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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明珠再松一口气,婆婆虽对她冷淡,却是个爽利人,自己送上门的机会,她都懒得塞人过来,或许是并不看重她,但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极厚道的婆婆了。
谢天谢地,不求婆婆待自己亲热,只要没有恶意,已经是运气不错了。
郑明珠觉得,这已经是她成为郑明珠之后第一个好消息了。
郑明珠轻松了不少,又陪着笑奉承了一会儿,说了些别的话,便辞了出来。
郑明珠早上去给陈夫人请了安,晚饭前,她就见到了丈夫。
那个时候,她正半靠在床上发呆,今天请安得到的信息太多,也十分要紧,她正在细细的思忖,便听到门口丫头的声音:“大爷来了。”
郑明珠刚回过神来,便只觉得眼睛一亮,似乎整间屋子的灯火都跳了一跳似的,陈颐安已经自己掀了帘子进来。
仿若是天门轰然洞开,满天的星辰璀璨生光。
郑明珠心中竟涌起一个荒唐的念头,我活过来竟就是为了遇到他吧?
无端端的便面上一红。
这样的丰神如玉,这样动人的眉目,就算隐含着一丝不耐烦,却也无损他那难得一见的俊美姿容。
原来,世传武安侯长子俊美无俦,并非世人谬传。
若说原本对真正的郑明珠只是羡慕,如今她对郑明珠已经是嫉妒了,那样娇美的郑明珠在这样美好的年华,遇到这样一个人,上天实在待她不薄。
陈颐安穿着雨过天青缂丝锦缎常服,没有戴冠,显见得回家已经换过衣服了。
郑明珠呆了一下,此时才回过神来,连忙要起来,陈颐安已经走过来按住了她一边肩膀,自己顺势坐在床边,温声道:“别起来,你身子不爽利,只管养着才好。”
郑明珠轻轻点头,温顺的答是,这才仔细的打量这个如今成为她丈夫的男人。
他的眉眼略似母亲陈夫人,却又十分的英气,难以言表的俊朗,郑明珠看着他,总觉得有种难以言叙的熟悉亲密之感。
郑明珠心中轻轻叹口气,不管从哪个方面来说,这个身份都是毫无瑕疵的,实在是好的叫人嫉妒,可谁又知道,她真正的日子却又是怎么过的呢!
只不过郑明珠觉得,便是日子再难过,这辈子能遇到这样一个人,也已经十分值得了。
陈颐安打量她,那神情实在是不见亲热,只有冷淡,与郑明珠忍不住翘起的嘴角实在是鲜明对比,他道:“刚才去给娘请安,娘说你好多了,我还不信,如今一看,果然气色好了不少,不过你既还没好爽利,也就不必去娘那里请安了,你知道,娘最是宽和的,不会挑你的礼,养好身子是正经。”
郑明珠听了,便笑道:“是母亲疼媳妇,我心里明白,自然更不能就自己骄纵起来,我病了这些日子,母亲天天打发人来瞧我,又赏了许多东西,我心里也惦记着母亲,趁今日早上觉得还好,也想走动走动,便去给母亲请安,也并没有坐多久,如今既然大爷吩咐了,我便听大爷的就是。”
陈颐安点头,见今日郑明珠说话格外温柔和顺,便又宽慰她几句,看起来就打算走了。
郑明珠连忙拉住他的手,说:“我病了这些日子,如今略好了一点,我想着,明日打发顾妈妈回家告诉娘一声,也免得她老人家惦记。”
她看得明白,这句话出口,陈颐安几乎是本能的就皱了眉头,脸色眼见就不大好看了,抽出自己的手来,说:“你自己安排就是。”
郑明珠忙解释:“是母亲吩咐的,我倒没想到,还是母亲周到。”
这样说了出来,陈颐安便不好发作了,便说:“也罢了。”
竟就走了。
房间里立时竟就觉出几分凄清来。
郑明珠躺回引枕上,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发愁啊。
以郑明珠之娇美,又是少年夫妻,陈颐安也并不留恋亲近,看来这夫君实在是不喜欢她,这个时候来看她,也明显是奉母亲的命而已。
因她早上去请了安,表明已经好多了,身为丈夫今晚再不来看她,也实在说不过去。
可是那冷淡的样子,也真叫人灰心。
夫君不爱已经是一大劣势,而除了丈夫之外,女人最能依靠的娘家,看起来也很有问题,这郑明珠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而且从她早上试探陈夫人,如今试探陈颐安来看,他们母子对她亲近娘家都并不高兴,陈夫人城府深,掩藏的很好,若不是她十分留意,也不会发觉,但陈颐安毕竟年轻,更容易表露出来,她一看便知。
这郑明珠,到底做了些什么?
