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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民、暴民、战俘、贸易交换
林翔随手翻了翻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本花名册。对于那些顺序排列在长方形横列条格里的陌生姓名,他根本没有丝毫兴趣。关于奴隶的相关事务,已经移交给刚刚任命的新城主王大厦。但是不管怎么样,随着实际控制区域不断扩张,林翔管辖的范围已经不再仅仅局限于隐月一城。血石城出产的煤和铁矿石,对区域发展有着难以估量的重要作用。虽然不需要把每一个奴隶名字都牢牢记住,至少,应该知道他们的大体来源和具体数字。
查阅的速度很快,半小时后,被林翔扔在旁边另外一张桌子上的花名册,已经超过总数的三分之一。就在他眼睛和大脑被无数汉字与字母充斥的时候,忽然,一排由上至下整齐排列,用红色粗线条在下方特别标注的姓名,引起了他的注意。
方军、郭开涵、刘德华、陈金彪
两页纸,超过四百个条形方格,全都写满具有旧时代汉民族特征的姓名。就在这些名字末尾的备注栏目里,则竖向标明一个令人震惊的名称“红色共和军”。
至于“奴隶来源”一栏,则写着“上帝之剑,第十一批物资交换品。”
本来是懒洋洋的林翔脸上,顿时流露出疑惑和古怪的神情。他继续翻了翻花名册,确定再也没有标注着相同名称的姓名栏之后,又把纸页重新翻回原来的位置,目光集中那一个个陌生的姓名上来回打量。
捏了个清脆的响指,侍立在旁边的副官连忙快步上前,俯下身,神情恭敬地说:“阁下,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林翔指着页面顶端的位置,顺序往下一划,说:“安排一下,我要见见这些人。”
血石城的城主官邸,是一座用钢筋混凝土和砖块堆砌而成的旧时代建筑。高达三十余米的五层大楼明显经过精心修缮,暗红色的胶泥仔细填充了残破建筑表面的缝隙,重新平整,足够三辆重型卡车并排齐驶的宽敞入口处,左右两边各自矗立着一头三米多高的巨大石狮。这种从旧时代遗留下来的东西,的确能够散发出威严气势。虽然它们冰冷沉重,也丝毫没有传说中镇宅护主的神奇功能,但是锋利的牙齿和磨尖的利爪,却释放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狰狞气息。
在荷枪实弹的武装卫兵押解下,数百名奴隶缓缓穿过被四座警戒塔团团环侍的金属巨门,在官邸大楼前的空地上,排列成不太整齐,却也算不上混乱的松散队列。
除了腰部围着一块满是油污的破布,他们几乎浑身赤裸。这些人的毛发极长,被肮脏的污垢凝结成一条条粗硬的细绺。混乱揉杂的胡须从面颊两边密生出来,几乎填满了腮帮和胸口的每一处缝隙。他们手掌巨大,塞满黑色淤垢的指甲长度足足超过五厘米。身上的皮肤完全变成介于棕黑之间的怪异颜色,精赤的足底板结着厚厚一层茧皮。单就坚硬程度来看,即便是锋利的刀子也很难将其切割开来。
毫无疑问,他们是人类。而且全部都是男性。
但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从他们身上丝毫看不到人类应有的任何痕迹。文明和理智似乎已经完全从这些躯体里消失,彻底沦落为野蛮凶暴的人形异兽。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弹。大楼正前方窗口伸出一个个乌黑冰冷的枪口,环侍在周围的卫兵手里端着突击步枪,还有从高塔上斜指下来,威力巨大的十二点七毫米口径重机枪,都在无声警告着奴隶们放弃任何反抗或者趁机逃走愚蠢的念头。
