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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既然黑下来,王通也不愿意去城内的客栈居住,还是在船上安顿,苏州府派城内酒楼的厨子过来置办了几桌酒席,又安排了几个官员相陪,也算尽欢而散。
王通没有喝酒,他此时也感觉很别扭,明明是在大明的腹地,却好像行走在敌国之中,要时刻小心翼翼。
“侯爷,卢小姐求见!”
王通正在那里拿着绒布擦拭短火铳,却听到外面有个丫鬟在那里通报,王通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跟着翟秀儿的丫鬟,既然翟秀儿都是王通的人了,那丫鬟自然也就是王通的丫鬟,处处是下人的作派。
这卢小姐就是卢若梅,但这次求见太不符合常规,王通倒是奇怪,卢若梅虽说是个女孩,但行事利索,从来不以女孩自居,怎么现在矜持起来了。
不过既然这样的通报,自然是讲究男女之防了,王通挥挥手,示意屋中的几个人都避开,然后开口让卢若梅进来。
屋中悬着灯笼,颇为明亮,这卢若梅一进来,王通却感觉屋中更亮了些,一直是男装打扮的卢若梅,今晚居然穿着女装。
这女装并不是什么华丽宫装,应该就是中等人家女眷的装束,胜在简洁齐整,卢若梅相貌其实偏中性,要不然也不会男装打扮那么久也没被发现,眉目的轮廓比较深,身材高挑,穿着这身比甲襦裙,给人很清爽俏丽的感觉。
算得上是美女,又是灯下,更增姿色,王通打量了几眼,赞许的点点头,一向是素颜的卢若梅此时加了点淡妆,又有些许娇艳在其中。
一个不注重打扮的女孩子突然用心打扮,让人看在眼中,总归是赏心悦目,王通也没什么别的想法,卢若梅袅袅婷婷的关上了门,走到屋中,到王通面前施了万福,不过动作却有些歪斜僵硬。
装作男孩子久了,做这等女子动作未免不熟练,王通知道卢若梅中午才知道母亲暴死的消息,这时候笑未免太不近人情,可看到卢若梅这样,还是忍不住笑着摇头,卢若梅中午的时候精神都差不多崩溃,晚上恢复的这么快,实在是诡异。
仔细看卢若梅的眉眼之间,还能看出痛哭的痕迹,这是要来干什么,王通有点糊涂,卢若梅在那里看到王通的笑容,动作更是紧张,在那里迟疑了下,一咬牙,却又和白日间那样跪了下来。
“钦差大老爷,求大老爷给民女的母亲和全家报仇!”
王通叹了口气说道:
“苏州府这边本官能伸手的余地不多,想要捉拿凶手,这个招呼可以打,但苏州官府会不会用心去办,不好说。”
“杀人的找不到,但指使的人却都知道是徐家,民女的父亲,叔伯,还有母亲都是因徐家而死,民女和亡母这十几年的颠沛流离也是因为徐家,请大老爷为民女报仇,在徐家身上为民女讨还公道。”
这个气氛又是回复到中午的状态,王通摇摇头,沉声说道:
“也不瞒你,要查徐家很难,眼下最有可能撼动徐家的就是那普元和尚的弟子,可这个即便各项确凿,徐家也可以交出替罪羊,或者用别的手段抵赖。”
王通说的都是实情,但在这个情境下,卢若梅听在耳中可就成了推诿和托辞,卢若梅抬头看了看王通,咬了下嘴唇,站起身来,开口说道:
“若大老爷为民女报仇雪恨,民女愿意以身相许,做牛做马伺候大老爷。”
卢若梅咬牙切齿说出这番话,王通这边倒是愕然,来到这个时代,就连上个时代都算上,也没有人在自己面前说出以身相许的话来,原本以为这等事都是在戏文之中,没想到居然在自己身上发生。
船舱外却有几声咳嗽,照例亲卫们要在外面值守,那卢若梅的话音说的太大,外面也能听的清楚,又听到陈大河在那里大声呵斥道:
“去其他船上巡视,不要在哪里死站着!”
