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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嘉非常肯定眼前这把小黄花,根本不是出自林翔的手笔。
它采摘的并不整齐,很零乱,甚至带有零星泥土。林翔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他送给自己的花清理的非常干净,而且根部都用刀子认真修剪过,切口平整,更不可能带有泥浆。
最重要的是,捆绑在这束花上的草叶,与林翔通常的绑扎手法完全不同。对于自己深爱的男人,应嘉曾经仔细观察过,并且牢牢熟记林翔身上每一个细节。她不可能在这方面弄错,林翔也不会突然改变固定的习惯。
显然,送这束花的,是另外一个人。
它就摆在官邸大门前,早晨开门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
林翔从上周就离家前往爱玛城,应嘉不明白,究竟是谁会这样做。
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喜欢花,然而,很多女人都对送到面前的花束没有什么抵抗力。这代表来自异性的倾仰和爱慕,虽然并不一定要接受这份感情,可是,当手捧花束,被无数羡慕和嫉妒目光注视的时候,女人的虚荣心都会在那一瞬间得到空前满足。
没有风,对面的镜子又重新恢复到原来的角度。投影中的应嘉,肌肤如丝缎般迷人,身体曲线拥有令任何男人口干舌燥的资本,尤其是面孔,美丽得如同精雕细刻的净瓷。
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每次外出,应嘉都能感受到从四面八方投射过来,汇聚在自己身上羡慕、热切、狂乱和迷醉的目光。摄于身份和地位,他们不敢对自己产生什么实际性的动作,却能够在脑海里浮想联翩。
应嘉明白,除了林翔,自己永远也不会喜欢上第二个男人,更不可能接受除他之外任何男人赠与的东西。无论那份礼物代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在没有得到林翔允许的前提下,即便是塞到自己手里,她也不要。
想到这里,应嘉轻轻摇了摇头,站起身,信手拈起摆在桌上的花,扔进墙角的垃圾桶。同时,左手轻轻抚弄着挂在脖子上的银制胸坠。已经有些冰冷寒意的脸上,又慢慢绽放出甜美的微笑。
表面上看,这只胸坠并没有什么特别。如果按下挂扣将其打开,在那张两个人合影的背后,藏有一只直径一厘米左右的薄质胶囊。至于里面的内容物,是林翔当着她的面,灌入其中的一滴血。
应嘉牢牢熟记着他当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混乱与罪恶,如果有一天,我因为某种原因不在身边,你又必须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麻烦,那么就吞下它。”
第二百四十节 偷窥
天气逐渐变得暖和,被厚厚云层遮挡住的太阳,也越来越频繁出现在天空,朝仍然感觉冰冷的大地播撒光亮。阴沉淤积的辐射云,厚重得像永远无法化开的胶质,但是仔细观察下来,多少能够看出,它的颜色要比往年淡了那么一点点。
植物开始发芽,干枯的树尖末梢隐隐透出点滴嫩绿。与森林里那些枝干光秃,仍然保留着依靠脱落叶片越冬的高大乔木不同,荒野上的灌木复苏时间通常要比它们早得多。微黄发绿的新叶,对所有饥肠辘辘的生物都充满难以抗拒的诱惑。棘皮旱獭、暴熊、斑尾角马首先从冬眠中醒来的吃素或者杂食性动物,成为荒野上最早能够尝到草茎清香的进餐者。当它们大口吞嚼着这难得的美食,兴奋得有些忘乎所以的时候,成群结队的腐狼和鬣狗总会躲在草丛深处,张大满是尖利獠牙的嘴,流淌着肮脏腥臭的涎液,用贪婪嫉妒的目光死死盯着这些正在拼命储存脂肪,好让自己长得更肥一些的猎物。