她的脑中没有记忆,又不敢去问人,这一步一步走的十分艰难小心,生怕犯了大错,让人发现不对。
现在所能知道的便是天之娇女,看起来也不见得比她的当年轻省,尤其在这样的大家族里,只有更难的。
如今她成为郑明珠才几日,才见过几个人?就这样步步为难了,今后还有一大家子要应对,还有整个世族以及帝都的交际圈子,郑明珠要怎么讨喜?
她环顾四周,卧室陈设极其精美华贵,整套的花梨木家具,器皿窗幔陈设布置无一不是富贵锦绣,可是在这些的掩盖之下,却只是苍白。
上苍给她的第二次机会,原来竟不是铺满锦绣的大道,而是满地荆棘!
只是这荆棘中,郑明珠偏又看到了一些掩藏着的璀璨珠宝,她发完了愁,竟不由的又眉开眼笑起来,只是没有人看到,这一刻她那如花盛放一般的娇艳。
眼前极为鲜活是那个冷淡的,不耐烦的男子,他的动作,他的举止,他走路的样子,他的神情,还有那干燥温暖的手……
郑明珠的脸上飞上了红晕。
那原本是天边的星辰,如今却是她的丈夫,只是她原本还是闺中女儿,想到丈夫这个词代表的意义,也十分害羞起来。
☆、5丫鬟
这状态一直持续到当晚安寝的时候,郑明珠见翡翠抱了铺盖放在床踏边上,略觉有点不对,这才整理了心神,她屋里是四个丫头轮流上夜的,前晚就是翡翠,怎么今晚又是她?
郑明珠想了想,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们服侍梳洗了便上了床。
翡翠关了门,在边桌上留了一支蜡烛,坐到床踏边发呆,郑明珠侧身睡着,看了半天,终于开口说:“怎么了?”
翡翠不妨她开了口,倒是吓了一跳。
郑明珠更加笃定,轻轻说:“你特意换了班来,必是有什么心事。”
她不得不争取主动,能早一点收拢一个丫头也是好事,这些日子来,真是憋屈的够了,连一个妈妈子都不敢动,她就算前世都没有这样憋屈过。
今晚见翡翠有点动心思了,她决定主动出击。
坐以待毙,落到最后无人相助的绝望境地,从来不是她的风格。她是一个在病中都会挣扎着布置好一切的人。
今天一早她支走另外两个,安抚这两个,就是为了打开突破口,果不出她所料,能够进主子房里做大丫头,自然也是聪明的。
翡翠终于开口说:“少夫人,奴婢有几句话,不知该怎么说。”
郑明珠道:“翡翠,你服侍我多少年了。”
“十三年了。”
“是啊,十三年了,这么多年来,你也是知道的,我别的不说,情分是看的重的,你有什么话只管说。”
翡翠听了这句话,声音里竟就带了哭音儿:“少夫人您就吃亏在这情分上啊。”
还真是个明白丫头,郑明珠说:“我知道,可是我……”
十分为难的样子。
翡翠就说:“少夫人,奴婢知道您也难,您护着奴婢也多少年了,当初奴婢的娘就跟奴婢说过,您的脾气最肖似公主,最重情重义,如今奴婢斗胆求您再护着奴婢一次吧。”
公主?郑明珠心中一动:“你只管说。”
翡翠期期艾艾说了半晌,终于还是哭着说了出来,原是顾妈妈打算要把她配给她娘家安国公府里跟着爷们出门的杭大家的小子,那个小子吃喝嫖赌样样来,十分不成个人样,因见翡翠生的标致,又是大丫鬟出身,十分有体面,便使了钱到顾妈妈跟前,要娶了翡翠。
翡翠听说,顾妈妈已经答应了。
大丫鬟配人的事也能答应,这顾妈妈果然是能在这当家的。
