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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人伸出手,微凉的指尖拭去她面上的泪痕,清冷却柔和的低沉声音在寂静的房间内响起:“现下季节并不适宜。。。既如此,明年初春的时候成亲,你可喜欢?”
七十一。 冬雪
入冬。
一夜大雪,下得将有一尺多厚,直至清晨,天上仍是搓绵扯絮一般。及到早膳后,方渐渐止歇,却还星星点点飘洒着些许。
院中一处空阔场地上,青年身穿一袭绣绿纹的紫长袍,外罩一件亮绸面的乳白色对襟袄, 正专心舞一套剑法。他用的招式轻巧灵变。一招施出,竟暗藏着七种变化,却听不见丝毫风声。
男子一身白衣立在不远处一株树下,看了片刻,忽抬手折了根树枝,抖腕挥出。
青年此时正面向这边,见状立时手中加劲,剑光飞起化作了一片旋霓,便要将这树枝绞碎。然而那树枝来势竟迅疾如斯,手上长剑方涮出一朵剑花,青年便突觉右肩一痛,急忙上身向后一仰,足下一顿,膝盖微屈,平地退出三丈开外,正正稳住身形。
“这套七七四十九手回风舞柳剑,你还差五六分火候。”叶孤城将手笼回袖中,“轻如鸿运,健若蛟龙,方是此套剑法精髓所在。”
青年点一点头:“徒弟记着了。”眉朗目清,仪态非俗,正是南王世子。
叶孤城道:“近日气候骤冷,海上调度有碍,上回一趟运程,想来要延期几日。”世子笑道:“这是自然。总归此次运的也不是急俏物,晚上些时日又何妨。”
叶孤城微一颔首:“如此便好。”忽抬眼看向一边,道:“天气寒冷,你出来做甚。”世子顺他目光看去,只见孙秀青披一件雪色狐裘,手上端一只描金漆盘,盘内放着把紫泥砂壶并两只小小茶杯,款款向二人走来。
“刚沏过的龙剑春笋,喝口热茶再聊罢。”将漆盘放在凉亭中石桌上,孙秀青朝两人点头道:“已近晌午,别忘了早些去用午膳,我先回去了。”说罢,向叶孤城微微一笑,返身顺原路走回。
叶孤城看她走得远了,步入亭中,拿起瓷杯浅饮一口。世子亦走上前,似是不经意道:“听闻师父明年初春便要成婚,我父王难以亲去,到时自派我赴南海贺喜。”叶孤城放下杯子,语气淡淡:“好。”又道:“你且将这套剑法再演习几遍,午时自去前厅用膳。”话毕,一拂衣摆,跨出亭子,朝院外去了。
世子眼见那白影消失在拱门拐角处,这才低下头,看着桌上的茶杯出神。良久,他握住方才叶孤城用过的那一只瓷盏,缓缓端至面前。眸中闪过一丝异色,将嘴唇贴在杯沿一阵,忽而仰首,将其中剩余的茶水全部饮下。
万梅山庄,庄如其名。
满庭冬梅迎寒盛放,有风吹过,便飞落一地的雪屑。
寒香拂鼻。
梅树虬枝纵横,其间小枝分歧,或如蟠螭,或如僵蚓,或孤削如笔,或密聚如林,花吐胭脂,香欺兰蕙。
西门吹雪在练剑。
剑法招式并无精妙,可使起来却有着气凌五岳的威势,凛冽而又森寒。
反手收势,一点沾着雪屑的花瓣停在剑尖,又被气劲所激,颤颤落在雪地当中。
那雪,绽开于剑上,雪亦是血。
那梅,绽开于雪中,血亦如梅。
满树萦白,绽放着如雪如梅的芳华。
回身将长剑收于腰间鞘中,袍裾挥动之际,一缕冷梅气息淡淡散开,暗香含韵,充怀盈袖。
杯中浮晃著一抹淡碧,几缕轻烟散著丝丝微热。茶汁尚温,徐徐入唇,顿觉舌尖微甜,一股茶香慢慢从鼻端沁到咽喉,既而芬芳满口,齿颊余香。
龙剑春笋,的确是极难得的好茶。
