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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嬷,你为什么都不问我妈妈?”终于,她忍不住问了。
外婆的笑容没变,她根本没有反应。问句像是掉进了大海。
“我妈妈,就是小梅啊,她一直都很孝顺你、很听话,你忘记她了吗?”说著,她的眼眶发热,手上的烫伤也一阵阵发著热。“你为什么只记得舅舅呢?舅舅明明让你很伤心,你为什么一直讲他,都不讲我妈妈?阿嬷,你记得小梅吗?”
“小梅……前两天好像有来。我问她是不是骑马来,她说停在楼下。”阿嬷讲话依然颠三倒四,完全没有逻辑可言。
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这世上,没有人知道。
“小梅已经不在了,她死掉好几年了。”热热的感觉蔓延到脸颊。
这种感觉,好寂寞……祖孙共有的记忆,一点一滴,都消失了。
母亲过世后,父亲再娶,她一个人搬出来住、读大学。慢慢地,和另有家庭的父亲疏离了,唯一的舅舅久未联络,而外婆,也已经渐渐退化,渐渐忘记一切……
茫茫人海中,她存在的证据,越来越薄弱。
是不是有一天,外婆也会不认得她?那么,还有谁会记得貌不惊人、平平凡凡的她?
第一次,她没有陪大家一起欣赏戏剧:逃出了安养中心,她不知何去何从。
夜色中,跟跄走过已经准备关门的店家,电视新闻嘈杂的声音传出来。
“刚完成东南亚巡回宣传的条码……下午……机场……大批警力……”
画面中,接机的人潮汹涌,镜头被推挤得猛烈晃动。
她终于忍不住了,微微颤抖的手指,按下了快速拨号键!!
两个小时后。
诸宜庭依照指示,来到信义计画区的豪华花园大厦。楼下警卫显然收到过指示,什么都没问就放行。她一路搭电梯上楼,啧啧称奇。
崭新的大厦,地段好、建材佳,贵气的设计……怎么看,都不愧“豪宅”二字。
为什么要她来这里?
拿著楼下警卫先生交给她的钥匙,诸宜庭迟疑地打开了厚重的木门。
里面,当然也是一样华贵阔气,至少有五十坪,装潢简单而有质感。她好奇地站在门口张望了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有些胆怯,不敢走进去。
“你来了。怎么不进去?”低沉中带著一丝疲惫的嗓音,在她身后响起。
一转身,她便落入温暖的拥抱中。
就是这个拥抱,这个温度,这个气味。他的胸膛,他的手臂,他的一切……
被思念煎熬多日的两人,再也没办法克制。拥抱紧紧的,难舍难分。
他的吻落在她头顶心。她的脸蛋埋在他胸口,听著他强猛而急促的心跳。
然后,昏沉间,听见有人低声说:“那我先走了。”
吓!诸宜庭猛然弹开,眼睛瞪得大大,望向尹浬身后的人。
那人笑笑,黝黑深峻的五官,也满是疲惫。他一反往日的冷酷,而是扯扯嘴角,对她笑笑。
“邵恩,你怎么……你……”
“我是他的障眼法。现在,他到哪里都要有人看守。”邵恩简单解释。
“谢谢。”还是圈抱著怀中人儿,尹浬回头,淡淡道谢。
两个男人交换了无言的讯息,一种只属于同伴间的默契,让他们连开口都不必。
结束了这次的工作,他们都已经累到接近梦游的状态:可是,诸宜庭的一通电话,什么都没多说,只听出她略有鼻音的柔软嗓音,尹浬就吓醒了,完全醒了。
她从来不哭的,再辛苦、再累,不管被骂、被欺负……都能笑得出来。可是,他很确定,晚上接到她电话时,她在哭。
“没事,我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看你好不好……”
她没事,他可有事。不让她有反驳质疑的机会,他要马上看到她。。。
偏偏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在机场被媒体以及粉丝们堵住,还临时借机场一处开了半小时的记者会,让电子媒体能回去发夜线新闻、平面媒体可以赶十点交稿,这才勉强脱身。