听到外面脚步声急响,大家都忙不迭的离开,卢若梅脸色涨红,像是要滴血一般,王通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卢若梅毕竟是个女孩子,在人前做出这等自荐枕席的举动已经是羞极,看到王通没有反应,她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出来,虽然流泪,但动作却没停下,在那里脱下比甲,又要解开襦裙……
“停!”
王通在那里喝了一声,用手拍拍额头,实在是哭笑不得,面对鞑虏大军杀来,王通都没有这样紧张过,此时却有点手足无措的感觉,压力实在是不小。
被王通喝住,卢若梅也是不知道怎么继续,动作停下,王通拍了拍身边的茶几,伸手指着另外一个方向说道:
“是十万两……不……翟姑娘教你的?”
自从卢大说翟秀儿曾经有人用十万两赎身的故事之后,王通习惯性的就是这么叫,被王通这么一问,卢若梅低下头,用微不可见的动作点了点头,开始是一股气支撑着在做,现在脑筋清醒过来,却害羞惭愧惶恐,不知所措。
王通叹了口气,心想着翟秀儿看着文文静静一姑娘,这主意当真不少,这卢若梅又是个狠辣果决的性子,由着一起折腾,还不知道会弄出什么事情来,王通清清嗓子,肃声说道:
“你也不必做这些无用的事,本侯告诉你,能查出来,能办这个案子,本侯一定会尽力去做,不会藏私舞弊,结果如何,不能承诺!”
王通这话看似说的含糊,实际上已经给了许诺,以往去查办徐家,都是官官相护,王通不会这样做。
卢若梅听到这个话,神色恢复了正常,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头,低声说道:
“大老爷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愿意粉身碎骨,衔草接环……”
“说做牛做马还能容易懂些,你下去休息吧,你今日心情激荡,好好回去睡觉,想吃点什么,让别人帮你去卖,看本侯办案就是!”
王通苦笑着挥挥手,扬声招呼了句,外面却有丫鬟进来,那丫鬟刚要行礼,王通开口说道:
“回去跟翟秀儿讲,老实点,不要兴风作浪的,觉得好玩有趣吗?”
丫鬟诚惶诚恐的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在吴县码头停驻一晚,第二日王通等人骑马乘车启程,临行前苏州知府一干人过来送行,王通没有说什么客套话,只是说道:
“苏州府,鱼干巷那个老妇不是上吊,是有人动手谋杀,本官从松江回返的时候,你要给本官一个交待,要不然,就拿你乌纱和人头做个交待!”
说完这个话,这才招呼离开,王通走出不远,苏州知府扇了苏州总捕头两个耳光,又大骂苏州通判,和吴县县令,把王通方才的话和他们复述了一遍,苏州府城一带,立刻是紧张忙碌了起来。
走了大半天的路程,进入松江府之前要在千墩镇休息一晚,王通这队人马在镇子边缘找个了客栈住下,临安顿前,王通对手下说道:
“如果想要阻击我们,恐怕就在今晚了!”
八百五十五
千墩镇不过是千余户人家的镇子,但客栈却是许多,这千墩镇每到九月十月间,会涌入比镇上人口还要多的商户,因为这个镇子是松江府和苏州府交易棉布的市场之一,苏州天下首富,松江棉布行销天下,这两处的交易自然了不得。
棉布交易是大生意,买卖双方都是豪富,客栈做这两个月的生意已经足够吃上一年,王通一行人过来入住,却是在淡季时候,冷清的很。
按照苏州府和松江府以往的规矩,苏州府护送王通的官差以及乡兵,在到达千墩镇之后交接,按理说,王通这一行人来到之后,松江府的人就应该在这边迎候,但王通这边到了,却没见松江府的官差们在。
苏州府的差人们骂了几句,不过却也不当回事,只是尝试着开口问王通道:
“请钦差大人先歇息一晚?明日间松江府会派人过来迎接?”