隐月城也开始变得忙碌。川流不息的人群像蚂蚁一样密集往来于采石场和耕地之间。设置在指定区域内的房屋,正在以可怕的速度增加数量。新的田地同样也在开掘,数以万计的流民在往来巡逻的武装摩托车手监视下,用简单的工具撬松大块土泥,修垄、挖沟、平整他们必须在最短时间里开垦出足够多的田地,并且赶在第一季雨水来临前播下种子,才能从那些佩带着管理委员会特许徽章的工作人员手中,得到每天所需的配给品。至于这些充满自己汗水和艰辛土地究竟收成如何,那已经不在自己能够考虑的范围之内。只有得到认证,拥有“E”级以上身份的市民,才有资格从田地里按照各人级别获得不同数量的报酬。
当然,你也可以放弃这种和奴隶没有什么区别的生活,可以逃离城市,回到荒野上做一个不受约束的自由民。为此付出的代价,就是被活活饿死、渴死,或者被变异生物撕成碎片。
城北,八十六号大街东侧,有一幢结构简单的石屋。
这间屋子和周围其它建筑没有任何区别。没有获得比“F”等级更高的市民资格以前,新近加入城市的流民,必须按照管理委员会规定的形式建造房屋。这样做便于控制,有利于城市整体形成景观,一旦出现突发事件,负责周边治安的武装巡逻队也能在最短时间里解除潜在危险。
如果能够像空气一样,从门缝里轻轻穿过,你会发现这幢大门紧闭的屋子里几乎没有什么像样的摆设。用木头拼成的桌椅板凳、一张用旧砖和木板搭起的床、散发着馊霉气息,表面沾满黑灰色油污的衣服、被单,还有堆积在墙角,占去房间近四分之一面积,从废墟和荒野上拾捡回来的垃圾、破烂,把整间屋子填塞得满满当当,几乎连转身都觉得困难。
一个身高大约一米六五左右的男子站在墙边,眯缝着眼睛,凑近窗户。用废旧厚纸糊成的窗扇朝外虚掩着,不仔细观察,很难看出两扇微张的窗户之间,正夹杂着一只直径差不多五厘米,表面略微向外凸起的简陋镜筒。
男子脸上满是病态的惨白,也许是因为眯起左眼的缘故,右眼显得出奇的大。他咧着嘴,挤压面部肌肉以便使右眼能够睁得更大一些。在扭曲的神经带动下,无法合拢的右唇呈斜三角形状张开,露出排列参差,沾满黄垢,恶心无比的牙齿,还有正顺着唇角往下滴淌,把半个前胸完全浸透的晶浓涎液。
威尔希尔加入隐月城已经超过整整一年。算起来,他应该属于这座城市里资格较老的居民。他算得上是一个异类。除了在大暴*中被杀或者参与抢劫的人之外,那些与他同时期加入城市的流民,无一例外都得到了“E”等级以上的市民身份。只有他仍然呆在这间脏乱不堪的小屋子里,按时领取勉强能够维持温饱的食物和水。
按照管理委员会的规定只有每天按时出勤,在巡逻警卫监视下完成工作任务,得到监工确认的低等级市民,才能得到八百克玉米面包、五克食盐、五百毫升清洁的饮水。连续保持三个月满勤记录,从第四个月开始,配给食物数量可以上升到每天一千克。全年满勤,能够从区域管理人员那里得到一个“A+”评价。如果能够把同样的评价一直保持三年,那么从第四年开始,市民等级也会对应提升,成为能够拥有田地收获分润资格的“E”级市民。
威尔希尔从未得到过当月满勤的记录。只有当饿得实在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在工地上看到他的身影。拿到监工确认,从食品配发站得到的食物,他通常会分成两天或者三天慢慢吃完。这段时间里,他会一直呆在家中,直到所有东西被吃得一干二净,饿得实在难受,则又开始重复艰难而痛苦的工作、换取食物过程。
无论旧时代或者现在,人类社会都不缺乏懒鬼或者寄生虫。暴力强迫工作只会带来更多的问题。相比之下,饥饿与干渴才是最佳的推动力量。
