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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呼吸完全乱掉,甚至不知道现在究竟是自己在呼吸,还是他帮着她呼吸,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好像全身都陷入火海,但是指尖脚尖却又冷得冰凉。
“你还是很怕的样子?”他终于给她喘息的机会,但是舌尖依旧在她的唇角勾勒撩拨。
她急促地深深喘息了几下,低声道:“求你,不要是今晚。”
他的眸子漆黑如墨,这一回他没有追问为什么,他能理解她的心,因为白天之事其实已在她心中造成伤害,而对于他来说,在自己的一位妻子刚刚意外身亡之后,就立刻去与其它妻子寻欢,从道义上讲也说不过去。
于是他只将她娇小的身子环抱在怀里,柔声问:“这样睡得着吗?”
她的睫羽又眨了几下,低垂下头,在他的怀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依靠上去,深吐出一口长气。
他随手翻过桌案上的一本奏折,静心审阅起来。
这一夜,殿内灯火长明,小太监几次进来添灯油,都只看到皇上抱着潘昭仪在静静地批阅奏折。
皇上好像很宝贝潘昭仪似的,动作很轻巧,即使要在奏折上写字,也尽量不惊动怀中睡熟的人儿。
小太监有些吃惊,自他伺候皇上以来,从没见皇上允许哪个妃嫔能在自己的寝宫中待得这样久,而且在他的印象中,皇上是不允许妃嫔干预朝政,所以绝不可能在她们面前做类似批阅奏折这一类涉及朝政的事情。
这个潘昭仪看上去平平常常、普普通通,因何能得到万岁如此特殊的宠爱?真让这个小太监费解不已。
不过,还好他提早发现,不似外边其它人唧唧歪歪地暗中嘲讽潘昭仪的突然受封,只是皇上偶一为兴之举。以后,他可要偷偷地、好好地拍一拍潘昭仪的马屁咯。
潘昭仪深受皇上宠爱的小道消息不出几日就不胫而走,传遍宫内宫外。
几天后,皇甫啸进宫来见皇甫朝,带着自己的疑问一并来问。
“皇兄,听说这几日那个女的一直留宿在你宫里?”
皇甫朝正在书案上独自下棋,他一边落下棋子,一边慢悠悠地问:“你说的是淮?。”
“皇兄故意和我开玩笑?还能有谁?”他伸头看了眼棋局,抄起一枚棋子放上去,“将军!好,现在你总可以给我说说这里面的缘故了吧?”
皇甫朝顺势将棋盘一抹,抬眼看他,“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禁军统领说那刺客已经畏罪自裁,当时你不是夸下海口说能找到这人的幕后主使吗?
“查案不比下棋,不是一时三刻就能走出结局的嘛。”皇甫啸坐在他对面,悄声说:“我怎么听说皇兄前日把那些没有中选的佳丽都各自婚配出去了?”
“是又怎样?你是来向我炫耀你现在的耳朵有多长?”
“我只是佩服皇兄,世上有几个男人有皇兄这样的艳福,可以左拥右抱?世上又有多少男人有皇兄这样的魄力,可以放弃左拥右抱,专宠一人。”
“谁告诉你我在专宠?”皇甫朝反问:“难道只因为我现在身边只有她一个昭仪吗?”
“皇兄就是想专宠也是皇兄自己的事情,不过,算来算去,大家都觉得皇兄专宠的人不该是她。”
“该是谁?”
“或者是皇亲国戚,可以为皇兄巩固皇权,或者是国色天香,可以光耀后宫。而这个女人,文不行、武不行,无才无貌、无权无势,皇兄图她什么?”
皇甫朝冷冷地嘲讽,“以我今时今日的地位,你以为我还需要图别人什么?”
“这么说,就是皇兄真心喜欢她咯?”皇甫啸挤挤眼睛,“可我记得不久之前,皇兄对那个女人还是咬牙切齿地讨厌着。”
皇甫朝沉寂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还记得小时候的事情吗?”
