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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第一个,而他希望这是一个绝响。
“那是任何人见着了都会做的事,不是吗?”她说得极轻,丝毫不敢居功。在她的眼中,帮个人哪里需要讨恩情?帮人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
“但是你确实救了我。”
听她这一番话下来,他总算是确定她不是愚蠢,而是过分良善了。也莫怪道观里那些道姑硬是要欺负她,她却连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八成是天性使然!才会养出她这样娴静的性子。
“只敷了一点药,谈不上救或不救……”
她浅笑着,有点见腆,在观仁偟眼中却显得莫名甜美,不禁令他花了眼;在闪神之间,他好像见到了一张笑得极柔极媚的丽容,仿佛是一抹绝丽的灵魂隐藏在她平凡的皮相之下……但是他立即甩开这种念头,直以为是自个儿眼花了,接着又道:“且不论这些,我带你回来,是想要报恩的,不是要你干这些粗活的,不是要你为奴为婢的,你知晓吗?”
“但是,倘若什么都不用做的话,那我待在这里……”薛金荷的面容倏地染上一丝灰瑟的气息。
他的意思是说她不能待在这里吗?好可惜呢!她还挺喜欢这里的,挺喜欢这儿这么多人热闹的气氛。尽管绝大多数的人都不太爱搭理她,她也不以为意,毕竟顶着这一张脸也自知自个儿的长相一点都不讨喜。
“我没有赶你走的意思,我要你永远待在这里,让我报恩。”取人一瓢、还人一斗,这道理他懂的,至于要怎么还他心里有数。
“可是……”这不是挺怪的?
“你别再干粗活了,待会儿下去,要管家到大厅等我,我有事要交代他。”观仁偟淡然地道,恢复了一贯的温文有礼,唇上甚至还勾着迷人的笑。
他懂她的心思,懂这个被抛在山野间、无处可去的孤女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自然是知晓要怎么帮她的;或许这个法子并不算好,但倒也不失为一个报恩的好法子。
“奴婢知道了,大人。”她不安地答道,不知道他到底要如何安排她。
“还有,别再自唤奴婢,也别唤我大人了,你是我的恩人,你可以直呼我的名字。”要让她在这个宅邸里有点份量,他自然该给她一点特权,否则不消两日,府里的下人便又把她当成下人看待。
待他闲暇,他再来好好整顿这些不知好歹的下人。
“我知道了。”薛金荷有点不解地回答。
素净的小脸上头浮出一片惹人怜爱的红晕,随即转身离去。她腰肢娉婷,款摆惑人,不禁令他看傻了眼,直到寻朝敦不识相地打断他的绮思。
“你要怎么安排你的恩人在这儿待下呢?”他笑问着。
很多事情他看在眼底,却不多说,也不多问,横竖这些问题全都交给时间安排便成,他毋须多说。
“我自有斟酌。”
观仁偟语焉不详的回应,心意却已定。
“妾?”
初听到这个消息,薛金荷仿若被雷劈中似的,震愕惊惶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瞠着一双细长的眸子直盯着眼前的刘伯,仿若他是个三头六臂的怪物一般。
“这是大少爷的意思,打今儿个起,你便住进北苑的东厢里,听候大少爷的差遣。”刘伯漠然地道,压根儿不懂大少爷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虽说她曾经救了大少爷一命,也犯不着收她为妾吧!
先不谈其他的,也不知晓她识不识字、懂不懂琴,光是凭她的长相,大少爷便可以置之不理。
“我——”
薛金荷急急想要解释,却被刘伯出声打断。
“大少爷正在北苑等着,你还不赶紧好生伺候着!”
刘伯精锐的眸子直盯着她,带着一份鄙夷和轻蔑,让她不由得低下了头。
她懂得这些目光,她瞧多了也瞧惯了,心已不疼了。
她不是想要讨一个名分,更不是为了贪图观府的财富而来,她跟着大人来到这里,只是想要拥有一个栖身之地,为何在刘伯的眼光之中,却充斥着教人感到悲哀的鄙薄?
