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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时,纪空手才由衷地感到张良的战略思想是多么地正确与英明,如果在东征之初,不是张良力排众议,坚持楚汉之争是一场持久之战,纪空手也不会将这场真正的决战拖到今日才进行。
他的目光瞟向张良,微微一笑道:“两年多的时间里,我们经历了大小战役上百起,从低谷到波峰,又从波峰到低谷,几经波折与磨难,总算有了今日大好的局面,若是先生泉下有知,也足可告慰了。”
在纪空手的身后,除了张良之外,陈平、龙赓也肃然而立,闻言无不心中一凛,想到即将完成五音先生一生追求的未遂事业,顿有恍如一梦之感。
张良踏前一步,缓缓而道:“若是公子真想告慰先生的在天之灵,此时依然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今日垓下之战,我们虽有八十万大军,但真正隶属于我大汉的军队,兵力不过四十万,而韩信的江淮军亦有三十万,加上其它诸侯的十数万人马,看似人众,却形同散沙,难以形成一股强大的合力,若想藉此战胜龟缩于一城之中的这十数万无敌之师,似乎是一种妄想。”
纪空手怔了一怔道:“子房何以要长别人的志气,灭自己威风呢?不管怎么说,今日垓下之战我以八倍于敌的兵力对垒项羽,就算他真是一个从来不败的战神,其记录也会因垓下之战而改写!”
他显得非常自信,这种自信是建立在他此刻所拥有的实力之上。此刻的垓下,不仅云集了天下最精锐的各路军队,而且,还汇集了一股隐形于各军之中的力量,而这,就是当今江湖上最活跃的一股精英。
在他们之中,既有隐身于韩信军中的问天楼人,亦有以汉王后身分来到军前的吕雉以及她的听香榭精英。除此之外,还有几支神秘的力量已经藏身于垓下的山水之间,他们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便是全歼项羽的西楚铁军,更要让垓下成为霸王项羽的葬身之地!
经过了这数年的军旅奔波,纪空手目睹了天下百姓饱受战争带给他们的疾苦,心里已然有着一种深深的负罪感。他争霸天下的初衷就是为了建立起一个太平盛世,让百姓安居乐业,与世无争地生存下去。若是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让天下百姓陷入一个更深痛的困境之中,这当然不是纪空手所愿意看到的结果,也违背了当日五音先生鼓动纪空手争霸天下的初衷。
所以,当他面对垓下之战时,就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无论如何,他都必将毕其功于一役,让这垓下之战成为楚汉相争的最后一战。或者,也是这乱世中的最后一战。
这是他心中的一个美好愿望,能否付诸实现,他无法测算,但是他坚信一句老话,那就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自己努力了,此生也就无憾。
他的自信感染了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其中也包括了张良。但是,对张良来说,他需要以冷静的心态与非常理智的思维作出正确的判断,而绝不能凭着一时的意气用事影响到整个战略大计的完成。所以,他不得不在纪空手兴致最高的时候替其泼上一点凉水,让纪空手的头脑得以尽快地清醒过来。
“我这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对于将士来说,士气可以鼓舞,这样可以平添不少战力,但对于一方统帅来说,就必须要保持清醒的头脑作出他的每一个决断。须知,他的每一句话,不仅可以影响到战局的最终走向,更关系到成千上万的将士生死之大计,事关重大,岂能视作儿戏?我身为公子身边的谋臣,必须时时刻刻提醒公子,否则,这就是我张良的最大失职。”张良的神情十分凝重,态度也异乎寻常的坚决,因为他深知,垓下一役似乎已是楚汉之争的最后一战,但风云变幻无定,在胜负未决的时刻没有到来之前,谁也无法预料这一战谁会成王,谁会成寇,王寇之间,其实都尚是未知之数。
面对张良如此严肃的表情,纪空手的心中不由一凛,忙道:“子房所言极是,若是照你来看,我们还应该在大战之前做些什么准备?”
张良见纪空手发问,显得胸有成竹道:“自古用兵的法则,讲究的是有十倍于敌人的兵力就包围敌人;有五倍于敌人的兵力就进攻敌人;有一倍于敌人的兵力就设法分散敌人;有同敌人相等的兵力就要设法分隔敌人;而兵力不如敌人就要善于摆脱敌人。这是兵家所崇尚的用兵之道,经受了上千战役的考验,已成经典,但具体的战例依然要具体的分析,将经典活学活用,才是真正的制敌之道。”
顿了一顿,他抬头望向纪空手道:“以公子所见,今日这垓下一战,我军的兵力将是敌人的数倍,又将适合哪种法则方能达到制敌的目的?”
