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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常,慕容瑶不在府中的时候,他会情不自禁便走到念兮的漱玉斋前,也不进去,只是远远站在外面,看着她在里面园子里摆弄些花花草草,或是练字发呆。
日头好的午后,有时她在紫藤下,很容易就打盹睡着了,那个时候,孟旭便站在远处静静看着她,仿佛时间也都停止了一般,天地之间只有念兮在他眼中,只有此刻成了永恒。
他已经有了功名地位,可是心内却仍是空荡荡的一片,才发现失去了她,才是心中最大的伤痛。
当日传他《医经》之时,念兮曾让他指天立誓,若是将来用医术害人,定会受到苗疆神灵的谴责。如今,他一步一步走到今日,许多事情已不能自己做主,也许他是在帮慕容家,可终究还是害了一条无辜的小生命。
“要受天谴,我已不知该受多少次了。”望着漱玉斋园中紫藤架下念兮静静的睡容,孟旭在不远处喃喃说道,“若是终有一天我真的不得好死……”他顿了顿,望着那个早已烙印在他心上的女子,目光中突然放出一阵寒光,“念兮,我一定会把你抢回来的。”
时隔不久,庆帝仍沉浸在莲嫔丧子的哀痛之中,北疆却又告急。那拓跋其也好,北疆匈奴也好,都是不守信义的人。冬天一到,北疆蛮子又开始越境扰民。当初裴冲征战之时收回的嘉陵关此时又被北疆人占去了,他们似是预谋已久,这一仗打得守边将领出其不意,边境又生祸事。
庆帝招裴冲进宫,满面有容,家事国事真是事事忧心。这个节骨眼上,必须先攘外,将边境的战事平息下来。而放眼大雍朝内,只有裴冲对北疆最为熟悉,又是最令那些蛮子闻风丧胆呃将军。左右踌躇,虽说庆帝在朝内也极为需要裴冲,可还是打算先将他派到关外。
裴冲在殿内站了好一会儿,听庆帝将这些话说完,他始终沉默着,一语不发,末了只是说了一声:“臣遵旨。”
“小裴……”庆帝心内也有歉疚,“你是否怪我……?朕……也是无奈,才在这个时候……”
“皇上,”裴冲打断了他的话,“臣既是大雍朝的将领,为国杀敌乃是本分,又怎会对皇上有怨怪呢?臣定当尽心竭力,重夺嘉陵关,保大雍边境安定。”
庆帝走到他身边,轻叹一声拍了拍裴冲的肩。
“小裴,你素来都对朕忠心不二,你说的都没错,只是于公虽该如此,于私朕终究是亏欠了你。朕知道你对念兮姑娘一片情深,只是如今……哎……”庆帝摇了摇头,“只要能想办法根除慕容元正的势力,朕许诺一定给你和念兮姑娘办一场隆重的大婚。”
裴冲苦笑着扯了扯嘴角:“多谢皇上。”
念兮……
那始终是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从前他率兵要去北疆,从来便没有一点的畏惧。在沙场上,他被人猛砍数十刀,他在死人堆里躺过一日一夜,可那时候他都不怕,觉得就算是真的死了,也死得其所,到了地下就算见到先父老侯爷也算是有个交代。
可是这一回……
坐在凄冷的月色下,裴冲望着眼前这柄陪了他多年戎马生涯的飞鸿剑,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惶恐和恐惧来。
他如今再不是一个人,虽然念兮不在他的身边,可是他曾许诺会一世都对她好。
这个诺言,他记在心里,也发誓定不会毁诺。
“冲弟,秋夜寒凉,怎么还一个人坐在这儿?”姐姐裴清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的身后,给他披上了一件外衣。
“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裴清在他身旁坐下,不答反问:“你一个人在这儿坐了快一个时辰了,是有什么心事?”
他沉吟片刻说:“北疆动乱,皇上派我出兵。”
“冲弟,出兵北疆你并非第一次,只怕这并不是你真正的心事吧?”裴清顿了顿,柔柔笑着问,“是念兮?”
