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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雪金尴尬地笑笑。“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他还没准备好见儿子啊。
“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不回家?”江云冰抖着声问。
纪雪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儿子的问题。
当年江蔷霓把他赶出家门后,他为了找回江蔷霓的钢琴,从台北一路追到台南,后来又从国内追到国外,绕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国内,最后终于在一所孤儿院里找到江蔷霓那台被转了好几手的钢琴。
他原先希望江蔷霓气愤的心情能平复下来,然而随着时间过去,情况只是更糟。在他能弹琴的时候,她不能。他们在钢琴上的默契已经变成了过去式。江蔷霓一看见他心理就不舒服,因为那场车祸发生时,他正是驾驶那辆车的人。结果他毫发无伤,江蔷霓却得终止她的钢琴家生涯。她把钢琴看得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她认为,不能弹钢琴的她,就不是完整的她了。
他们无法再在一起生活。他只好离开家,远远地看着他们母子俩,无法接近。
然而他从没错过儿子的任何一场比赛。当他看着江蔷霓把江云冰教得那样好,看着他站在国际舞台上发光发亮时,他深深地为儿子感到骄傲。但是他无法靠近他。
纪雪金向来能言善道,但在儿子面前,所有的幽默感和口才全都不见了。他能跟他儿子说,他这个老爸是被他妈妈一脚踢出来的吗?
“你知不知道……妈妈每天都在想你?”他抚着钢琴侧面那两个英文缩写。“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蔷霓……想他?儿子也想他?纪雪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这么说,他们是原谅他喽?正要上前给儿子一个大大的拥抱,谁知江云冰又道:
“我真恨你。”
然后,纪雪金就僵成了一尊化石,才要张开的手臂又垂了下来。
“小冰,实在是很对不起……”
郎彩坐在琴凳上,双手撑着下巴,眼珠子滚来滚去地看着这一对奇怪的父子。
“你看,安东尼,我就说我这个老师很奇怪吧,虽然他没有尖尖的鼻子,手上也没有拿着钓竿,可是他明明想回家却不敢回家,明明想抱抱他的宝贝儿子却又没那个胆,明明心里难过得要命,还拼命故作潇洒。我觉得他比我上回见到他时还要奇怪呢,你觉得呢?”
纪雪金前所未有的胀红了脸。
但江云冰眼里仍然结了一层冰。
唉!“我说老师呀,”郎彩又说:“你确定这家伙真的是你的儿子吗?要是认错了人可就糗大了,十几年没见面了是不是?你要不要靠近一点检查看看?毕竟这实在是满令人怀疑的,哪有儿子见了老子像见仇人一样?还是你们家的人流的血都比较冰?”
江云冰的眼神瑟缩了下,不再需要更多的鼓励了。纪雪金已经大步上前,用力地抱住了他的儿子。父子俩一般高,两棵大树合抱的姿态有些惹人发笑。
“我不原谅你。”江云冰坚持地说。却没推开父亲的拥抱。
“老师啊,你要看清楚啊,他真的是你儿子吗?”郎彩在一旁呼喊着。“你们长得实在一点都不像耶。”
纪雪金紧紧抱着儿子僵硬的身体。“没关系,没关系。”
“老师啊,你怎么那么没志气啊,什么叫做没关系?”郎彩摇摇头道。
实在受不了郎彩在一旁不断地搧风点火,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瞪向她。“郎彩,闭嘴!”
郎彩一脸受伤地道:“哎哟,忠言果然逆耳啊……”
她微笑地转身面对钢琴,让“蓝色多瑙河”的旋律温暖这冬日里的每一处角落。
纪雪金静静听着郎彩的钢琴。十分讶异她的钢琴精进的速度。真不知道这个他无意中发现的女孩,未来会走上什么样的路?