纪空手想了一想方道:“从表面上来看,我们此刻的兵力八倍于敌,本可采取围歼的方式,但若是如此,子房也不会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
他见张良微一点头,不由笑道:“诚如子房所分析的那样,我们真正的可用之兵其实只有大汉军队的四十万人马,就算加上彭越、周殷、英布等人的军队,满打满算,也不足六十万人,而与此同时,我们还要在利用韩信这三十万江淮军之际,提防他在关键时刻按兵不动,坐收渔翁之利。如此算来,形势对我们来说的确是不容乐观,至少,并非胜券在握。”
“公子能够想到这一层,可见这几年来的军旅生涯已将你从一个江湖豪客磨练成了一军统帅,真是可喜可贺。然而,我们此次垓下之战,不仅要提防到韩信按兵不动,更要提防到他在关键时刻反噬一口,惟有如此,方能掌握整个战局的主动。”张良深邃的眼眸中闪出一道智者的光芒,冷峻的脸上不着声色,缓缓而道。
“你真的认为韩信能够做到舍弃凤凰?”纪空手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韩信是一个聪明人,他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此时的处境,若要他全力效忠于大汉王朝,那么他这数年来的努力无疑是为了他人而打拼,这样的结果当然不是他愿意接受的。而一旦他心生反心,就应该十分清楚,当项羽灭亡之后,我们的矛头最终必会指向他,所以他必然会为自己设想到一条退路。”张良似乎对这个问题考虑了良久,早已做到心中有数。
纪空手相信以韩信的为人与性格,纵然他对凤凰的感情的确是出于一片至诚,但当他个人的感情与他一生所追求的名利发生冲突之时,韩信很有可能会选择后者。所以纪空手并不认为张良的话是危言耸听,而是点了点头,陷入沉思之中。
“或许,韩信一直隐忍不发,其实也是在等待着一个机会。也许,他也认定这垓下一战是他决定命运的最后一战!”纪空手缓缓地抬起头来,望向山下连绵不绝的军营。在垓下城正面的军队,正是韩信所统率的三十万江淮军。
张良心中不由一震,显然被纪空手的假设有所触动。韩信必反,这已是他和纪空手都有的共识,但城府极深的韩信会在什么时候反?又会在什么地点反?这却是他一直无法揣度的,倒是纪空手这看似无心的一句话,使他在陡然之间找到了答案。
他沉吟了足足有一炷香的功夫,这才与纪空手眼芒相对,沉声道:“如果我所料未差,当楚汉之争进入尾声之时,也是韩信起兵反叛之际!正如公子所言,这垓下一战对于每一个有志于一统天下的人来说,都是一个绝佳的机会,谁也无法抗拒这良机来临的诱惑!”
陈平听得心惊,神色凝重道:“这么说来,这垓下之战岂非成了一个乱局,而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身陷两线作战的困境?”
“这种可能性并非没有,所以我们才要防患于未然,在攻击项羽的同时,必须分兵制约韩信的江淮军的行动。”张良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纪空手淡淡一笑道:“如此一来,我们就无法对项羽形成必胜之势。”
他的眼芒陡然一寒,冷笑道:“韩信既然打好了坐山观虎斗的算盘,我就偏偏不让他如意!到时将正面攻打垓下的重任交到他的身上,他纵想置身事外,只怕也不可能!”
“这不失为一个办法,只要将韩信拖入水中,他再想上岸也就难了。”张良微一沉吟,点点头道。以韩信的聪明,他当然不会在大战将即之时违抗军令,授人以柄,而一旦战事爆发,他再想到抽身而退,就已由不得他了,毕竟战争是一场互动的游戏,绝不会以人的意志而转移。
“如今大军已成围城之势,照子房来看,选择在哪一天攻城最为有利?”纪空手俯瞰大地,心中已燃起一股熊熊的战意。
“围城攻坚,其实打的就是一场消耗战,既要比双方的实力,又要比双方的军需粮草。我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垓下城中的粮草,可以供十万大军半年之需,这么长的时日,显然不是我们能够等得了的,惟一的办法,就是派人潜入城中,烧掉敌人的粮草,逼得项羽早日与我军作战。”张良缓缓而道,似乎一切俱在他的算计之中。
第二十章
纪空手的眼睛陡然一亮:“此计甚妙,若能烧掉敌人的粮草,对其士气也是一个极大的打击,而我们趁机进攻,必可收到事半功倍的奇效。”
“但问题在于,垓下城中戒备森严,要想潜入进去,必然会冒极大的风险。而且,既然我们能够想到这一点,想必项羽也能想到,在他的身边还有忠于他的流云斋卫队,势必会增加我们放火的难度。”张良眉头皱了一皱,话语中似有一股隐忧。
他的担忧不无道理。
他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他实在想不出一个上佳的办法潜入城中,烧毁敌人的粮草,惟有寄希望于纪空手。
说到用兵之道,也许无赖出身的纪空手并不内行,他能走到今天的这一步,第一是仰仗张良为他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第二则是他知人善任,身边有着一大批人才,有了这些人的襄助,纪空手才能在楚汉之争中最终掌握主动。
但是若论智计,放眼天下,敢与纪空手一较高低者实在不多,就连张良也不得不甘拜下风,自叹不如。正是藉于这一长处,使纪空手踏足江湖以来,仅凭一个无权无势的无赖之身,竟然成为了叱咤风云的人物,这不得不说是一个亘古未有的奇迹。
然而当张良的目光望向纪空手时,此时的纪空手脸色沉凝,一时之间也难以想到更好的办法。
“此事还须从长计议,容我细细琢磨才行。”纪空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道。
而与此同时,在垓下的城楼之上,项羽正带领着他身边的一干将领,在流云斋卫队的簇拥下,登高俯瞰着眼前这八十万大军。
连绵百里的营寨,如一道山梁横亘于垓下城前,一望无边的旗海,在劲风中呼呼而动,犹如无数条各色不一的苍龙,显得极为壮观。
一队一队的大汉军队,扼守着每一条通道,将整个垓下围在其中,形成了有若铁桶般牢固的阵线,就连许多身经百战的西楚将领见到这种惊天动地的架式,也不由得霍然色变,无不将目光盯注在项羽的身上。
项羽冷峻的脸上不动丝毫声色,极目四顾,眼芒穿越虚空,一点一点地望将过去,似乎不敢对敌情有半点的遗漏。
他与刘邦的大汉军队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了,而且以往也有过以少胜多的经典战例。可是这一次,他却发现战情并非如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所面对的大汉军队远比以往所见的更有士气,更有活力,虽然相距尚有数里之距,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