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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婶婶们走了,陈夫人招手叫女儿到自己身边坐了,笑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陈颐娴便叫百合把盒子递上来,说:“本来在房里做针线,嫂嫂打发了丫头过来给我送东西,说是给我带着玩,我看了,觉得太贵重,本想还给嫂嫂,后来想着还是来讨母亲个示下。”
陈夫人看了,便明白了女儿的意思,笑道:“你为什么会想着来问我?”
并不说她做的对不对,倒是这样考校起来,也是教女儿的意思,女儿还有几年便要出阁,像他们这种人家的嫡女,多半今后是要主持中馈的,须的精心教导。
陈颐娴是个秀丽的女孩子,一双眼睛尤其生的好,水灵灵的杏眼,顾盼间极具神采,她听母亲有考她的意思,便笑道:“女儿是想着,嫂嫂平日里虽也有给女儿送东西,却多半是吃食玩物,都是寻常的,这样贵重的东西原是第一次,绝非平白无故的,女儿是娘唯一的亲女,既然女儿这里没有缘故,那么嫂嫂借女儿之道向母亲示意,也是有的。所以才想着来问问娘,怕女儿自作主张退回去,反倒给了嫂嫂没脸,也坏了娘的事。”
陈夫人听女儿言语间虽然稚嫩,道理却是清楚明白的,心中十分欣慰,便笑道:“你能这样想,便是极好。”
便把郑明珠院里的事说了个大概给陈颐娴,只并没有提嫁妆的事,再说了今天郑明珠过来的时候,自己赏的东西,陈颐娴听了,眨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说:“原来娘是因为嫂嫂这件事做的清楚明白,心里高兴,所以赏了嫂嫂钗子,镯子却是玩笑间才加的,而嫂嫂不好推辞,便送了我东西,还的是镯子的礼,是不是?”
陈夫人笑着点头,顺便教导女儿:“内宅处事,一样要公平,做好了赏做坏了罚,只是有些事情不好明说,赏起来也得换个法子。”
又举了几个别的例子告诉女儿。
然后便说起送礼的规矩来:“婆媳、妯娌、姑嫂、姻亲之间的往来,送礼是一门要紧的学问,不仅是分亲疏远近,还要看事情大小,平日里三节四礼的容易,都有例可循,无非是亲近的加一分,疏远的减一分罢了,可若是夹杂了些事情,这礼送和还都得细细思量了来,今日从这件事看来,你嫂嫂不愧是大家子出身的,今后你也要记得,礼尚往来,得了别人的东西,有合适的机会要还礼,手面既不能轻也不能重了,决不能小家子气,还要能表现出自己的意思来,就像你嫂嫂送的这两件,连你都能看出来是还的镯子的礼,便说明她送的极好。”
趁这个机会,细细的给女儿讲个明白。
陈颐娴乖巧的点头:“娘说的,女儿记住了。”
陈夫人看着女儿,越看越爱,心中早想着趁她出嫁前,要多多的教导她,决不能让她出了阁,如自己的儿媳妇这样糊涂。
转念一想,儿媳妇虽糊涂,这几天行事倒似乎好了些,难道病了一场,反倒想清楚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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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丫鬟反水
“蠢货!”
朱氏还没听完她的叙述,手里端着的一杯茶就砸了过来,摔碎在顾妈妈脚边,半边裙子都打湿了。
顾妈妈吓的脸色发白,住了嘴,噗通就跪了下去:“太太,我……”
朱氏气的手直抖:“往日里我见你还算伶俐,没想到竟是这样的蠢货,姑奶奶的嫁妆,怎么可能在我手里,传出去,我今后要怎么见人?更别说国公爷那里,要怎么交代?”
顾妈妈说:“奴婢只是想着,大小姐最敬重太太,知道在太太手里,必然就放心了,更不会来讨要,不然,奴婢要真给了大小姐,这可……”
朱氏越听越气:“闭嘴!你顺顺当当的答应下来,或是拣些无关紧要的给她,或是连夜誊抄一份递上去,她又看得出什么来?她哪里看的懂帐本子,便是看出些许不对,她那样不懂理事,从来没当过家的小孩子家,你略解释解释,也就糊弄过去了,你越是不肯给她,她越是疑心,便是抬出我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来找我要!反倒……”
朱氏一想到这个就头疼,赶着问她:“你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人在旁边没有?”
