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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歌甫一进了屋内,便见四五名华服青年或坐于椅上,或半卧在软榻间,正懒懒谈笑着。室内陈设并不繁复,只置着几张雕花纹绣的桌椅矮榻,四周坠着五色锦缎的软烟罗帐,几面摆放着各色瓶器玩物的紫檀木格架立在墙角,旁边一具描金铜鼎内,热热烧着炭火。
青歌来时便被告知要为众人抚琴,因此缓缓行了礼,道:“见过世子。”
他的声音有着少年男子特有的明脆,却又十分柔和,清清亮亮,让人听了,便如同温泉浸过心间。方才那名紫衣青年半靠在绣榻上,笑道:“世子当真好福气。”
青年微微一笑,斜倚在一张堆满了软枕的矮榻间,道:“你且挑几支曲子奏来。”
少年应了一声,既而抱了琴走到一张摆好的长几前,自己净过手,又往一旁的六孔兽头小香炉里添了些香,然后才跪坐在绣垫上,抚起琴来。
十只柔软纤长的手指划过琴弦,流出一连串清越的琴声,柔宛动听。在座众人皆是大家士族出身,见过多少著名乐师,但与这少年琴技相比,却是少了几分空灵清新之意。
琴声悠长轻缓,颇有些静心安神的味道,少年微微垂首,目光只看在琴上。他眼中本就有淡淡的睡意,同那琥珀色的瞳仁融在一起,便如同那雨后烟笼,晓花春月。几缕青丝松松垂在颊边,衬着他白皙的肌肤,动人之极。
一曲未毕,忽有轻微的悉索细声自室中响起,夹在轻柔的琴音中,尤为明显。青歌一怔,手上便不由得一顿,将琴声停了下来。
众人循声看去,声音正是自后面幔帐内传出,里面另有一室,仅以两扇白纱门隔着,亦是供人休憩所用。
青年微皱了皱眉,起身走至幔帐前,将纱帘拂起,一手便将拉门向两边推开,却忽讶道:“大哥?”
内室中光线晕黄,只见一张青色的藤条长榻上半躺着一身白衣的男人,眉眼隆峻,神情淡淡, 腰下盖着件白裘。榻旁放着只小几,上面摆了盘脆酥点心,一只白貂正蹲在边上埋头啃吃,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声。
青年一怔之下,随即笑道:“原来大哥也在此处。”男人并不起身,只继续斜靠在榻上,道:“酒宴已散了?”
青年应了一声‘是’,又补充道:“晚间还有一场。”
屋内其余几人此时已过来见礼,席间相隔较远,并未看清这位南王长子形貌,眼下乍一见到,皆不禁心下暗暗吃惊。青年知道男人不喜与人应付,便将几人带至房外,吩咐一名管事挑府中几名最上等的美貌女子服侍,一应事物,皆备办妥帖。众人相视而笑,遂携奴唤仆地与管事去了。
青年返回屋内,正见到男人半合着凤眸,右手支颏在榻上闭目而憩,青歌垂手立在墙边,室中唯闻那白貂啃吃点心的细微声响。他看着少年玉也似的面庞,忽心中想起一事,一时间不由得双手紧握成拳,咬一咬牙,既而将青歌招至房外,低声吩咐了几句。青歌未及听完,双眸便已睁大,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满心想说一个‘不’字,却只听青年道:“进去罢。”话音甫落,已转身朝远处走去。
叶孤城正欲再休息一时,却忽觉又有人进了房内。他并未在意,直到那人脚步已颤巍巍到了近前,又有一阵衣料摩擦的细响,才微一抬眉,睁开了眼。