裴清同他自小相依为命,没有什么事是能瞒过自己姐姐的双眼的。
自打裴清身上的病症好了之后,她虽居在府中,可是心却似乎开朗通达了起来,她拉着裴冲的手缓缓说道:“冲弟,若念兮还是当日那个普通的苗家医女,也许你不会这般烦扰。可是,她不能选择自己的身世,她生来就是慕容元正的女儿,这是注定的。念兮是个好姑娘,如今这一切并非是谁的过错,只能叹一句天意如此。可是,姐姐还记得,你素来是个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份自信和坚韧,才能让你这么多年在沙场上拼了下来,在朝堂上站了下来。你与念兮,彼此心意相通,于你于她,这才是最重要的,你说是吗?”
他向来铮铮铁骨,可是听到姐姐说这番话,却不自禁湿了眼角:“姐姐,此去北疆,万里迢迢,我放不下念兮。”
“那就去见她,找她。这难道还能难得倒你吗?你在这里思她念她,又怎知念兮不是如此?冲弟,你自小正直,可是爹爹去的太早,裴家的重担都压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你为大雍、为皇上考虑得太多。”裴清顿了顿,还是说了下去,“姐姐是个女流之辈,说句自私的话,这么多年你为大雍做的事已经够了,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下,该为你和念兮打算一下。”
“姐姐……”裴冲嗓子一紧,哽咽再说不出话,他何尝不想自私一些?和念兮一起远离纷争,过着世外桃源的生活是他所求所想,可他却被羁绊着脱身不得。
是啊,他不过一人之力,这些年来做的也足够报答皇恩了,能不能也自私一回,就当……为了自己?
姐姐的话和自己固有的念头在不断冲撞着,夜色愈发冷清,他送姐姐回了雅兰居。
明日就是大军出征之日,他再没有犹豫,在夜色中策马前往丞相府。
55恩爱
月色下的漱玉斋格外幽宁静谧,园子里树影斑驳,茯苓正要出来关上院子的门,一抬头却不料撞上了出现在门外的裴冲。
茯苓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一时间结结巴巴,都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好半晌才问道:“侯……侯爷……你怎么来了?”
“念兮呢?”
“小姐在屋里面。”
茯苓伺候念兮这段时日,虽为主仆,但念兮对身边的人都是极好,两人又一同住在这漱玉斋中,更是有难得的情分。
她一见到裴冲,不由一阵激动,定下神来,赶忙看了看外面,确定没人忙将他拉了进来:“侯爷,快去屋里吧,这些日子小姐可都一直在盼着你。”
裴冲心口一酸,无限感慨涌上了心间。茯苓将裴冲带到了屋门前,拜了一拜说:“侯爷进去吧,奴婢到外面守着。”
站在门口,裴冲深吸了一口气,伸出去的手欲要推门,却反倒有了一丝踌躇。
今日相见,却是为了告别。此一去关山万里,烽火连天,纵有千万般不舍依恋,可他却仍要扛起这个责任。
许是里面的人感觉到了外头站着人,只听一个微带着慵懒的声音走到门前,一边开门一边问道:“茯苓,是你在门外吗?”
“念兮……”悬在半空的手,顿了一顿,伸手轻抚上了门里面站着的女子。
她的樱唇轻轻颤着,恍惚间只疑自己看错了,可是又明明那样清楚。虽然夜晚的光线晦暗,裴冲穿着一件月白袍子站在门外,碧眸之中神色一如当日,脉脉情深凝视着她,轻唤着“念兮……”
念兮,念兮……每日里,这名字留恋于口中心间,不知是要念过多少遍,可今日再见,却发现,除了一遍遍唤她的名字,不知该说什么好?