身穿浅灰色军制战斗服的林翔从台阶上走下,他脸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不过,其中代表的意义并非上位者通常的懒散和漫不经心,而是隐约释放出一丝难以察觉到的,被强行压制在内心深处的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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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这个渐渐走近自己的同族,奴隶们脸上纷纷流露出冷淡的神情,眼眸中的目光麻木而呆滞,其间还有一点点凶狠和野兽般的残忍。
黑色,是所有奴隶身上唯一的基调。遮挡住皮肤本来颜色的,不仅仅是被汗水凝结成的泥垢,还有堆积在身体表面的煤灰和淤尘。血石城的净水处理能力足以维持数万人日常消耗,但它却属于索斯比亚,清洁的饮用水只会被卢顿家族当作商品与其它势力进行交换,洗澡这种奢侈无比的待遇,永远不可能被奴隶所享有。
僵硬、冰冷奴隶们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默默看着走近身边的林翔。
忽然,一个身材干瘦的奴隶,引起了林翔的注意。
确切地说,吸引他目光聚焦的地方,是这个浑身上下几乎像煤一样黑的男人身上,只有眼睛、嘴唇、手臂和肩膀等略微保持一点点干净,多少能够看出原本肤色的部位。
就在他的左臂,有一块差不多四、五厘米大小的长方形刺青。被密集针孔扎出来的图案已经非常模糊,可是在积垢与尘灰的覆盖下,仍然能够看到一层淡淡的,不太醒目的暗红。
林翔死死盯着那块图案模糊的纹身,嘴唇紧抿成一条坚硬冰冷的线。过了近五分钟,他的身体忽然颤栗了一下,细长的手指下意识朝着掌心捏合,纂成皮肤被牢牢绷紧,骨节高高外凸的拳头。
突然,他像疯了一样伸出左手抓住奴隶的胳膊,右手在纹身上来回猛擦。这种粗暴的举动,使奴隶的目光瞬间完成从惊讶到愤怒的转换。他喉咙里发出阵阵嘶哑的低吼,本能地想要挣脱控制,同时挥舞右拳朝林翔身上猛砸,却被守候在旁边两名经过血液改造,具有寄生士实力的卫兵死死扣住咽喉与身体,丝毫无法动弹。
纹身仍然模糊不清,但是经过擦拭,皮肤表面已经多少能够看出本来的颜色与形状。
那是一个用几何图形构成的简单图案长方形左上角,四颗藤黄|色的五角星,把一颗体积超过自身数倍的大星半围在中央。至于填充图面的另外一种颜色是血一样的鲜红。
不知为什么,林翔忽然感觉周围的空气已经凝固,身上如同压上了几吨的重量,连呼吸都为之艰难,仿佛随时可能窒息。他放开奴隶的胳膊,缓缓转过身,急切而迷乱的目光在其他奴隶左臂上端来回巡视就在相同的位置,都刺有一个同样图案、颜色的长方形纹身。
“他们都是我们的人。”
王大厦走上前来,语调沉重地说。作为拥有旧时代记忆的幸存者,他当然认识这个曾经熟悉无比的特殊标志。
五星红旗。
林翔只觉得自己喉咙一阵发干,他张了张嘴,大口呼吸着氧气,直到脸上因为激动产生的通红烫晕慢慢褪去,头脑中重新恢复冷静和清醒,才慢慢地摇了摇头,说:“不他们是红色共和军。”
克劳德、阿芙拉、刘宇晨很多人都曾经告诉过自己千万不要与红色共和军接触。他们与想象中截然不同。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目光与奴隶们刺在左臂上的五星红旗图案接触的那一瞬间,林翔只觉得内心深处,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剧烈翻滚。
整整一百年,记忆中熟识的一切早已随着核弹头的爆炸彻底毁灭。
亲人、朋友、伙伴当然,还有自己曾经为之奋斗,认为是最高目标的国家与民族,军人的职责
“他们不应该是现在这副模样”
林翔抹了一把脸上渗出的细细汗珠,长长地呼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说:“给他们足够的水和食物,让他们清洗干净,告诉后勤部分,给每一个人分发衣服和牛奶。今天的晚餐尽量丰盛一些,让他们好好吃一顿。”
王大厦默默地点了点头。即便林翔不说,他也会这样做。
“从现在开始,你们不再是奴隶”
林翔转身走上台阶,高声叫着:“你们,将恢复自由”