面前是已脱了外衣的少年,正微微抖着手,去解腰间的系带。叶孤城没有动,只看着少年,略皱了皱眉峰。
青歌见男人睁开了眼,一双狭长的眸不带任何色彩地看着自己,原本已颤抖的手,便抖得更厉害了几分,几乎已解不开腰间并不复杂的扣结,只能跪下身,低低道:“青歌奉命来服侍大世子。。。”话音未落,眼眶里已隐隐浮起一层水雾。
不过是让自己的男宠来服侍一回兄长而已,这样的事情在公侯王爵府中其实再常见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的身份,从不敢有所妄想,却仍在听到那人要他来伺候另一个男人的时候,心如刀割。
是了,无论平日里怎样宠爱,他到底,也只是一个卑微的娈侍而已。。。
眼前忽现出一双雪白的缎靴。青歌抬头望去,就见男人已从榻上起身,漠然道:“回去罢。”言毕,披上裘袍便向屋外走去。
青年走在路上,面上神情变幻莫测。他向来在羌圜苑一处十分留意,上回叶孤城在王府中住了一段时间,南王那日刚吩咐下人在平日供应上处处备上两人份送去,他便已然知晓,其后又经了一番动作,终于探知兄长院中另住了一人,且应是个男子。
他骤惊乍怒之下,又不禁有些暗暗欢喜,怒的是嫉恨有人竟能与他眼中高不可攀的男子耳鬓厮磨,欢喜的是那人毕竟尚且还有着七情六欲,还是一个‘人’,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指望。方才命青歌前去服侍,也不过是存一点试探和确定的意思,想知那人是否当真对男子并不拒却。他为人一向聪慧精明非常,但饶是他这等人物,此事却也做得莽撞了些,眼下就有几分后悔,想来若是令叶孤城不快,却又要如何?可这世间任你何等人物,于情字一事之上,也不过与常人仿佛,便是再克制瞒藏,也终有失了方寸之时。。。
正心思繁乱间,忽见有人走在前方不远处另一条路上,一身白裘,身材峻挺,正往后头羌圜苑方向行去,可不正是心中那人!
青年一见之下,就知不曾事成,心下不禁半是失望,半是暗喜。定一定神,忙快步赶上前,唤道:“大哥……”
一百五十九。 那个人;不是我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纳兰涟柯远远站在一棵积满了落雪的树下,遥望着前方一道挺拔修长的人影。
她从来只能这样在远处听他奏曲,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风吹起长长的裙踞,带起一蓬自树上卷落的雪花。
慢慢地那箫声止歇下去,男人动手理清了上面缀着的青色绦穗,最后看了一眼立着汉白玉墓碑的坟茔,然后将那竹制的短箫持在掌中,向山下缓缓走去。
经过纳兰涟柯所在的那棵树时,他的神色仍是一贯的冰寒,冷淡地道:“诸事已毕,我,即刻起程。”
纳兰涟柯轻叹一声,却还仍是浅笑着的:“师兄要回万梅山庄么,此时那里,已是梅开满园了罢。”
男人一身衣白如雪,寒如坚玉的苍白面容上是惯有的冷峻,并不接话,只负手立着,通身光润的短箫被握在右手中,带了剑茧的拇指在底部一圈细小的刻字上慢慢滑过。。。
纳兰涟柯一双秀目忽然看向远处,微微笑道:“师兄,如今师父不在了,这便是你,最后一次回来罢?”