“啊?”皇甫啸被问得一愣。“小时候?你是说咱们一起上树掏鸟窝结果被喜鹊啄了头的事,还是背着父皇去护城河摸鱼,最后掉到河里的事?”
皇甫朝苦笑了声,“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和皇兄在一起的事情,有许多的确忘不掉,不过皇兄怎么会突然提起小时候的事情?”
“不是我要提起,是‘那个女人’忽然问起我,却又不把话说明白。我让你去调查她的过去,会不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曾经在她入宫之前就见过她?”
皇甫啸不由得蹙起眉,“会吗?皇兄不是自小就在东都常住,而她的母亲应是在边塞小镇生下她,即将成年时才因父母双亡被叔叔接到东都来。”
“当真没有交点?”皇甫朝反复深思,“或者是她什么时候到过东都来而我们却不知道?”
“那皇兄为何不直接去问她?”
“问过,但她总是遮遮掩掩的,不把话说明白。女人的心就是让人捉摸不透。”
皇甫朝捏着手中的棋子,霍然丢回棋盒。
“不过,皇兄这么一说我倒是想问问,皇兄留着她是不是为了神兵山庄这步棋?神兵山庄一直是皇兄的心腹大患吧?”
皇甫朝目光闪烁,不置可否。
“皇上,庆毓坊送来今年的丝绸上品。”
太监的报声让皇甫朝转移了注意力,问道:“庆毓坊今年派什么人押送丝绸?”
“庆毓坊的当家小姐白毓锦和她的夫婿邱剑平,现在子殿外等候。”
皇甫朝诡谲地一笑,“好啊,好久没见到他们了,还有,让潘昭仪到前殿来,就说庆毓坊送来丝绸,映让她挑选自己喜欢的东西。”
“皇兄真是体贴啊。”皇甫啸取笑道。
他淡淡回答,“你真是不解我心,看一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物,金钱面前最容易现形,至于女人,就更要添一些奇珍古玩、丝绸首饰。”
“原来皇兄又想考校考校她?难道皇兄现在对她还不放心?”
庆毓坊是东岳的丝绸织造户,每年都要为东岳皇宫制作丝织物,不过由当家主事者亲自押送贡品入宫还是比较少见的。
皇甫朝走到前殿时,只听得一个清朗的声音正在高谈阔论——
“剑平,你看,这皇宫就是穷奢极侈的地方,到处金碧辉煌的,也不知道用掉多少民脂民膏。”
“真是狂妄人说狂妄话啊。”皇甫朝咳嗽一声,迈步进去。
殿内站着一男一女,说话的正是那个女子,她五官漂亮,身姿虽有女子的柔媚,但是气质却比一般女子要张扬得多,而立在她身边的那个男子,身材比一般的男子要清瘦许多,容貌虽冷却俊得精致。
皇甫朝的目光先看向那男子,“邱姑娘别来无恙?”
后进来的皇甫啸差点惊掉了下巴。怎么?这男人竟然是女人?
而站在邱姑娘旁边,刚刚说过狂妄话的女子一变脸色,将她猛地拽到自己身边,警惕地看着皇甫朝,“剑平如今已是我的人,你可别再动歪脑筋。”
皇甫啸的下巴又要掉下一回了,待看到两人紧握的双手,他才反应过来,怎么?这女人却是个男人?
“臣妾来迟,请皇上恕罪。”一声低唤,潘龙美已经站在殿门口。
殿内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投向她。
皇甫朝微笑对她道:“进来吧,都是自己人。庆毓坊新送来的丝绸,不知道你喜欢哪一种?”
潘龙美款款定进,视线从身边这一男一女身上扫过,嘴角轻抿,似有话要说末说,目光最终落在旁边那一地的丝绸上。
“怎样?可有中意的吗?”皇甫朝跟在她身边,留神注意着她的目光。
潘龙美的视线只是短暂地略过所有丝织品,最后用手一指其中的一匹宝蓝色丝绸,“这个颜色吧。”
这匹宝蓝色的丝绸在众多金、红、黄、紫色的丝织品中并不突出,甚至还有些暗淡,所以皇甫朝很好奇潘龙美为什么选它。
“你觉得这一匹好看?”