她自有分寸,不会寡廉鲜耻地逾矩,更不会疑心妄想地想要欺近大人,她不至於傻得不知道自己的面貌。
但是,他们呢?
在这个观府之内,他们到底是用什么样的眼光看她的呢?
或许这里并不适合久留,也许她应该再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
拖着蹒跚的脚步,她听话地由中堂穿过回廊走到北苑,怯生生地停在东厢房前,越超不前。
还是回去吧,甭再向大人辞别了,让她孑然一身地回凤凰山吧!但是大人对她这般的好,要她如何能够不辞而别呢?这么一来,岂不是显得她小心眼。
还是说清楚好了。
薛金荷心里犹豫不决,向前走了一步,不禁又往后退了两步,却突闻门里头传来观仁偟低沉悦耳的嗓音——“金荷,你还不进来吗?”
她浑身一震,心跳如擂鼓,暗自做了吐纳,再缓缓地、轻轻地开了门,怯怯地走到他的跟前。
“大人。”她欠了欠身。
“还叫什么大人?”他低喝了声,对于她的软弱着实感到不悦。“过来我身旁,我不是同你说过了,你可以直接唤我的名字。”
他说得理所当然,但在眸底眉梢处,总是不经意地披露他不凡的身份,展现他不羁的霸气,不自觉地刺伤了她;这是他始料未及的,毕竟他不是她,他永远不会懂得她的自卑。
“可是……”她嗫嚅了半晌,却不知道该如何同他提起,偷偷地观了他一眼,发觉他正感兴味地睇着她,心猛地狂颤了下,终于鼓起勇气道:“我不过救了你一命,公子实在是不必如此多礼。”
难道助人便得求回报吗?
她从不作此想,更没有从中获取利益的打算,现下她希冀他能成就她的希望,别让她再待在这个尔虞我诈的是非之地。
在山林中,听惯了风吹落叶的声音,听惯了淙淙流水的声响,看惯了满山遍野的灿烂,熟悉了茅芦小舍的宁静……现下突地将她带到观府来,她宛如被移植的野花,会枯萎在这多言的喧嚣中。
“这不是多礼,而是我的希望。”除了这么说,他不知道还能够有什么样的理由能将她劝留在他身边。“报恩自然是一定的,但可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以身相许。”
“可是我不适合这里。”薛金荷低声反驳。
观仁偟睨了她一眼,自然是可以猜出她的意思,打今儿个同刘伯谈论过后,他大抵可以猜到,这观府里的下人们是如何看待她的。就因为他全都知道了,更是非要把她留下来不可。
“我说你适合,你就是适合。”这是他的结论。
在观府里,在那群狗眼看人低的下人面前,她是退缩不得的,而且他也不允许自己的恩人遭到这种对待;尤其现在正是他忙得人仰马翻之际,他给她一个名分,给她一些权力,好让她在观府里有着不同的地位。如此一来,她就不用怕那群卑低的下人还敢拿坏脸色给她瞧。
为妾不是最好的法子,却是最有用的。
“可是妾……”
薛金荷为此惊慌不已,她不会傻得不懂妾是什么身份,不会傻得不懂妾要做些什么事,但那些事她做不来呀!而且她也不适合,让她当他的妾,只会丢了他的面子,不是吗?
“你放心,我要你当我的妾,只是名义上的,我不会硬要你服侍我。”观仁偟浅笑着,解决了她心中的疑虑。“你只消乖乖地待在这里,我会差几个婢女让你使唤,你尽管放心地在这里待下来。”
他也没想到要她服侍他,毕竟她的长相……呃,说丑倒也不是丑,只是在他被养刁的眸子瞧来,她平凡得宛如随处可见的麻雀,怎么比得过观府里头所豢养的莺莺燕燕?