他建议她读音乐学院,她不依,自己考了外文系,还拿奖学金。也许,他得再跟她谈谈,看着一个天生适合弹钢琴的人埋没自己,总觉得有些可惜。
郎彩,这女孩,其实很像他自己……过去的他……
※※※
离开淡水,搭上捷运后,郎彩问:“其实你是嫉妒我的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云冰猛地抬起头来,看着郎彩的脸孔,不由得点了个头。
“嗯,我是嫉妒妳。”他承认地道:“这么多年来,他一直在妳身边教妳弹钢琴,而我却为了无法超越他而苦恼,实在有点不公平,但是……”
“但是?”
“但是我很高兴他出现在妳的生命里。”
“嗯?”为什么呢?
“妳是我永远的对手。彩,我要弹得比妳好。”
“真的?”好荣幸。
他捉起她的手端详着。“妳有一双好手。将来与我一起站上国际舞台,如何?”
郎彩眨了眨眼。“你什么时候决定的?”
“没有很久以前。”是郎彩点醒了他。当他发现他又开始可以想象自己站上国际比赛的舞台时,他便知道他可以再一次喜欢自己的钢琴。
“如果我说不呢?”
“那也没有关系,但是有个好对手会是一件很棒的事。”也许王润芳说的没错,正是因为有竞争,钢琴才会有趣。
郎彩回过脸,看着坐在对面的陌生乘客。“让我考虑看看。”扬起唇。“不过,有件可以确定的事是,不管以后会怎么样,我们可是以结婚为前提在认真交往的喔,那是与钢琴截然不同的两件事,你同意吗?”
“钢琴不也是妳的一切?”
“是一切啊。”她笑说:“不过在我看来,人的心可以狭窄到容不下一粒沙,但也可以广阔到像是多啦A梦的百宝袋一样,只要自己愿意,什么东西可以一起放进去。钢琴对我来说很重要,但我心里还有很多同样重要的东西,比如说朋友啊,比如说你……”呵呵,害羞地看了他一眼。“你同意吗?”
他深深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道:“两件事情我都同意。”
“那……我以后就好命了。”很梦幻地想象着美好的未来情景。
“怎么说?”
“等你以后变成国际知名的钢琴家,要办音乐会时,我就可以帮你卖门票兼收钱啦。”掩着嘴窃窃地笑了笑。“我的数学还满行的喔。”
“郎彩。”他突然叫她的名字。
“有!”习惯性地高举起右手。嘻嘻一笑。“什么事?”
他很轻、很慢、很清楚地说:“等妳开始认真的时候再通知我。”
“安东尼……”郎彩没有很久就投降了。“我真的有很认真啦,你相信我……”
“我不叫安东尼。”
呜……“云、云冰……”呜呜呜……下次不敢了啦。她真的真的是……认真的唷。
第十一章是尾声,也是另一个开始
关于,一个可爱的小狗小姐与一位俊帅酷哥的爱情故事。
※※※
许多年以后……
龚千雅匆匆忙忙地拖着行李赶到了约定的地点。
进了饭店大厅以后,她伸长着脖子找寻着熟悉的脸孔──
“千雅!”刚从饭店门口走进来的秦宝蓁身上还穿着法官的大袍,显然是刚刚从地方法院搭车直奔过来。
龚千雅缓了一口气,走向秦宝蓁。“其它人似乎都还没到。”真是的,到底是谁订了这家饭店来办同学会的呀。这么偏僻难找。
秦宝蓁看了下时间。“阿维说他会晚一点,在打一场官司。那些男生喔……”瞥见她手上的行李箱。“妳刚飞回来吗?美国那边的市场经营的怎么样?”
“还好,一切顺利。”龚千雅大而化之的道:“妳呢?台湾史上最年轻貌美的法官大人,工作顺利吗?”