顾妈妈忙回道:“有几个丫头在里头,不过太太请放心,甘兰院的丫头,我早已收拾清楚了,铁桶一般严实,回头我就叫了她们几个来说话,必不会外传的。”
朱氏这才略松了一口气,皱眉道:“你赶紧带着人誊抄一份单子出来,该抹的帐抹平了,该销的东西都销了,有些该提前销的就销了,这不用我教你吧?”
顾妈妈心中有点虚,想了想,说:“奴婢是担心,做出来不合太太的意,横竖我都过来了,不如我就在这边誊抄了,给太太看了再拿过去,有什么不妥也好请太太示下,再说,太太身边儿的人帮着我做,倒比我在那边带着人做妥当些。”
该销的帐和东西她都有数,就是要提前打埋伏她心中实在没底,怕做出来不合朱氏的意。
朱氏听了,略一思忖,也觉得有道理,想着顾妈妈从小儿在自己身边服侍,又一心一意的替自己打算,也就不过分给她没脸,命她起来了,叫了丫头进来带她换一条裙子,便吩咐了自己跟前服侍的两个大丫头,一个叫红绡,一个叫绿云的,都颇通文墨,随着顾妈妈到后院佛堂去誊抄嫁妆单子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顾妈妈候着郑明珠去荣安堂请了安回来,就跟了进去,笑道:“少夫人,您要看单子,已经送来了。”
小丫头抬上了一个花梨木双喜螺钿箱子,有一尺多高,黄铜大锁,郑明珠看了一眼,顾妈妈忙拿出腰间钥匙来打开,郑明珠往箱子里看了一眼,见一本本的账簿垒起来有近一尺,应该是按照类别不同分记的。
郑明珠随手拿起来看,旁边顾妈妈笑道:“虽说只需要首饰布匹之类,不过奴婢倒是把田地庄子铺子的一并带来了,万一少夫人也想看看呢?”
这话说的极是诛心,若是往常的郑明珠,只怕就被她拿住了,可此时的郑明珠,偏就不吃这一套,根本不理会顾妈妈,只是拿起第一本翻了翻,看看开头和最后,就笑起来,把账簿丢到箱子里,坐到椅子上,喝着茶,闲闲的说一句:“顾妈妈辛苦。”
顾妈妈料她也看不懂,就是一定要看看才心安,此时见她果然只是翻了一下就丢进箱子里,心中大赞太太果然说的不错,暗地里撇撇嘴,特特的拿了登记着首饰的簿子送到郑明珠跟前,一边笑:“怎么当得起辛苦,太太和少夫人抬举奴婢在少夫人屋里管些闲事,不敢当辛苦。”
郑明珠不接她的簿子,笑道:“怎么不辛苦,这么多账簿子,也要誊许久吧?”
顾妈妈一僵,强笑道:“少夫人说什么话,奴婢怎么听不懂呢。”
郑明珠冷笑一声:“我敬你是太太的陪房,是太太赏给我的,称你一声妈妈,你就真的做起主来?誊写了账簿子来哄我!”
顾妈妈冷汗浸了出来,连忙辩解:“少夫人明鉴,这账簿虽看着新,那是因少夫人出阁时日不长,又是总放在箱子里的,自然不显旧。”
她是琢磨郑明珠不懂,就看着本子新了,觉得是新做的帐。
郑明珠俏面沉了下来:“这与新旧有什么相干,这账簿子哪里来的?竟连内务府和国公府的印鉴都没有,我就不明白了,当日嫁妆是内务府一部分,国公府一部分,既然做在一本帐上,自然要同时行印,难道内务府和国公府都只管把东西抬来不成?清理要点数,交接要点数,自然都要盖了印才算数。”
要在帐上糊弄她,那才真是关公门前耍大刀呢,她从小被父亲带在身边学了那么久,父亲去世后,她独立支撑,里里外外的帐都要经她的手,一年几百万银子的流水,帐便是做的糊涂粗疏一点都瞒不过她,更何况这样拙劣的手段。
随便抄一点来?真够笑话的。
顾妈妈这才知道撞了硬墙了,强笑道:“原来是这样,奴婢竟然不懂,我开箱子看到的便是这个……”
郑明珠微微一笑,她并不想十分强硬的处理顾妈妈,她是自己娘家跟过来的管事妈妈,闹的太大,自己在夫家又有什么脸面?
