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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道他是玩笑话,我的脸还是刷的一下烧了起来。
他,该不会,是认真的吧?
是为了报答我在幼儿园曾经照顾他的恩情?还是为了弥补他对我深深的愧疚?
田丁丁,你想象力不要太丰富!我在心里狠狠地嘲笑自己,正想用句什么话来打击他的油嘴滑舌,我的手机,忽然在口袋里震起来了。
虽然,我们在教学区是不许带手机更不许开手机的,但最近,只要林枳晚自习偷跑出去,我就会小心地把手机藏进口袋,调到震动档,以便和她随时联络,应付一切突发状况。
我微微侧过身子把手机掏出来,果然,收到一条新信息,来自林枳。
在橘黄色夜光的屏幕上,我看见:“丁丁,带1000块来算了。救命1
我确认了一下,没错,1000块。
救命!
我哗地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然后,从桌肚里抽出一大卷卫生纸,对值日班委挥了一下,捂着肚子跑出了教室。
我没有一千块。我的银行卡上还有罗梅梅给我的压岁钱800块,口袋里还有这个星期的生活费80,我还需要120块钱,我暂时没有办法。但我不能因为这个,就弃林枳于不顾。
我知道出了校门左拐就有一个提款机,可是,现在是晚自习,我根本出不去!
操场上的风有点凉,哗哗地吹着我深红色校服的裙摆。我的心里涌动着焦灼和当侠女的激情,可当我鼓起勇气往传达室跑过去的时候——丁力申!鬼才知道他什么时候又出现在我面前,白衬衫松松垮垮地解开两粒扣,像个不怀好意的流氓。
“田丁丁,你想去哪?”他理直气壮地问。
“关你什么事?”我有点心虚。
“你最近有点神秘埃搞什么?”
“如果你帮我出去校门我就告诉你1情急之下,我蹦出这一句。
他研究性地打量我一眼,我正在考虑他是不是觉得我疯了,他却忽然反问:“此话当真?”
然后,我怎么也想不到的是,他忽然转身、弯腰,抓住我的手,一个大反转,我已经到了他背上!
我急得打他,他低吼一句:“想出去就给我老实点1
我老实了。
我难道还有别的选择?
他背着我,开始小碎步跑起来,我能感觉得到他的背很瘦,但是很宽,一股子后劲很大的汗味钻进我的鼻孔里,又让我想打喷嚏!我略略地偏过头去。不知道林庚身上会不会有这样的味道?
天呐,这个时候,我在想什么!打住打祝
经过门卫的时候,他低声提醒我:“闭上眼睛装很痛的样子1然后我听见他用沉痛无比的口气对门卫说:“我同学从楼梯上摔下去伤了腿!老师开了假条,我背她去看医生1
然后他真的松开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在门卫跟前晃了晃。
“哎哟1我适时地表演了一下,门卫手一挥,丁力申一个箭步,哦啦,我们已经冲到了校门外!
确信门卫已经看不见,他放下我,笑嘻嘻地问:“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机智?”
“机智勇敢勤劳善良。”我瞎扯,“白白啦。”
他伸出一只脚拦住我:“田丁丁,做人要讲诚信1
“什么噢?”我装傻。
“你要去哪里?”
“对不起不能告诉你。”我耍无赖,我怎么能出卖林枳的秘密?
