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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纤长手指缠绕在清晨光影中,这一个手势比来竟有些炫目,汤思退一时恍惚,“公子保重,小人告退。”
顾惜朝立在门外目送他离去,玄衣逆光,细细金边勾勒出无比风神。
“戚大人莽撞了。”汤思退追上戚少商,忍不住出言责备。戚少商顿了一下,说道,“那天若不是他把我引开,林大人不会出事。”“这也算得证据?”汤思退笑道,“恐怕是戚大人自己有心结,什么事都往坏处想。”
“如果是别人我信是巧合,但是顾惜朝……我实在太了解他。汤大人,我一定会找到证据,顾惜朝跟这件事绝对脱不了关系。”
“刚才辽国刑部已经着人送了定案,是意外。明日一早梁王会代天祚帝到驿馆来吊唁,致歉的国书也已经发往大宋,此事宜就此了结。”
“白白一条性命!”戚少商一时血气上涌,“一国使节枉死,就值区区两个字意外?!我大宋颜面何存?”
“意外,那是谁也奈何不了的事情,戚大人不必如此愤怒。”汤思退悠悠答道,看着戚少商,“顾惜朝跟梁王交情匪浅,耶律重德也是辽庭举足轻重人物,在下劝戚大人不要妄动,我们这一路来颇不太平,不要另生事端。”
戚少商忽然停了下来,“有一件事,还望汤大人如实相告。”
“戚大人请说。”清晨的十字街上颇为冷清,两人一路走来竟没有半个行人。
两人立在长街中央,戚少商低声说道,“我来之前神候曾交给我一道密令,要我襄助汤大人带一个人回去,我想知道那人是谁,我更想知道的是为什么汤大人宁愿去找顾惜朝,却不把实情告诉我。”
汤思退眼角一跳,凝神听了片刻确定左近无人,这才说道,“将军曾经交代,戚大人是神候门下,将来前途无量,能不动,便不动。”
“那难道顾惜朝就可以随意牺牲?”戚少商压着声音却藏不住愤怒,说话几乎是在嘶吼。
“顾公子与将军有旧,这个忙也是他自己愿帮。”汤思退泰然自若答道,忽然又问,“既然戚大侠已经猜到其中原委,为什么今早还会去国信所?”
“如果不是汤大人出现在国信所,如果刚才汤大人不是持这种态度,我也不会想到竟是这么一回事。”戚少商冷冷答道。
对他的冷淡汤思退丝毫不以为意。答道,“这件事在下本来也没有打算瞒着戚大人,等辽帝诞辰一过,还有千里艰险要靠戚大人一路护送。”
“那人是谁?”
“马植。”汤思退答道,“在幽州的时候他便已经藏在了在下车驾中,上次的刺客寻的也是他。”
“马植官居光禄卿,他若反了等于将幽蓟诸州拱手送人,难怪。”戚少商怔怔地看着眼前一道斜光,光中有微尘乱舞,他忽然想起顾惜朝,在这遍地荆棘中到底是如何生存?
