国舅打起来,那不更好?若是国舅被打了,我看宫里那位,能否眼睁睁看着她堂兄吃亏?不如咱们回衙点起兵来,时刻戒备。若真是两下撕打冲突,咱们就借着给国舅帮忙为名,打进矿税监衙门,一把火先把衙门烧个精光再说。”
众人闻听点头称善,各自回衙禀报,那些手里能掌兵的衙门,便去发令调兵,准备行借刀杀人,驱虎吞狼之计。
国舅这干人马出了接官厅,直奔城内矿税监衙门而去,那将岸在马上小心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