“你是去‘算了’吧?”丁力申出其不意地问。
“你怎么知道?”我吃一惊。
他哼了一声,双手插在兜里,摆出一副无所不知的样子看着我。
“田丁丁,你学坏了1他狠狠地说。
我理亏地低下头。
“你有没有两百块钱呢?”我小声问,“或者,一百也行。”
“怎么你要去花天酒地?”他不客气地问我。
“不是,”我说,“有用。”
我在考虑是不是要多少透露给他一点点事情的内幕,毕竟,现在可能帮到我的只有他。林枳,对不起!我在心里愧疚地呼喊,丁力申却在口袋里摸呀摸,摸出一团模糊不清的钞票,抽出两张:“三天内归还,利息另计。”
“谢谢。”我小声说。
他哼一声,伸出一根指头狠狠地弹一下我的脑门:“要还的1
我疼到龇牙咧嘴,可是,心里却没来由地泛起一阵小甜蜜。
小甜蜜混杂着残留的小仇恨,在我的心里慢慢地漾开,变成一种我感到陌生的,{奇书手机电子书网}微酸的思绪。
哦,今天发生的事情,越来越没道理。
我一路小跑到了酒吧街,“算了”的招牌,还是那样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从外表看,这绝对是一间不起眼甚至有点破败的酒吧,可是,天知道为什么,我们天中历史上的传奇人物,居然多多少少都跟这间酒吧有点关系。传说,曾经有一个艳丽如向日葵的女生在这里驻唱,她唱的《一江水》成为这里的吧歌。当我捂着腰间的巨款,带着大义凛然的神情闯进“算了”的大门时,就有一个穿绿色短裙的俗艳女生在吧台中央扭来扭去地唱:“等待等待再等待,心儿已等碎……”
我理理自己的裙子,深吸一口气,已经准备好了英雄救美的场景。
可是,我没看见林枳,只看见周楚暮,他站在一间包间门口,望眼欲穿的样子。
他很快发现了我,口气熟络得像碰见久未谋面的战友:“嗨丁丁,我们都在等你1
“林枳呢,林枳在哪里?”我紧张地问他,他却向我伸出一只手:“带来了吗?”
我刚把钱从兜里掏出来,他就一把夺过去,熟练地点了一遍,然后,一把塞给身边一个戴黑帽子的男人。然后,那个人就好像被施了隐身法,忽地消失了
周楚暮先生好像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这才想起来告诉我:“林林在里面。”
我想一脚踢开包间的门,他却乖觉地替我把门拉开,作出一个唱戏般的手势:“妹妹,您里边儿请——”
在最黑暗的一个角落,果然坐着端庄娴熟风情万种的林枳。我期待着她扑进我的怀里感谢救命之恩,她却只是站起来:“丁丁,你来了。”
她说得很平静,平静得彻底打乱了我英雄救美的想象。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想半天,却只憋出一句:“你没事吧?”
“没事1她摇摇头,“我们不小心撞翻了酒柜,几瓶红酒贵得要命,不能不赔,古哥讲义气,给我们打了个对折,不然还真不是小数目。”
“哦。”我说。
就是这样?而已?
我想起手机上十万火急的几个字,忽然不应该地,有了一点点失落。
他拍我的肩,我下意识地缩了一下,他肯定觉察到,掩饰尴尬地大声宣布:“田丁丁,这一次哥哥记住了,以后你要是有麻烦,一句话,哥哥帮你搞定1
“你把自己搞定就好了。”我嘟囔。声音很轻,可林枳还是听见。她看了我一眼,眼神有点无奈。我对她挤出一个笑脸,毕竟他是她的小爱人,我应该态度好一点。可是,为什么气氛会忽然这么尴尬呢?
“为了表示对丁丁的感谢,”周楚暮忽然来了劲,打个响指,“waiter,再来一打啤酒1
我这才发现,在包厢的桌子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许多酒瓶。随着周楚暮的喊声,包间里好像忽然拥挤起来,一些我看不清面孔的人开始呵呵笑,女生穿着吊带裙。服务生很快把酒呈上,周楚暮大方地扔过去一张红票子:“不用找了1
那是我的钱!
可是我没勇气抗议。周楚暮拿了两只玻璃杯,轻轻一甩,从背后把它们接住,像极了电视里那些酷酷的调酒师。在一通让人眼花缭乱的动作之后,他将一只玻璃杯塞到我鼻子底下:“丁丁,尝尝哥哥为你特制的血色玛格丽特1
“楚暮你开玩笑,丁丁不能喝酒的。”林枳在一边甜甜地说。
然后她伸出手,接过那只酒杯,笑吟吟地看着我:“丁丁,我代你?”