只是,若有人一同雪中赏梅,茶话清谈,许是会更有意趣罢。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
七十二。 托孤
晚膳过后,原本已歇了半日的雪忽又纷纷扬扬地飘下,且又夹着不小的风。
墙角的炭盆偶尔冒出小小的火星,熏得满屋融融地暖。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此间主人平时虽不饮,但既然有嗜好杯中物的客人上门,又岂能没有好酒。
一缕笛声悠悠而止,音色不染杂尘,清潇悄寂,风骨冷秀。
“不想城主原来于音律之上,亦有此造诣。”花满楼浅浅微笑,一脸平和而温雅,令人如沐春风。
叶孤城立在窗前,闻言双手负于身后,掌中持着一管青色的玉笛,走到这边一张雕花大椅上坐下。“幼时偶学而已。”
陆小凤倚在铺着暖裘的藤椅上,径自品咂着杯中碧色的美酒,笑道:“西门吹雪也吹笛,可我还是比较喜欢你的,他的音律,太冷。”
外面大雪纷飞,寒风凛冽,有什么比在一间温暖的屋子里和朋友品着美酒更令人惬意?何况这样的朋友,还有两个。
叶孤城手指捻过笛上垂着的一穗红缨,脚边一只赤铜暖炉从镂空的纹路中袅袅升着轻烟。陆小凤眼光忽停在墙上两张裱糊的白绢画轴上,青的竹,红的梅,竟隐隐有些说不清的熟悉之感,不由问道:“这是你画的?”
叶孤城抬眼,“右面一幅是西门吹雪所作。” 陆小凤讶道:“我认识他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他还会这个……”转而又是一笑:“果然,这笔意和他的剑势一样,难怪看着眼熟。”
花满楼微笑着,轻轻点头:“只可惜不能亲眼一见。”
陆小凤正色看他,语气里并没有任何怜悯和可惜的成分:“你能看见的,却比很多有眼睛的人要多得多。”
花满楼淡淡一笑,并不说话,只是端起酒杯,浅浅饮了一口。
叶孤城垂眼看着手中的玉笛,脚边铜炉中带有檀香气息的轻烟在他脸前升腾,隐约的雾气让他多了些飘渺之意。陆小凤又给自己倒上酒,连饮三杯,然后才舒服地叹了口气,道:“冬天有火烤,有好酒喝,就是给个神仙换,我也不干。”
他话音甫落,门外忽然有人道:“禀城主,表少爷府中有人求见。”
叶孤城道:“什么人。”门外人尚未来得及回话,房门便砰一下开了,顿时一股寒气裹着个穿棉袍的男子冲进屋内。那人刚一进门,只叫得一声“爷……”便突地双膝一矮,跪在地上。紧接着,一道微弱的哭声从他怀里一个紫红色绣襦中传出。
叶孤城眉峰微蹙:“起来说话。”他已认出这人便是叶孤鸿府上老管家崔叙,却不知如何这般模样前来。
崔叙只跪在地上不起,痛哭道:“爷!我家少爷他……殁了!。。。”
“。。。决战中,少爷败于太行山仲孙北雁之手。。。消息传回,少夫人惊痛之下动了胎气,提前生产。。。虽生了小少爷,却。。。”
崔叙老泪纵横:“夫人临终前,命老奴将小少爷托付于爷,求爷看顾这点叶家血脉。。。”双手抖抖地将怀里的襁褓揭开一角,一张皱巴巴的初生婴儿小脸便露了出来,正兀自啼哭不休。接着,又将一把长剑从腰间解下。“这是少爷的剑……”
叶孤城静静站着,不说话,也不动。
剑无情,人有情。所以人亡剑在。
世上总有如此多情的人,要将自己的一生奉献给一柄无情的剑。
——这是否是因为剑的本身,就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魅力?
孙秀青小心地给床上熟睡的婴儿掖好被角,这才起身走到外室。见叶孤城正默立不语,便道:“大夫怎么说?”