排山倒海一样,她的手捂住了上下起伏不定的胸口,一颗心跳得那样急,那样快,好像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一般。
他静静伫立在门外,夜风吹动着疏影横斜,这一切恍若梦境,却又那样真实,真实得令她欣喜激动。
“裴冲。”她低声哽咽着,赶忙将裴冲拉进了屋子里,将门关了起来。
他就那样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念兮扑在了他的怀中,声音远得不像自己:“你……你是怎么进来的?爹爹不是不让你再见我吗?”念兮抬起头看他,不可置信地问,“难道……你答应了爹爹的条件?你真是疯了……”
他微笑起来,他终是没有错爱了她,在这世上,她和他是心意相通的。
什么也不说,只是灼热的吻落了下来,辗转缠绵,那身上淡淡的香气将她整个人都裹卷了起来,如同一个漩涡一般,要带着她一起深陷。
许久,才抬起了头,她的眼就印在自己眸中,裴冲淡淡笑着,无限爱怜:“念兮,我没答应,你可会怪我?”
她使劲摇头,那条件她自是听说过。从来,她只是一介小女子,不想涉足男人的世界,他们的争斗,可是她知道裴冲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在他心中,道义责任以及对皇上的忠心是更重要的东西。
她爱他,因为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爱护,更因为他是这个大雍朝独一无二的英雄。
也许,早在那雨夜的丛林,在她见到飞鹰将军凯旋回朝的时候,心中便早已印下了他的影子。
“我怎会怪你?若你答应了,就不是我认识的那个宁折不弯的安庆侯了。”
“念兮,我今日是偷偷过来找你。北疆动乱,明日,我便要率军出征,所以……”喉头一阵发紧,他眼见着念兮的眸子渐渐黯淡下去,终究不忍再说。
“你要去多久?”她的眼中弥漫着氤氲水汽,脸上满是留恋不舍。
“我也不知道会去多久,快则一两个月,慢的话,也许一年半载……”
“那你带我一起去!”念兮打断了裴冲的话,攥着他的手,眼神无比坚定。
“一起去?”裴冲怔怔望着她,旋即摇头,“那怎么行?战场上刀光剑影,伤人无情,我不能带你去冒险。”
他从未知道她用力攥着人的时候也能这般有力,念兮看着他的眼眸,语调平静,可却透着她的固执:“我要去,我要同你一起去。生也好,死也好,我都要同你一起。裴冲,你曾问我可愿做你的妻子。如今我便告诉你,我愿意,我愿意做你裴冲的妻子,一年也好,一个月也好,哪怕只是一天,我都愿意。这一世,我的心给了你,无论什么困境我都不会害怕,也要同你一起去面对。”她顿了一顿,无比坚定地说道,“愿与君同生共死。”
“念兮……”纵是钢铁男儿,这个时候也再也禁不住,眼角打湿了一片。温暖的唇又一次覆了上去,呼吸逐渐凌乱,他微刺的胡渣摩挲着念兮的脸庞,她仿佛整个人都要被吸空一般,轻咳一声,微喘了一口气,定定望着他的如水眼眸。
那一回在将军府,她就决定了要这样做,如今更是没有了一丝的犹豫。
她的双手攀上那阔实的背,唇瓣轻轻贴了上去,舌尖辗转纠缠,就如世间上最缠绵的火焰,她的眼中全是朦胧,全是迷离。
他也再没有半分犹豫,他要她做自己的妻子,哪怕只是一个月、一天也好,若是有情人,就算时光短暂,一日也便是一世。还有什么好顾忌,还有什么好怕的?
抬手拔下她头上的发簪,一缕乌发垂下,映衬着她如玉的面庞,更显清丽。裴冲轻呼了一口气,食指穿过她的发丝,捧着念兮的后脑,一个吻便落在发心。
裴冲打横将念兮抱了起来,将她放在床上,默默凝视,只要看着她,那些烦心的事情便仿佛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姐姐说,冲弟,人有时候要自私一些,你为大雍做的已经够多了。
是啊,够多了。他累了,如今所想只是盼着能和心爱的人一同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