“谢谢。”我说,“不用。”
我知道我可能在发疯,如果罗梅梅女士看到她从来没有碰过酒精的女儿举起一杯金黄色的啤酒一饮而尽,会不会吓到晕厥?可是我很镇定,出奇地镇定,咽下那杯又苦又酸的液体,居然没有咳嗽也没有呕吐。我清醒得出奇,听见自己用从来没有那么平静的声音问:“林枳,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林枳忽然紧紧握住我的手。我感觉到她的手有些微微地颤抖,然后,我听见她用强作欢欣的声音说:“当然,我们回去。”
她的声音里隐藏着什么,忽然我明白,其实,她也等不及地想要离开这里。
周楚暮凑上来:“就走?”林枳点点头。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林枳忽然把我狠命一拉,我们就跌出了“算了”的大门。
夜半时分,街道上有一点点的荒凉。
“打车吧。”林枳说,“宿舍快关门了。”
“可我没钱了。”我情绪有点低落。
林枳不再说话。我拉着她:“快点走,没事的。”她却甩开我的手。她的身体开始有点抖,然后抖得越来越厉害,我问她:“你怎么了?”她却忽然蹲下来,蹲在地上,一言不发,把脸埋在膝盖里。
她一直抖,一直不肯抬起头,我蹲下去想把她拉起来,可是,天哪,她的裙子缩到膝盖以上,在这么近的距离,我终于发现,她的大腿上青了好大的一块!
“你受伤了1我惊呼。
“我撞倒了酒柜。”她说。然后她站起来,抻抻裙子,又昂起头,“快走,宿舍关门的话,不是好玩的。”
她的神情骄傲而疲倦,像一个被废黜的女皇,但是,毕竟是女皇。
在那一刻,我知道,在“算了”发生的事,肯定不只打翻几瓶红酒那么简单。
可是,我没有问。我们继续沉默地往前走,微凉的晚风中,我能感觉到林枳的身体慢慢地慢慢地靠近我。她还在轻微地发抖,我忽然心疼得要命,我觉得自己真对不起她,我的口袋里还有这个礼拜的生活费不是吗,于是我扬起手喊:“出租车1
“丁丁,谢谢你。”她冰冷纤长的手指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我忽然觉得自己终于还是个英雄,一股热流开始在四肢翻涌。
其实,是我的错觉,它们只在我胃里翻涌。
一秒钟以后,女英雄田丁丁感到一阵难以自控的恶心,在夜里十点的马路旁边,大吐特吐起来。
我,醉,了。
待我醒来时,我发现我已经待在宿舍里了。
我睡在上铺,睁眼就看到淡蓝色的天花板。我看看周围,床上除了我,还坐着一个人:林枳。
我的心一提,也忙着坐起来。
她按住我,手指在嘴唇上做出一个“嘘”的声音,又转过头去。我躺在床上,发现她的眼睛亮亮的。月光透过宿舍的窗户照进来,照在她柔顺的长发上,照在她半边脸上,她像是一座象征圣洁和永恒的雕塑,周身散发光泽,惹人注目,却叫人不忍触摸。
我看着美好得近乎脆弱的林枳,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就是坐一会儿,睡不着。”她轻轻地说。
我点点头,没说话。
“对不起,丁叮”她又说,“居然让你醉成这样。”
我一边笑,一边冲着她缓缓地摇摇头。是我自己要喝的,不关她的事。
她伸出手掌,爱怜地摸了摸我的脸。那温柔冰凉的手掌,让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催眠。噢,林枳,我的身边只有你,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真的。
林枳不再说话,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得我都快睡着了,我才感觉到她翻身下了我的上铺。
那天我好像做梦了,我梦见了她的伤口,一块阴阴的青色,像枚不规则的补叮我又梦见坐在我床头的她,用一个燃烧的香烟头,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