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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忙向晴雯赔笑道:“好姐姐,原是我错了,不该一时忘形。姐姐理我一理,饶了我去罢。”
晴雯再三躲避,烦不过了,一腾身,道:“爷是主子,我一个奴才哪敢受主子的礼。只我也不是给你轻薄的!一个主子,成日里在奴才堆里哄妹妹叫姐姐地明偷胭脂暗拿粉,什么样儿!”她说着愤愤不平地进里间找李纨去了。
我咳嗽一声,道:“她是好的,我未免纵容了些,所以愈发烈性了。你也是死性不改,何必总招惹她。说罢,今日来找我什么事?可别说是想起了来看看。”
宝玉怔怔地望着轻晃的珠帘,我再三催问,他忽然道:“好大哥,把这个姐姐给我罢!”
我真怒了,茶往炕桌上一放,道:“什么意思,要人要到哥哥房里来了。你那房里袭人媚人可人,大大小小近二十个丫鬟,少了谁不成,竟然还惦记着我房里的?这话也是你说的出来的?这也算了,就当你真少了人伺候,什么叫‘给你罢’?你当晴雯是物件,随随便便就能给来给去?看来你虽每每在嘴上说女儿是水做的,是要保护的,心里也不过把她们当成死物!倒比那些作践女儿家的人更可恶,他们还知道自己在‘作践’,你做着一样的事,还美名其曰‘护花’,亏你开得了口。你只管把你房里的丫鬟送来送去,别以为我和你一样!”
宝玉不敢回话,低头半日,轻声道:“这位姐姐有五六分林妹妹的模样,我在林妹妹房里也见过的。原以为是林妹妹的丫鬟,不想是大哥哥的。我讨了来和林妹妹作伴好解闷,正是一双并蒂莲,岂不好?”
在旁边伺候的夏荷冷笑一声,故意用带着三分慨叹的语气刺他道:“宝二爷快打嘴罢。林姑娘是什么人,拿我们和她做并蒂莲,宝二爷也不怕闪了舌头。宝二爷有这个心,敢和林姑娘开这个口?可见林姑娘在宝二爷心中,不过和我们一样,原是随时供宝二爷轻薄取笑的。”她说着又不屑地嗤笑一声,出门到外间屋里去了。
我按下一段偷笑,拿茶盏挡住表情。夏荷话不多,一说话却每能戳中人的软肋。宝玉一瞬间涨红了脸,欲驳无从驳。我没给他解围,谁知道这次解围,以后他长不长记性,就是要个震得住他的才好。说起来我房里的丫鬟不知道为何一个个都厉害,只我舍不得派出去管教他。
房里静默了半晌,外头夏荷陪着一个丫鬟提了食盒进来,里头是给我调养身子的汤点。其实太医早说我没大碍,家里还天天让我喝这个药膳,快腻死我了。我也想停了药,不过想起王夫人和老太太那担忧的脸,咬牙忍了。
等我把药膳那股恶心的味儿压住,又咬了一瓣橘子去味,再算算时间,晾宝玉也晾得够久了,才慢悠悠地道:“说罢,找我什么事?大冷天的竟让你出门来了。”
宝玉方说起正事来:“我往家塾去了好多日子,不十分喜欢。老太太打发我来找大哥哥问家塾里的事儿。”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事。我过去身子不好,在家塾也没念过几日,怎么打发你来问我?要问也该问蓉哥儿才是。”我有些纳闷,老太太为何要宝玉来找我,不过再看宝玉面带闪烁,有些了悟,这孩子在我跟前弄鬼。他必有事求我,可是我刚才那一番说教,他又不敢说了。他既然不敢说,可知也不是好事,所以我只当没发现,再闲话些家塾的事儿,他就告辞去了。
宝玉有事瞒我,我并未放在心上。有日早上我临出门前,恰好惜春托我找个画谱,因此从翰林院出来我打算去去城中最大的几家书肆转转。恰好沈中和也订了书要取,我和他便结伴往书肆去了。
进了书肆,我不翻看别的,单看《芥子园画谱》和《棋经十三篇》,挑了满意的本子叫店家结账。沈中和捧着本迟老先生的集子过来,道:“怎么买这个,我记得你不擅弈,又工画,已过了看《画传》的时候。”
我解释道:“是给妹妹买的。她们喜欢。”
沈中和便笑道:“你们府里,原只有女儿家是最干净的,也难怪你总惦记着她们。其他人,就是你们二房,素来好清名,也不见得个个都干净。”
我推他道:“又打哪里听来闲话。你这人,怎么总在我跟前说这些。我不听,你要说,走远些说,别叫我听见。”
“什么闲话,是真的。”沈中和凑上来,道:“难道你没听说,家塾里的事?”