“只是觉得它的颜色还算自然,不至于张扬太过,在任何仪式中穿都不会喧宾夺主。”
她回答得简单平和,看得出来是出自本心。
站在旁边的庆毓坊老板,也就是白毓锦不由得拍了拍手,笑道:“娘娘好眼力,这匹宝蓝五彩缎看似简单,其实做工非常考究,是我坊中十余位绣女用了大半年的工夫才做成的,若不是早已将此物的名单上报,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将它送进宫里。”
潘龙美的秋波流动,投到白毓锦的身上,一笑道:“这世上有些东西是好是坏,看外表未必能一眼断定,公子是这个意思吧?”
一直做女装打扮的白毓锦不由得吃了一惊,“你、你怎么知道我是男儿身?”
皇甫朝朗声笑着解释,“我这位昭仪目光之锐利,心思之细腻,只怕是你想不到的。”
白毓锦眼珠一转,也笑道:“哦?是吗?那我倒要恭喜皇上了,记得当年你对我说你是‘冠盖满京华,斯人独憔悴’,现在看皇上这样春风得意,莫非如今这位潘昭仪就是能治愈你憔悴病的佳丽了?”
潘龙美眼波再转,看向皇甫朝,“哦?万岁还和外人说过这种话?岂不让宫中的嫔妃们听了伤心?”
“那你听了呢?是不是该得意些?”他定定地看着她。
她的眼波只是闪烁,似笑非笑,并未正面回答,“这世上有多少女人想成为皇上的枕边人,又有多少女人能成为皇上的知心人?臣妾只是尽力而为,不敢得意。”
又来了,她这场面上的虚情假意。皇甫朝暗暗地有些不高兴,他在人前给了她这么大的面子,她还端什么架子?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她好像一只温顺的小鹿蜷缩在他怀中瑟瑟发抖时的那份娇弱,楚楚动人。
白毓锦敏感地察觉到皇甫朝和潘龙美两人之间有着不寻常的微妙情绪,诡笑着说:“潘昭仪若是能一直保住圣宠,说不定就不仅仅是昭仪之位了,万岁至今还没有立后吧?”
这个话题实在有些敏感,本不该在这里当众说出,但潘龙美听到后只是淡淡地一笑,“我本无意后位,所以圣宠能停在我身上多久,我并不在意。”
突然间,皇甫朝一言不发地走出殿门。
皇甫啸顿足道;“你这个女人在想什么?”
“我说错什么了吗?”潘龙美反问。
一直冷眼旁观不曾说话的邱剑平忽然开口,“你心中有他吗?”
“啊?”潘龙美望向她,知道她必有后话。
果然,邱剑平又道:“你若是不在乎他,尽可以随便说话,但你心中若有他,就不要将自己说得这么一文不值,因为你在贬低自己之时也是在贬低他的尊严,喜欢一个人,便不要伤害他,尤其这个男人对你如此情有独钟。”
潘龙美先是震动地看着她,许久后才问:“你从哪里看出他对我‘情有独钟’?”
“我是过来人,一望便知。”
潘龙美苦笑道:“是吗?你一望便知的事情,我却满腹怀疑、举棋不定,这是为什么?”
这一回是白毓锦回答她,“因为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潘龙美看着皇甫朝离去的方向,忽然想起他曾说过的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有多深,不是放在嘴上到处说给人听的,心里伤到有多疼,也不是能撕裂骨肉给人看的,不要认为你看到的,就是你认定的。”
她咬了咬唇,举步追了出去。
白毓锦一笑,拉着邱剑平的手放在唇上一亲,“老婆就是老婆,一语惊醒梦中人。”
皇甫啸由始至终都如坠云中地看着眼前一出出的戏,忽然觉得自己本以为很了解的人和事都像是变了样子。向来沉稳的皇兄不再沉稳,被人叫作“小姐”的原来是个“公子”。头晕了,头晕了。
第六章
皇甫朝走得很快,潘龙美一路紧追,追得气喘吁吁,香汗淋漓,不得不出声呼唤,“皇上,请等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