不是说她丑,而是他瞧惯了美人,以她这般中下之姿,入不了他的眼,亦是正常的。
“我知道了。”她呐呐地回道。
其实,即使他真没对她如何,光是两人共处一室,不就已经坏了她的清白。更何况,他还要让府里所有的下人都明白她是他的妾。
原本她是有点期待的,以为他对她真是有那么一点……唉,是她多想了,忘了他是一个古道热肠之人,要她为妾,只是为了要帮她,她却无耻地想了许多问题,徒扰了自己。
算了,还是先待下吧,待哪日再离开好了。
只因留下来,她还可以再多看他一眼,好让她日后可以彻底地把自己的奢求全忘掉。
第四章
“你真把她迎入观府为妾?”
在中堂的大厅里,传来寻朝敦难以置信的嗓音,带点窃笑、带点嘲弄的语气,不禁令观仁偟微拧起眉。
“你怀疑不成?”这事能开玩笑吗?
他尚未成亲,想要先迎个小妾入门,难道也不成吗?
况且,他可是在报恩,他可是以德报德;普天之下,有哪一个人可以如他这般,有此度量迎入一个长相不醒目的妾?
“既然是迎妾这等大事,你怎么没有大肆庆祝一番?”他不以为他真会将那位不起眼的孤女迎入他的北苑里。
仁偟向来爱美人,自小是在美人窝里长大的,撇开观老爷子南迎回来的小妾季雪梅不说,光是观府里头的婢女,个个虽不似闭月羞花、沉鱼落雁,但也算得上是娇俏美人,饶是选入宫的秀女,也不见得比得上观府的奴婢。
而她……他真不认为仁偟对她有什么兴味。
“我没那个打算,迎她为妾不过是要让她赢得下人们的尊重。”他啜了一回茶,突地想起他好似已有多日未曾见到她了。真是怪了,她也住在北苑里呀,为什么他总是碰不着她?
“这样子不是蹉跎了金荷的青春吗?”寻朝敦就事论事地道。
观仁偟闻言一愣,才惊觉自己压根儿没想起这档事,忘了她也是姑娘家,忘了她最终亦是要婚嫁的。
“你该不会以为她的长相不讨喜,便嫁不了人了吧?”寻朝敦努力地掩嘴偷笑着。
“我没这么认为,我只是想让她离开凤凰山上那间破茅舍,只想要帮助她,其余的,我都没有多细想。”他思忖着,不懂自己怎会安排了这一桩怪姻缘。
倘若他真是要报恩的话,他也可以将她配给观府里头任何一名长工;只是他又担忧,她的长相不好,倘若是将她配与其他男人的话,那些男人会疼爱她吗?怕自己的好意反倒是增添了她的困扰。
最好的作法,还是把她放在身边,这样最安全了,至少他有把握可以妥善的照顾她。
“是这样子的吗?”寻朝敦挑了挑眉,突地想到一事,不禁兴起了一个念头。“不过依我看,就算你这个情场浪子要迎她为妾,她定也是推拒了你多次,最后再推拒不了,才依了你的意,是不?”
“你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观仁偟轻挑起眉。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怎么他总觉得寻朝敦话中带有挑衅的意味?
“我是说,反正你们两个定是口头上的约定,你还是你,她还是她,尽管她住进了你的北苑,你们之间仍是清白得像初织的白布,是吗?”寻朝敦说着,笑意更深。“我看得可清楚了,依金荷的脾性,她是绝无可能甘心成为你的妾的,你绝对是动不了她的。”寻朝敦说得很肯定,仿佛事情真是那么一回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观仁偟愈听愈觉得不对劲,总觉得他话语中的挑衅意味愈发浓烈,而对于他开口、闭口地喊着金荷,他听起来刺耳极了。怪了,连他都难得能够碰上金荷,为何寻朝敦会表现出一副对金荷很熟识的模样?
“我的意思是说,既然金荷没那个意思成为你的妾,你倒不如送她回凤凰山,给她一点银两,她一样可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