他一说家塾,我想起那日宝玉来找我,其后隐约传出家塾里几个学生闹出风波来,我因知道是什么事,所以没怎么在意。难道家里的事,竟传扬出去了?
沈中和拍拍我的肩,道:“以往只有你说我,没有我说你。终于让我等着机会说你了。该劝你那宝弟弟少和不三不四的人往来,我知道你们府里,兄长的话,弟弟必得听的。还有一件,让他少走些消息。不仅仅是家学里的事,那些私事竟都让京中贵门都知道了,不是长远之计。”
他已经说得很委婉了,我听得有些心惊。一则家学的事是府里私事,本不该在外传说。另一件,让外人知道家学里如此纷乱不堪,那聪明的一定能猜到正府里也是没有平安的。只我不管和宝玉说什么,他总过耳就忘,我也无法,非得他吃一次亏才行。
“不说这个了。”我一想就觉得烦闷,岔开话题道:“说说你吧,上回当面顶得福王下不来台,主上脸都青了。好在福王本是豁达人,否则你打算怎么收场?”
沈中和笑道:“不过是敲山震虎地演场戏罢了,你还当真。书买好了没?买好了,就请你移步,到我家略坐一坐。”
贴身的小厮王桂掏钱给了店家,我从店家手里接过包好的书册抱在怀里,道:“也好。正好上你家讨杯热茶喝。”
这晚上天降鹅毛大雪,道路冰滑,天地迷蒙,不能行车马。沈中和便留我在他家住一晚,放了小厮李焕回去给老太太和王夫人、贾政报信。因路难行,我还得特意给李焕丰厚的打赏。
明日我休沐,但沈中和却要上朝,所以晚上虽然聊天聊得兴致很高,我依然早早催着他就寝,不过戌时就散了。
我一夜睡得很安稳,起来的时候天已大白。沈中和的丫鬟服侍我盥洗,我漱了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你家老爷可上朝去了?”
丫鬟回道:“现刚到辰时正点。我家老爷天未明就离府了。老爷临走特意叮嘱,叫莫吵醒了大爷,还说请大爷等等,他下了早朝回来好送大爷回荣国府。老爷还说了,大爷用过早膳,在府里四处走动也可,在书房看书也可,只小心出门风吹冻着。”她说着笑了,转身吩咐两个丫鬟取早膳到客房。
沈中和这番交代,真有些王夫人的语气,我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倒说得齐全。”
她回道:“我叫寄鹤,‘寄’是‘欲寄彩笺兼尺素,山长水阔知何处’的‘寄’,‘鹤’是‘我本海上鹤,偶逢江南客’的‘鹤’。”
我略有些惊讶道:“好丫头,还会诗词?”