“那么林大人……”戚少商仍旧有些耿耿,汤思退答道,“辽人盯的很紧,上次那批刺客全军覆灭还不死心,黑水河垂钓那天也派了人到驿馆来,幸亏我们藏的隐秘,不然当时怕是就要坏事。照当前来看想要把马植弄出去,没有比用棺材更好的办法。”
“况且鸿胪寺里,相国府的人……很多,死上一个两个,对我们不是坏事。”如此清冽阳光皑皑白雪,汤思退谈笑间杀伐决断,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林大人竟是……蔡相的人!”戚少商大吃一惊,汤思退拍了拍戚少商肩膀,“不光是他,我最摸不透的还是陈俊卿,戚兄,咱们这个使团比你想的要复杂,没有一个人是无缘无故出现在这里的。包括国信所,里面更是遍布眼线,对了,那个阮笙是你的同门师弟,下次去你可别跟他打起来。”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戚少商觉得眼前长街顿时变做无边泥沼,上京城里人人暗藏心思。
汤思退忽然一笑,“政治。”
“最黑暗最肮脏。”
“你我都可以说是为了大宋为了家国,说起来也都冠冕堂皇,但是实际上,没有一个人干净。”
戚少商沉默片刻,说道,“林灵素一死,蔡相那边很快就会知道这件事,相国府向来主和,大概不会乐意看见马植投靠大宋。”
“应该没那么快,但是也要小心,不瞒戚兄,我现在实在是步步惊心。”自戚少商认识汤思退以来,这人都是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仿佛泰山崩于前也不会改色,此时见他苦笑,倒也难得。
两人一路走一路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驿馆,戚少商说道,“汤大人如此坦诚,戚少商定当竭力相助。”
汤思退点头,“我带你去见马植。”
大辽天庆四年九月初十,梁王耶律雅里代天祚帝于丰林驿馆吊大宋出辽使臣林灵素,宣读天祚帝诏书,言两国素来交好对此不幸深感哀痛云云,设灵堂于丰林驿,停尸七天百官吊唁,七日后火化装匣待使团返回之日增派禁军扶灵返宋。可见辽国对此事颇为重视,戚少商和汤思退对望一眼,心中都是一沉,深知辽人此举醉翁之意不在酒。
使团三番两次出事,辽方借口护卫使团安全在丰林驿周围驻守了两个营的禁军,戚少商时时忧虑,汤思退却言不算坏事,至少这样辽人不会再轻举妄动,只要他们自己不漏了破绽,那么辽人再要动手就要等他们贺寿结束离开上京之后。所以接下来的日子反倒出奇地清闲平静。
戚少商依旧常常往国信所去,他不提那日之事,顾惜朝自然也不会提。他似乎已经知道戚少商已经知道了内情,而戚少商也确信顾惜朝已经知道他知道,两人就这样心照不宣地打着哑谜,一日日默契起来。
有时候戚少商也会想,他到底为什么天天来看他,来看这个沾满了血腥游走在最黑暗阴谋中的仇人,他甚至再也没有劝过他改邪归正悔或不悔,或许只是因为他现在终于知道,在这场政治和权力的角力中,只有胜败,没有善恶。他每次来只是喜欢看着他,听着他的呼吸,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在这样遥远寒冷的塞外,昏黄烛火下那个安静的身影,能让他自在,能让他安睡,这真是一种奇异的信任。
这天顾惜朝仍旧很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戚少商已经伏在案前睡着了,房子里面炭火生的很暖,甚至还热着一壶酒。顾惜朝脱下大氅看着戚少商,下个月十二辽帝大寿,还有一个月使团就要返回大宋,这样一别,或许就是永诀。
戚少商睡梦中忽然惊醒,看见顾惜朝,指了指炭火边热酒,说道,“自己弄着喝吧,我先睡了。”说罢伸了个懒腰往床上去,他已经很习惯很自觉地把这里当了自己的窝。
两人武功相当,顾惜朝听见异动的时候,戚少商也同样听见了,回头同顾惜朝对望一眼,戚少商一翻身跃上房梁,隐在了角梁后面。他才刚藏好,那脚步声就近了,“是我,我是晚媚,我很闷我想喝酒,小顾你陪我。”
萧晚媚没精打采地拍着门,顾惜朝开了门发现她满身是雪,鼻尖通红,已经不知道在外面游荡了多久。
第六章
雪夜温酒,红袖添香,原本是再旖旎不过的风光,可是顾惜朝跟萧晚媚却相对无言。看着萧晚媚一杯接一杯地把酒当水灌,顾惜朝只是微微皱了皱眉,陪着她喝。
“小顾,这一杯你要恭喜我,”萧晚媚举起酒杯,眯着眼递到顾惜朝跟前,素手红衣指若春葱,美得让人无法拒绝,“我要嫁人了。”
顾惜朝接过酒仰头喝了下去,萧晚媚忽然笑了起来,“重德哥哥他们早就知道,全都不告诉我,一直今天诏书下了我才知道他们要把我嫁给完颜宗望,那个女真蛮子他凭什么,我跟父王吵,他们却要把我关起来,小顾,你说他们是不是太小瞧我?”