“累得要死。”她毫不讳言地说。
“其实,我也是。”龚千雅很能体会职场女性工作上的辛苦。
毕业这么多年来,他们都各自有了新生活,然而最难忘的,还是大学时代那一段……
“对不起、对不起!”一个穿着正式西装的男人跑了过来。一看见秦宝蓁,便一把抱起她转了好几圈。
龚千雅笑看着他们。
秦宝蓁连忙拍开他。“快放手啦。”眼里有着相识多年的了解。“打赢了是不是?”瞧他高兴成这样。
“赢了赢了──”瞥见龚千雅的身影,孔令维笑开。“好久不见了,大美人。”
“迟到的人,嘴再不甜就没救了,大律师。”龚千雅故意调侃他。
“咦,宗奇还没到?这家饭店是他订的耶。”孔令维挽起袖子,正气凛然地道:“待会儿看我好好修理他。”
“修理你自己吧。”正义的使者──大法官──宣判了。小律师只能委屈地噤声。
“啊,慕恩来了。”孔令维大步走向门口,将一身风尘仆仆的画家迎了进来。
“刚开完画展,很辛苦吧。”龚千雅问说。
李慕恩笑道:“再辛苦,也要来跟大家喝杯咖啡啊──”
“对不起、对不起,我迟到了,路上塞车──”
“塞你个头!”四只来自不同方向的拳头一齐捶向晒得黑抹抹的刘宗奇。主办人还迟到,真该打。
“哇,不对,是天上塞机啦。”
“海上还塞船咧。”龚千雅凉凉地道。
刘宗奇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果然还是妳最了解我。”
龚千雅蓦地胀红了脸,住口不语。
刘宗奇微笑地看了她一眼,转头对大家说:“今年还是老样子,那两个人还是不能来。不过MissDog交代我一定要告诉大家,她很想吃卤味,而Mr。Ice则说他很想念大家──好了,事情宣布完毕,我们到包厢去吧,这家饭店的温泉SPA很有名喔,待会儿填饱肚子、消化完后,一定要好好享受一下……”
至于那远在天边的两个人呢,日子还很长,以后,一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的。
这是他们毕业第三年的同学会──秦宝蓁是学姐,不算喔。
同一个时间,在北半球的另一端──
江云冰下了飞机,婉拒了接机人员,自行搭车前往英国著名的皇家音乐学院。
沿途拦下几名学生询问后,他在学院里一个僻静的角落找到了郎彩。
两年前,她终于决定继续进修,在拒绝被推荐的情况下,自己考进了皇家音乐学院。
看来她是决定要认真地弹钢琴了。他真高兴她做了这个决定。
找到她的时候,她正躺在树荫下睡午觉,脸上盖着一本钢琴琴谱。
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拿起那本琴谱随意地翻着。
郎彩依然睡得很熟,直到他终于忍不住在她身边躺下来,修长的手指调皮地在她身上轻轻敲着。
DoReMi……
“嗯,好痒……”翻过身去。
纤细的腰部躲不开调皮的戏弄。不得已的,只好醒过来。“安东尼……”没睡饱不高兴的嘴巴翘得比天高。
他在她唇上轻轻吻了一下。“我没有太多时间,等会儿就得走了。”
郎彩捉开他还在她身上东敲西敲的手。“快走快走。”
后天他首次与伦敦交响乐团合作,联合举办音乐会,并且将要弹奏拉赫曼尼诺夫的第二号钢琴协奏曲。这首作品被所有钢琴家视为演奏技巧与艺术境界的试金石。过了这一关,他就算是一个成熟的钢琴家了。她真希望他能成功。
“我拿了票来给妳,贵宾席。”他将音乐会的票塞进她的口袋里。
“可是我──”正想推拒,但转念一想,又将票收好。她仰起头看着他依然好看,但逐渐成熟的脸。“好吧。”
“妳想音乐会会顺利吗?英国的听众和媒体会接受我这个东方人的钢琴吗?”
“只要尽力就好啦,而且我相信你绝对没问题的。不过如果你不小心出岔了,不可以像拉赫曼尼诺夫那样得到忧郁症喔。我可不要一个郁郁寡欢的琴伴。”顿了顿。“你妈妈会来吗?”
“嗯,她明晚会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