她稍稍颦起眉,清丽绝美的面容上浮起淡淡柔和的怀念,她好象看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下午,那时她不过是刚刚记事的年纪,天边有大片的云,阳光很暖。师父身旁站着一个比她大些的男孩,至多八九岁的模样,不会再大了,一身雪白的衣裳,乌黑得几乎泛着墨蓝的长长头发,怀中抱着一把剑,样式很古的乌鞘长剑,甚至和他的身高差不多,却仍被男孩紧紧抱在怀中。他站在师父身旁,眼神冷漠得不像一个孩子,透着股拒人千里的疏离味道。
她好奇地看着他,而他却根本不看她,目光只停在怀里的那把剑上。她从小被师父疼着,宠着,没人逆着她的意思,也没有任何人像眼前这个男孩那样,对她视若无睹。
于是她莫名地,就生出一丝恼怒来。
然后她听见师父说,柯儿,以后,他就是你师兄。
也就是那一天,她记住了这个名字,西门吹雪。
“师父总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有资质习剑的人,无论什么招式武功,你看一遍就能记住,你就是剑,剑就是你。。。”
她轻笑着,“你刚来的时候我很讨厌你,因为一向最疼我的师父自从你来了,就把至少一半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你身上,我又是嫉妒,又是生气……”
男人或许是想起曾经那严厉得近乎苛酷的教诲,亦或是一张总保持着肃穆神情的苍老面容,于是眼底的冷峻就似乎沉了沉,但仍是不曾言语。纳兰涟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袖中露出的白皙手掌,精心修剪的指甲上,涂着朱红的艳丽寇丹。
后来是怎么喜欢上他的,她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不知从何时起,她不再敌视他,开始慢慢试着向这个眼神冷漠的男孩靠近,开始跟在他后面一起练剑,开始叫他师兄,开始喜欢远远地看着他用一块雪白的丝绢一丝不苟地擦拭着那柄甚至和他一样高的长剑。。。
可他的眼里从来没有她,有的,只是那冰冷的剑而已。
他是无情的,可她总还是,不甘心,放不下。
“从小到大,只要我想,就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除了,你。”纳兰涟柯看着身旁的男人,眼神柔和得如同三月的春水。“师兄,你心中除剑道外,难道真的就再无他物,容不下一丁点儿情意?”
她没有指望他会回答,但他却竟然出乎意料的,开了口。
“有。”男人只说了一个字,随即;又闭口不语。
……有,当然有。
在此之前,他的世界只有两种颜色,红的是剑尖滴落的血,白的是雪,是枝头的梅。
然而一切却从遇见那个人后,逐渐改变。
他开始能够看到日出日落,开始能够看到碧海晴天,开始能够看到湖光秀色,开始能够看到花好月圆。
……开始把一抹白,深深留驻在心间。。。
纳兰涟柯怔了一瞬,既而下意识地,惊喜地抬起头。可下一刻她的心便骤然冰冷得连手足都似乎麻木起来,因为她从男人那漆黑的眼底分明看到了一闪即逝的松融,是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的神情,也是她一直渴望见到的神情,可此刻那里面仍是如同从前一般,没有映出她的影!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既然动了情,又怎么可能,不是她!
这世上如果真有人能在这个男人的心里留下一处位置,那就必然应该是她,纳兰涟柯!
她手足冰凉,明明穿了裘衣,明明有真气护体,却竟然仍是觉得,冷。。。
但也许只用了一瞬,她便重新微笑起来,柔柔地,轻轻地道:“她,是谁?”
。。。。。。
“既然大哥不喜如此,勖膺以后,再不敢擅作主张。。。”
酒是最好的佳酿,菜色是最美味新奇的珍馐,青年端起一樽美酒,道:“勖膺年轻,行事莽撞,还请大哥莫要因午间之事恼我才好。”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叶孤城神色淡淡,只道:“此事已过,何必再提。”执起面前的砂壶,缓缓为自己倒上一杯热茶。
南王坐在上首,见他两人同席坐于一张大几前,便笑道:“勖儿,你拉着大哥坐在一处说话,却把父王独个撂在一旁?还不过来敬酒!”
青年含笑道:“父王也恁得偏心,只叫我一人敬酒,却把大哥放过去了。”
南王抚须一笑,道:“本王原只要你连饮三盏就是,你却好一通抱怨,既如此,你便替你大哥,将他那一份儿也顶上罢。”说着,对身后立着的侍从说了句什么,那人忙应了一声,朝厅后去了。
话一出口,旁边服侍的几名婢女都不禁掩口偷笑,叶孤城面上亦掠过一丝极浅的笑意。青年也笑了,拿起杯子,斟上满满一杯酒,道:“父王既已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