顾惜朝静静看着她,萧晚媚勾起一只手指在他眼前晃,微醉的双眼眯成弯弯两道月牙,“他们真的是小瞧我,我们皇室子女,生而为了江山生,死而为了社稷死,历代公主哪个不是为了皇权嫁,就是皇子战死沙场也有好多个,奉先殿里供着的,都是我的血脉宗亲。父王把我关在奉先殿思过,其实我早就想的很明白,这些年我们大辽看着风光,其实已经远远不如从前,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我只是生气他们为什么不直说,难道我看起来就那么不识大体么……晚媚平时虽然放纵,也只是因为我一直都知道,世间好物不坚牢,所以才快活一日是一日。”
“小顾,我就是想发牢骚,我就是想跑出来让他们急,谁让他们让我不高兴。”萧晚媚趴在桌上转着酒杯,皱起的小小鼻尖娇憨明丽,“小顾,还是你最好,每次都听我说,什么都不骂我,他们都觉得我是惹祸精。”
顾惜朝仍旧不作表示,萧晚媚看着他沉静面庞,眼神渐渐哀伤,“小顾,我知道你恨我们,你别恨好么,重德哥哥他对你真的很好。我知道撒鸾子不给你雪玄机的解药,你一直记恨着,可是他也是为了爰妃娘娘,你不知道容貌对后宫女子来说有多重要……”
房梁上突然传来一声细响,顾惜朝眼神一扫看见戚少商正在看他,比了个手势要萧晚媚不要再说,却被萧晚媚抓住双手枕在颌下,萧晚媚靠在他身上半醉半醒,“那年我们去木叶山寻雪玄机,原本只是为了好玩,我是真的没想到这世上真有这种东西,我当是打猎去的,结果……他们都以为你整天冷冰冰的是因为雪玄机,可是我知道根本不是,那年在木叶山的时候你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知道你一定有过一段伤心事,一定很伤心。”
“你找雪玄机,也一定是为了你的心上人吧,她一定是个美人,所以你要为她保住容貌,我那时候就很喜欢你,”萧晚媚抬起头看着他,“你让我知道,这世上的男人,除了勾心斗角权势阴谋,还有人会这么情深义重。”
顾惜朝抿了抿嘴,抽出手倒酒,闭上眼睛仰头喝了下去,萧晚媚抓住他手腕,“小顾你别嫌我,我真的没什么别的心思,重德哥哥他护着你,我也帮了很多忙,可是撒鸾子把解药藏的很严,我们都找不到。把你送到国信所是重德哥哥的主意,他说你越是引人注意,撒鸾子就越不能把你怎么样,只要你乖乖把血给他,他就会按时给你解药,我知道你受不了这样的委屈,可是你真的不要再跟撒鸾子对着干了,你这阵子做的事,重德哥哥很为难。”
“我知道那天那个南人使臣是你做的手脚,他们都没有看见,可是我看见了,我连重德哥哥都没说,可是我真的担心你。”
“我今天跑了出来,父王一定很生气,我可能以后都再也见不到你了,小顾,你,你要好好的。”萧晚媚握住顾惜朝一只手,神色楚楚,顾惜朝抽回手比道,“你该回去了。”
萧晚媚摇头,“让我再待一会好么?”顾惜朝继续比道,“回去。”萧晚媚抿了抿嘴索性坐在了地上波斯毯上,把头靠在顾惜朝膝头,“你这里安安静静,我真的很想一直待下去,可是天就快亮了,我要走了,你现在别撵我。”
顾惜朝终是没有把她推开,扬起的一只手落在了她头发上,萧晚媚笑了笑,“你从来没有这么温柔,我真羡慕你的心上人。”说罢阖上了眼睛,又道,“虽然你从来不说话,但是我知道你只是不想说,那个南人看起来很好,如果他能帮你拿到解药,离开上京吧,撒鸾子,他是个坏蛋。”
萧晚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