而郑哥的监视更不容易摆脱。幸好马克适时开始质问郑哥,关于刚刚临时记者会时他没有先整理仪容拍起来会不会有损俊美这种问题……而大家都知道,马克一开始绕著这种事情问就是疲劳轰炸,一时半刻是没办法安抚好的。
邵恩厌烦地宣称不要跟马克同车,拉了尹浬就走。这才顺利脱身。
一个看似无脑,一个看似冷淡,但尹浬心头雪亮,他们,都在帮他和她。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我希望有一天……”临去,邵恩回头,在门口深深望了两人一眼,然后用很低很低、几乎让人听不清楚的声音说:“也能爱上一个女人,像你爱她一样。”
然后,他离开了。
“呃……”被抱得紧紧,已经有点透下过气的小不点,此刻脸红红地对邵恩的话发表评论:“我觉得,不大可能。”
“为什么?”尹浬低头笑问。
“因为邵恩眼里看到的,只有音乐。”她说。
两人齐齐叹了一口气。
“你们辛苦了。”她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地传出来。“你后来……电话……”
虽是嗫嚅,尹浬还是听见了。他吻著她的发。“没办法,郑哥发现了。他盯我盯得很紧。”
怀中柔软身躯僵了僵。“我不想听这个……”
察觉到她的僵硬,甚至想要挣扎离开怀抱,尹浬温和但坚持地继续拥著她。“你听我说。你和郑哥之间有误会,你对他的误解太深了,他并不是你想像的那样。”
“我不是想像,这一切都是事实。”她深呼吸著,克制著想哭的冲动。“我并没有冤枉他。”
“那,阿嬷这几年住安养中心的费用,是谁付的?”
诸宜庭愣住。
“之前在和爱……他们说……我妈过世前就有安排:这次转地方,是我……”
“我查过了,之前在和爱医院,你母亲预付的只到那年年底:再来的,都是你舅舅,也就是郑哥付的。”
而再来,她能负担之后,她的薪水……不管直接间接,也都是郑哥付的。
“我不信。这是郑哥告诉你的吗?”
尹浬笑笑。“不,是我托人查的。我有个很厉害的弟弟。”
不敢相信、不愿去想的事实,慢慢重新逼近她。
难道这些年来,她真的误会了自己的舅舅?
为什么他都不说、不解释、不联络呢?
“我告诉过你,在某种程度上,我了解郑哥。”尹浬拥著她,轻轻抚著她的背。
尹浬在郑哥身上,仿彿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或者该说,比较年长的自己。
他们是相似的。都放弃了许多,一心一意要闯出一番成绩。
如果没能衣锦还乡、只半途而废的话,那么这些放弃,相形之下,便轻飘飘的毫无意义了啊。
男儿立志出乡关,学若不成誓不返。
总有一天,要让父亲、家人为他骄傲、以他为荣……
“我希望你能了解、希望你能体谅。”他的嗓音响在她头顶,语气那么疲惫,几乎带著一丝绝望。“因为,你不认同、不喜欢郑哥的做法,就好像变相的在告诉我,你不认同我、不喜欢我……”
“我、我很喜欢!”她急了,冲口而出。
尹浬的嘴角扬起。他不敢动、不敢笑出声,深怕吓著了怀里的她,让她突然领悟到自己在说什么,又羞得躲回去。
但他的心跳出卖了他,又猛又重,根本无法控制。
“真的吗?”好久好久,他才轻轻地、很小心地问。
红透半边天的大明星、大偶像,在她一个小助理面前,却那么谦卑、那么紧张。
“真的。”她仰起脸,睑蛋红通通,眼神却很坚定。
而她的唇,柔软甜蜜,令人辗转深尝,不舍离去。
第十章
很久很久之后,尹浬作了一个梦。
梦中,他坐在颁奖典礼的台下。表面上很镇定,但其实忐忑不安,心跳很快。
“入围的是……”
今晚得奖的话,他要把奖座带回家,送给父亲。
他爸爸至少应该会正眼看一下吧?他已经买了房子、买了车、存款破八位数、多年来几乎没有任何负面新闻、声势如日中天。
这个奖,连同陆续得过的大大小小奖项,已经足够把整面墙挂满、把大书柜填到毫无空隙。整理起来好麻烦,可是,有个小不点帮他整理得清清楚楚,连报导都详细建档,毫无遗漏.