床头,摆放着几本封面破烂,纸页发黄,边角已经皱卷弯曲的旧书。这些都是威尔希尔从废墟里淘捡回来的“宝贝”,也是他用作证明自己价值的道具。
《脑筋急转弯三千题》、《莫比斯环探密》、《拓扑与视觉差异》、《女性情感与个人思维》、《代数》
威尔希尔不像城内其他流民那样喜欢赌博,喝酒也没有什么兴趣。他最大的爱好,就是躺在床上,用手指蘸着口水,慢慢翻看着这些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书。做题、思考,在头脑涨痛的繁杂思维中,寻找获得答案刹那间的畅快与亢奋。
他自认为是一个智商极高的智者。他可以对这些书上罗列的习题倒背如流,也明白三角和圆形之间的对比分切关系。但他永远不会把思考与实际相互联系,无法进行套用,只能停留在纸面上,空想、幻想。
架在窗户上的镜筒,是一具自制的简易望远镜。手工打磨的镜头成像倍数不大,从镜头里看到的景观也很模糊,却足够让威尔希尔的视线翻越数百米外的内城城墙,看到那幢从墙壁顶端探伸出大半个屋顶的城主官邸。
“快点儿出现,快点儿出现吧求求你,我已经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别再折磨我久被煎熬的心,让我看一眼,仅仅只看一眼。哪怕只有一分钟,一秒钟,也已经足够”
充满哀求语气的喃喃声微不可辨,长时间保持站立姿势,使双腿有种仿佛灌铅般的沉重。从穿过辐射云投射下来的阳光判断,时间已经超过午后两点,从昨天中午直到现在,威尔希尔只喝过几口水,连一星半点面包屑都没有下肚。
家里已经没有任何食物,屋角瓦罐里还剩下差不多两百毫升水。浓烈的酸液拼命啃啮着胃袋,发出“咕嘟咕嘟”的翻腾声响,刺激着中枢神经一再抽搐、颤抖。
被镜筒遮住的右眼,已经凸伸成不正常的形状。在酸涨不堪的视觉神经影响下,思维意识逐渐也逐渐出现短暂的混乱。头晕、耳鸣、感官麻木诸多生理负面效应在威尔希尔身上层出不穷。尽管如此,他仍然狠狠咬紧牙齿,拼命睁大眼睛,把视线焦点死死汇聚在远处官邸的白色阳台上。
也许是诚挚的祈祷感动了上天,或许是上帝对于这种无聊游戏实在感觉到厌烦。终于,就在威尔希尔思维陷入恍惚,时刻可能体力不支一头栽倒的刹那间,官邸小楼紧闭的房门终于裂开一条缝隙,随着这道充满希望的线条逐渐扩大,应嘉靓丽的身影,也慢慢出现在阳台上。
“我的爱人,你,你终于来了。你实在让我等了太久不过,现在也不算晚。亲爱的,我丝毫没有想要责怪你的意思。无论任何时候我都会等着你。我,我,我我想我要”
威尔希尔语无伦次地说着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话,他浑身上下激动得发颤,牙齿发出“格格”的撞击声。握住望远镜的手紧紧扣住镜头边缘,睁大到极限的右眼深深陷入镜筒内部,虽说这样做对改变视觉效果没有什么帮助,但是在威尔希尔看来,却能明显缩短自己与镜头那端应嘉之间的距离,让他凑得更近,看的更清楚。
“亲爱的,我喜欢你穿这套白色的裙子。这能让你看起来像天使一样纯洁。哦你为什么要皱起眉头?是不是因为有风?或者天气太冷?快快回屋子里去,千万不要感冒,那样不,别走,别扔下我一个人,我已经等了整整一天才见到你,别走”
威尔希尔像疯子一样说着意义混乱的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紧缩成针芒的瞳孔贪婪地盯着应嘉身上每一个细节。头发、手指、身体尽管这些部分早已如同烙印般深深刻画在他的记忆深处,可他仍然觉得陌生,仍然觉得对自己充满无与伦比的吸引力。
他一直牢记着第一次见到应嘉时的情景。
那是四百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