本就是想偷个懒,却没想到王通从善如流,直接开口说道:
“本官在这里歇息一晚就是,你们回去吧!”
这等差事没有油水,王通这等活阎王一样的人物还不敢怠慢,谁也不愿意做,一听这话,苏州府一干差役乡勇也不客气,拜谢之后,直接回返。
“女眷们都是到最内圈去,每个人发一把匕首,贼人若打进来,不想被糟蹋的就自尽!”
王通在那里朗声说道,给了客栈掌柜几十两银子,在淡季这可是不少,客栈掌柜一干人就按照吩咐离开了客栈,这一晚客栈算是被包下来了。
简单生火吃了些饭食,一干人开始忙碌起来,翟秀儿和卢若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疑惑间,王通拿着几把匕首过来交给她们,听到王通的说法,平常说生死,一干女人没觉得害怕,反倒是愕然。
等王通转身离开,才有丫鬟吓得哭泣起来,翟秀儿多少有点主意的,当即带着一干人进了最内圈的屋子。
外面这边弓箭手开始寻找适合的落脚点,火铳兵在客栈内开始给火铳装填弹药,又有人从厨房弄出火盆来,弄了一盆木炭点燃,准备用作火种。
王通和亲卫们都是穿上了铠甲,武器也是每个人拿到手中,这个客栈是个占地颇为敞亮的大院子,王通爬上了屋顶四下张望。
江南水乡,草木繁多,站在房顶上虽然是高处,看视线也看不太远,而且若是有藏在草木丛中,也很难发现。
在王通视野中的就有十几条大小河流,能行船的不下十条,在这样河道纵横的地方,等天黑时敌人乘船过来也是一样。
不过好处就是因为千墩镇一马平川,而且土著本就不多,做的又是季节的生意,所以客栈占地广阔,客栈和客栈之间距离很大,王通等人在客栈中据守,实际上等于在平地上据守木寨,倒是有几分地利。
眼见着太阳西沉,天就要黑了……
天黑下去之前,王通派手下兵丁在镇上买了些米饭鱼干腌菜之类,晚上还不知道要熬到什么时候,充足的给养是必须的。
入夜之后,下面的人都是趁着无事的时候休息,休养体力,王通则爬上房顶和陈大河聊天,在他们这个位置能看到几名弓箭手在高处躲避,这次跟着王通来的一干弓箭手都不是寻常角色,箭法不必说,胆色也都了得。
“门不要关上,等他们回来再关门!”
王通拿着鱼干当成零食在那里嚼着,边吃边和陈大河说道,陈大河在那里点点头,开口说道:
“请侯爷放心,话说这边的百姓真了不得啊,方才进去买饭的时候,这边小民小户的人家,居然吃的是白米饭和咸鱼,换到北直隶那边的百姓,一年白面又能吃几回?”
听着陈大河的惊叹,王通却在那里低头看着院子中柳三郎在那里检查,不时的和亲卫们将简易的工事变换位置,却开口回答说道:
“江南富庶可不是故事,这边普通百姓就可以供子弟读书,放在北方怎么可能?”
王通笑着回答了一句,陈大河在那里只是笑,又拿起一鱼干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又是说道:
“如今天津卫那边也可以啊,平民百姓也能供子弟读书,而且还有什么通事学堂、商业学堂的,出路也不少,这可都是侯爷弄出来的,若是放在从前,他们怎么敢想。”
陈大河是蓟镇军户出身,他的家人现在都安排在天津卫居住,日子想当不错,自然有这样的感慨,王通没有接这个话,他突然想起,好像前日就是中秋,这个节日就这么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此时镇子上已经安静了下来,夜深了,镇上百姓们都开始休息,王通躺在房顶上闭着眼睛假寐,安静的四周突然有些躁动,从客栈四周传来了鸟叫声,似乎是被什么东西惊动。
王通翻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