便说:“当日我嫁过来,单子自然是随嫁妆过来的,是不是放在别的箱子里了?”
顾妈妈竟说:“少夫人明鉴,就只有这一只箱子。”
郑明珠扶额,这是太蠢还是她觉得自己太蠢?自己都把话说的这样明白了,她还一心想要糊弄自己?要不就是她对太太实在有信心,完全不用怕自己这个小姐?
郑明珠实在没办法再给她台阶了,只得说:“请张妈妈进来。”
甘兰院共有两位一等管事妈妈,便是张妈妈和顾妈妈,只是平日里张妈妈管着外头的事务,顾妈妈管着里头,郑明珠一时顾不得外面,倒还没和张妈妈打过交道。
张妈妈因在外头的院子里管事,自然要等,郑明珠也不急,只管坐着想事儿,过了半个时辰,张妈妈才进来。
顾妈妈早已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脸色苍白,不停的有汗珠出来,手里拿着的帕子都搅成了一团。
张妈妈很诧异,这屋里气氛很古怪,四个陪嫁来的大丫头都低着头侍立在一边,顾妈妈面白如纸。
张妈妈不好问,只对少夫人蹲身行礼,郑明珠便问:“请妈妈来是有个事问一问。”
张妈妈听她说的郑重,连忙躬身等着。
郑明珠说:“我叫顾妈妈把我的嫁妆单子拿出来看看,拿出来的却是这些,还告诉我当时随着嫁妆过来的单子便是这个,张妈妈去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张妈妈也是个聪明人,看了这阵势,听了这话的意思,也知道这事儿不是平常,少夫人平时对顾妈妈那样敬重,今日却是这样……
她也不过去,只是赔笑道:“少夫人,奴婢是管着外头别院并走马胡同、四喜胡同的院子的,等闲没有进来,当日少夫人的嫁妆安置,都是顾妈妈并屋里几个姐姐一手办的,奴婢只交接了别院和走马胡同、四喜胡同房子里头的家具,杂物,也就只有那些帐,这就给少夫人送来。”
郑明珠的陪嫁里,有郊外的两个别院,走马胡同一个三进的宅子,四喜胡同里头一个四进的宅子,都是极好的地段。
这倒是个识趣的,郑明珠本想先料理的顾妈妈,此时见张妈妈这样说了,心中一动,就索性点头道:“也好,你拿来我瞧瞧。”
张妈妈应了,便行了礼退出了。
郑明珠看着坐立不安的顾妈妈,心中只是冷笑,这样冥顽不灵倒是少见,这次连个妈妈都收拾不住,对上朱氏只怕连骨头都要给她吃的不剩了。
按照朱氏的精明和谨慎,以及对名声的看重,她的嫁妆单子在国公府的可能性很小,那个东西若是在朱氏手里漏出来,那就是铁板钉钉的证据,没有任何理由可以狡辩,包括原本的郑明珠肯出来说是她愿意放在朱氏手里,这也脱不了一个谋夺的名声。
顾妈妈既是她的人,又把郑明珠捏的牢牢的,这东西搁在郑明珠这边和放在身边也没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份单子,随时可以做手脚。
但郑明珠现在却必须要原件,才能弄明白她到底有多少东西。
正想着,玲珑突然跪下来,对郑明珠说:“少夫人,这嫁妆单子应是放在一个龙凤呈祥箱子里的,在后院库里门口第一个架子第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