郑明珠心中冷笑一声,先不答应翡翠这件事,只是先问:“你听谁说的。”
翡翠哭道:“是珊瑚的娘如今还在那府里当差,听杭大家的张罗着娶媳妇,一打听才知道,这月珊瑚回家,她娘便悄悄的告诉了珊瑚。”
既然是珊瑚说的,看来珊瑚和翡翠关系是很好了。
翡翠翻身跪着,连连磕头:“姑娘,姑娘……”这一激动就把原本的称呼叫了出来:“求您救我一命吧。”
郑明珠说:“这事我想想吧,你先起来。”
她这两天冷眼看了,外头的小丫头还入不了这房,就这房里四个大丫头,也是泾渭分明的很,珊瑚和翡翠,玲珑和玛瑙,玲珑和玛瑙显见的在顾妈妈跟前有体面,而这两个便弱的多,尤其是玲珑,嘴头子十分来得,事事都要掐个尖,不仅是这两个丫头,就是郑明珠自己,她也不见得放在眼里。
玛瑙略厚道些,但也和珊瑚翡翠不是一路人。
想了一会儿,郑明珠说:“你娘如今可还好?”
“谢少夫人惦记,娘的身子还好,就是也惦记着少夫人,总命奴婢好好当差,服侍好少夫人。”
郑明珠叹道:“你是个好的,你娘也是好的,想必也总念着我娘。”
翡翠略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郑明珠最想听到的那句话:“是,娘是总念着公主。”
这就足够了!
郑明珠松了一口气,轻声说:“我也念着娘呢……罢了,你的事,我尽力替你周旋吧。”
翡翠知道自家小姐的性子,能说出这句话来,已经是十分难得的了,只是想着自家小姐成日里只知息事宁人的性子,多少事自己都是那做不得主的,能替她怎么样呢?
一时泪流满面,只是磕头:“有姑娘这句话,奴婢便是死了也不怨。”
郑明珠在心中叹气,她何尝不明白翡翠的意思,她显然是信不过自己的,知道自己纵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本事。
真不知道这郑明珠是怎么过的日子,难道就真一点主也做不得?陪嫁丫头本就是她的人,真要硬起来,娘家夫家都不能做这个主,她到底怕的是什么?
真正是百思不得其解。
只是郑明珠此时心中虽然笃定,面上却不露出来,她深知自己和真正的郑明珠是两个人,性子自然不同,那么做事做人也是不同的,想尽量转换的自然一点,少引起关注。
于是她只是说:“翡翠,你过来坐着,咱们也说说话。”
这一说就说了大半宿,郑明珠越说越精神,半点也不困,打着回忆往事,回忆主仆情分的旗号,不着痕迹的套了翡翠大半夜的话。话题越扯越远,却越听越是心惊,哪有半点睡意!
这个糊涂的郑明珠!
原来郑明珠在三岁时亲娘平阳公主病逝,竖年,父亲安国公郑瑾继娶襄阳候庶长女朱氏为填房,如今生了一子二女在膝下,另有平阳公主的嫡子,同胞哥哥郑明玉,并还有几名妾室、通房所生子女。
郑明珠与继母极为亲近,言听计从,自家哥哥反倒靠了后,有几次还被哥哥训斥过,没承想越是这样她就越是远着自己的亲哥哥,反倒是继母那边的亲戚也是被她当了正经亲戚来敬,那朱氏是庶女,来往勤的都是那妾室的娘家并她的同胞兄弟姐妹,那些人家眼皮子本就浅,又肯奉承,十分小意,这郑明珠竟就被哄的越发亲近起来。
东西钱财被诓去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