没有人回应,奴隶们用戒备而冰冷的目光注视着他,仿佛是在看着一个随时可能带来死亡与仇恨的可怕对手。他们神情木然地站在原地,如同一群丧失听觉能力的聋人。本该令人振奋的宣布,就像石头一样坠入深潭,除了带起一圈圈骤然即逝的波纹,再也没有引起任何动静。
第二百五四节 残宴
夜晚,和平常一样准时降临。
阴暗无光的黑暗中,股股浓雾好像贴近地面的阴魂般慢慢散开。骤然剧降的气温,驱散了日间残留的热量。沉闷的阴云中不时传来滚滚闷雷,偶尔有几道闪电从天空表面横掠而过,把徘徊在荒野上来回游荡,寻找食物的腐狼和鬣狗惊得一阵慌乱。它们仰起头,对朝天空张开狰狞血口,仿佛示威般爆发出阵阵刺耳难听的嚎叫,却被横冲直撞的狂风把声音彻底吹散,把恐怖的咆哮撕裂成难以辨别的奇怪声响。
血石城官邸的二楼宴会厅灯火辉煌。紧闭的窗户隔绝了在野外肆意凌虐的狂风与闷雷,即便是那些惨白渗人的闪电,也被大厅里的灯光压制住亮度。在这里,丝毫感觉不到寒冷,弥漫在空气中诱人的食物浓香,使整个大厅都充斥着令人愉悦的欢快气氛。
城内公共仓库储备的食物数量并不多,只够维持十余万奴隶半个月的消耗。然而那些专属于市民和军队的仓库却装得很满,种类也非常丰富。很自然的,原本只有卢顿家族管理人员才有资格享受到的各种烤肉、新鲜面包和饮料,都成为宴会厅里摆放在一张张圆形木桌上,被新占领者随意取用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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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隶们已经换上隐月城卫军灰绿色的战斗服,整整持续了一天的清洗,使附着在体表的积尘淤垢基本上已被除去,露出铜黑微黄的皮肤颜色。剃光毛发的头皮显出淡淡的青灰,两边腮帮上虽然残留着没有完全刮净的少许短髭,却也不再像先前那样流露出令人恐惧的野蛮,而是多少恢复了一点点人类应有的特殊本性。
林翔和一干高层人员坐在大厅上首的主桌旁边,他站起身,高高举起手里被酒液映得一片通红的高脚杯,挺直胸脯,面向大厅里所有的人,兴致勃勃地高声说道:“祝贺你们终于恢复了自由。你们再也不是奴隶,在这座城市,在任何地方,都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没有人应答。整个大厅里弥漫气氛显得诡异而冷漠除了坐在主桌上的官员和卫兵,所有刚刚获得自由的奴隶,无一例外都用冰冷木然的目光,默默看着手举高脚杯的林翔。
宴会内里突然寂静下来,林翔并非不适应众目睽睽之下,被所有目光聚焦的场景。然而,他从来没有感受过像现在这样古怪的气氛奴隶们似乎对自己充满仇恨和恐惧,他们的瞳孔中有些迷茫,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又好像是对某些已经被遗忘的东西重新翻起记忆。那一张张由棱角与锋芒的线条构成,充满冷厉与刻板的脸上,好象笼罩了一层薄薄的雾气,让自己无法看穿他们的内心世界,单纯只能感受到如刀般直刺而来的锐利和扎痛。
“我们不是敌人”
尽管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林翔还是放下手里的酒杯,张开双手,用诚恳无比的口气说:“我们是朋友,是拥有相同血脉的同族”
还是没有人说话。寂静到令人感到恐怖的大厅里,只能听见从无数口鼻间释放出来的沉重呼吸。
一个神情彪悍,年龄大约为三十上下的健壮男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他穿着一件隐月城卫军配发的夏装战斗服,肌肉发达的胳膊从无袖的肩膀两边伸出,表面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有几处看上去应该是炮弹爆炸和子弹擦过留下的老伤,凹凸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