寄鹤笑道:“大爷说笑了,我哪里会什么诗啊词的,原是年前老爷随口取名的时候说的,我不过喜欢这名,央老爷教我背住了两句话儿。”
“果然探花郎的丫鬟都是不一样的。”我再夸她两句,她便告退了,只我在琢磨那两句诗词,有些太寂寥了,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早朝散后,沈中和果然直接回府并没有去刑部,他叫了马车一路送我回贾府。我依礼留午膳,他终辞,我进了二门他便回转了。
我回家先往老太太房里请安,被她念叨一顿;然后往贾政房里,他倒没说我什么,只和颜悦色地提醒我下回要先向家里禀报一声,不能再先斩后奏。最后我再往王夫人房里,肯定又要被念叨一顿。
及到了院子,早有小丫头去通报王夫人,我进了门,却见外面站着乌压压一群婆子丫鬟。再进里间,却见贾环和几个妹妹都一声不吭地站在两侧,宝玉正在王夫人跟前站着,堂下跪着两个丫鬟。
我先给王夫人请安,王夫人忙招呼我在炕上坐下,先摸了我的手脸,道:“唉哟,可冻着了,像冰一样。昨晚过得怎样?他家有什么好的,你也太让我记挂了。”又吩咐玉钏儿道:“我早上吩咐熬驱寒暖胃的汤,怎么还不送过来,你叫人催催。一个个奴才,越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说完又问我路上风可大,雪怎么样,斗篷可暖和,马车是否避风等等。
我忙赔罪又说些话宽她的心,从接过金钏儿手里的小盏捧给王夫人。王夫人拿银勺舀一勺莲子吃了,剩下的与了我,她却拿帕子擦擦嘴角,道:“大爷回来了,我也乏了,打到这就算完。成日里就会调三惑四地挑唆爷儿们无所不为。我原惦着你们打小服侍宝玉长的,何尝不贴心,竟拿着我的相信当护身,今日不处决了你们,来日我难见贾府的祖宗。把她们拖出去,打发给她老子娘,或杀或卖,方能叫别的丫鬟记住厉害!”
边上四个婆子应声出来把两个哭哭啼啼的丫鬟拖了出去。王夫人又向宝玉道:“老爷刚才叫你去他书房,你去罢,记住了,好生读书。”
宝玉望着那两个丫鬟满脸心疼,王夫人却道:“去罢,还等什么,小心到晚了你老子又训斥你。”
王夫人打发了宝玉,叫姐妹们也出去,伸手在我额上轻轻抚摩一阵,道:“今儿宝玉被那两个孽障哄着玩胭脂,差点叫老爷看见。那日你不过是在哄妹妹,也叫老爷打成那样,老爷素最恨宝玉在脂粉堆里打滚,若见了他和丫鬟玩这个,焉有活命之理?”她说着微露出点泪意,金钏儿捧一块帕子给她,她接过在眼角拭了拭,又道:“好孩子,千万多管着你弟弟些儿,叫我也省点心。”
我连连应承下来,王夫人又和我说了会话,留我一起午膳,等我喝了一大碗汤她才放我回房。
在房里暖了一下午,李纨把宝玉的事都告诉了我。原来昨晚我不在府里,宝玉将我的小厨房里的黑豆皮拿去熬胭脂,和媚人、可人两个丫鬟折腾了一晚上。本也没什么,可贾政忽想起什么要找他,王夫人恰好去老太太房里请安,顺便去叫宝玉,也是看看他房里是不是安静的意思。谁想媚人可人就撞在当口上了。
我想到阿福和风香,觉得何其相似,未免有些闷闷的。用过了晚膳,我将昨日买的书给李纨送到迎春和惜春房里,自己和李纨一起出门,往老太太房里去找宝玉。我才进他房门,就听见他在大哭,又有丫鬟在劝着的声音,不由叹口气。
我走进他的房门,几个丫鬟围上来伺候,其中一个进了卧室把他和那丫鬟请出来。
“大哥哥。”宝玉眼泪未干,向我行了个大礼。
我道:“坐吧。现在不用我说什么,你也知道了。早先去了翡翠、茜雪,如今又是媚人、可人。你这个‘护花’人,可已害了四个了。还打算害几个,或者一定要害了你林妹妹,你才醒悟?”
宝玉又抽搭起来,近前那个看起来有几分像袭人形容的丫鬟陪着掉眼泪,我不管宝玉问她道:“你是袭人?”
她道:“正是。”
“我知道素日里只有你的话他能听进一两分,好生劝着他上进。宝玉的人原是你一手辖制,她们不好,你脸上也没光彩;宝玉不好,你也难辞其咎。”我道,“太太今天发火,你是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