想到那张眼睛圆圆、笑眯眯的甜甜脸蛋::尹浬在梦中,也忍不住弯起嘴角。
她是他的助理,更是他最好的朋友、他的家人。
还是个管家婆、小暴君。一定要他硬著头皮回家,不管他父亲的冷脸有多么恐怖、多令人丧气……
当然,他可不是随便答应的。交换条件是,她也要尝试跟她疏离多年的舅舅开始对话。
僵局不可能在一天、一个月、甚至一年之内就打破。这不是电影剧本,没办法一换场景,就把问题解决。他们都是平凡人,该走过的,都要逐步走过。
“得奖的是……尹浬!”
热烈的掌声、颁奖的音乐正要响起,主持人笑盈盈望向他,全场数百人、电视实况转播的镜头定在他身上、聚光灯打过来……
“不是!不是啦!”清脆的稚嫩嗓音突然响亮出现,打断了这个梦。
缓缓从梦中醒来,尹浬在罕见的放松与佣懒中,懒洋洋地睁开眼睛。
睡到自然醒的感觉,他已经多年没有享受过了,真是美妙到笔墨难以形容。
尤其一睁开眼,就看见令他心弦为之轻颤的一幕……
窗前摇椅上,他的心上人就在那儿。已经长过肩的发扎成马尾,还是一如多年前初相识时那般,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透著慧黠,圆脸蛋上荡漾著微微的笑。
一个娃娃被抱坐在她膝头,一大一小正认真对望。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睛对上彼此,她的手温柔地轻抚著娃娃的头发。
啊,当真实比梦境还美的时候,他为什么要继续沉睡?
“你不是!”小男生约莫三、四岁,口齿已经很伶俐,虽然乖乖被抱著,也乖乖让人摸头,但他还是很有个性的。此刻正有模有样的皱著眉,露出很严肃的表情。
“我是呀,怎么不是?”她很有耐性。
“你就不是!”小男生坚持。“你不是、你下是!”
“好吧,我不是。那我买的玩具……你要不要还给我?”
小男生皱眉,显然陷入两难,困扰的样子好可爱。
压抑不住的笑意,在诸宜庭嘴角、眉梢晕染开了。她努力装出正经的语调:“那你考虑一下再告诉我。”
小男生慎重点点头。
“你要考虑多久?几分钟?”
小小手掌伸到她面前,五根手指撑开。“这么久。”
“要这么久吗……”她佯装大吃一惊。
尹浬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面前一大一小齐齐转头,望著侧卧在长沙发上、用手肘撑起头的睡美男。
佣懒眼神对上那双明眸,尹浬只觉得,初识她那个寒夜里,掌心握著温热茶叶蛋、咖啡的感受又回来了。
温暖的陪伴,无价。
她是他的现在与未来。
醒来有她,有一个家,有他们的宝贝……这就是一切的解答。
“舅舅!”宝贝扑过来告状,小小脸上充满了控诉。“她说她是阿姨!可是她不是!”
“我不是阿姨,难道会是叔叔吗?”
“你不是阿姨,你是舅妈!”小朋友坚持,还回头给她一个超不赞成的表情,好像在责怪她的异议似的。
闻言,粉颊染上了一抹红。“谁说的?”
“爸爸,妈咪,大舅舅,小舅舅,小舅妈。”如数家珍。
“小山,你有没有午睡?”为了解救心上人被四岁小娃抢白的困境,尹浬懒洋洋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