“寒季所生,又是早产之子,兼先天不足。”顿了顿,“早夭之症。”
孙秀青‘啊’了一声,失声道:“就不能治么?”她自身怕已不能生育,现下见了这才出生的孩子,母性不由得被挑起,此时却听得这么丁点大的婴儿竟要夭折,眼圈便不禁红了。
叶孤城沉吟一下,“也未必不能治愈。”随即朝外面吩咐道:“备车。”孙秀青正想回身去看孩子,闻言不由喜道:“去请人么?能治好?”
“且看他造化罢。”叶孤城剑眉微凛,向外走去,一边道:“叫人备些幼儿用具,我带他亲去。这期间一应事物,着各商号管事一同处理。”
“我和你一起去罢,男人怎么照顾孩子呢。” 孙秀青接口道,“女人总要细心些。” 叶孤城闻言脚步顿了顿,“也好。你收拾一下,尽快起程。”
马车辚辚在雪上行过,留下一地的碎玉乱琼。
“这孩子怎么哭着没完?”清亮柔和的女声响起,“应该不是饿了啊。。。半个时辰前才喂的牛乳。”
深沉的褐眸看着那哭皱了一张小脸的婴孩,眼角微抬,衣袖忽轻轻一展,孩子便被抱到了怀里。
说来也怪,刚被移到男子手中不久,哭声竟嘎然而止,婴儿睁了一双乌溜溜的眼,好奇的望向上头,正正看进两潭幽深的眸中。一旁孙秀青见状,惊喜笑道:“这孩子好象很喜欢你。”叶孤城将襁褓置于膝上,淡淡勾起线条分明的唇,低沉清冽的声音响起:“名字,就叫叶玄罢。”
细雪不知何时起又开始纷纷扬落,不一阵,便渐有增大之势。
刺骨的北风呼啸而过,却又挟着梅花的香气。暮曦已近,碎金洒下,满林梅枝花影,迎寒而放。明明是美丽如画的风景,不知如何,却感到一丝静谧的萧寞。寂静无声的梅林当中,有人白衣如雪,面若冰霜,手执一柄乌鞘长剑,傲然于一片暮色之下。
大雪几欲遮住视线。然而,远处有什么正渐渐走近,倏忽一阵大风卷过,吹得片片红梅凋飞乱舞,洒得漫天席地。花雨尽歇后,一人雪裘玉冠,稳稳撑着把二十八骨紫竹油伞,从北地长风的雪幕中一步步走来。身后;万梅山庄映在一片银白之中;恍若仙境。
七十三。 酒逢知己千杯少
西门吹雪收回长剑,静静看着那人稳步走来。微抬眉峰,孤寒的眼底墨色流转,减去不少冰冽。男子走得近了,就能看到头上的白玉发冠从两边垂下银色的缎质冠带,掩在大股的发丝之间,虽撑了伞,但一身白貂裘上,仍落了些许雪花。不知为何,西门吹雪忽想起庄中所藏的佳酿,这些酒只有陆小凤来时才会启封,他自己素日是不饮的,然而此时,却觉得似乎偶尔与人对酌也未尝不可。
远处又渐渐现出一个红色人影。同样打着把紫竹油伞,却只行了一阵便不再走近,怀里仿佛抱着什么,正遥遥向这边望来。忽而一声啼哭自那边传出,在冷寂的雪地里现得分外清晰,使得男子脚下顿了顿,也让西门吹雪的眉尖微不可察地挑起。
风,似是卷得更紧了。
房内四下环素,一色玩器全无,只在窗台放一个青釉陶瓶,内中供着数枝梅花。屋中央是一张雕花枣木圆桌,其后面的四脚塌上吊着白纱帐幔,衾褥也是一应素白。
两个人,一壶酒。
随手解下身上的雪裘搁在床角,便露出里面的白色丝缎絮棉宽袍,袖口和围领处饰着一圈密密的白绒。叶孤城坐在椅上,看对面的男人取了两只杯子,将浅碧色的酒液倾注入内。常年握剑的手极稳,每只杯中的酒都是八分满,丝毫不差。他抬了抬眼,道:“你并不饮酒。”
西门吹雪道:“你也不常饮。但,亦可偶尔为之。”
叶孤城也不说话,只是伸手拿过一只杯子,递到唇边慢慢将酒喝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