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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的往事中,最令凯瑞想起逃走。她曾经就无数次地逃走过。那是信了“惹不起而躲得起”的那句俗语。但是有一次逃走是在一个男人的鼻子底下,通过呼啸的冷风溜走了。那是一个令人不安的黄昏,她突然意识到她在那个男人身边的谬误。她一刻也不能停留地激起对这个男人的蔑视,带着冷傲的躯体逃走了。逃走,其实也是一种戏剧性地结束以往。凯瑞想她的大部分生命时间里,都在扮演逃走这个角色。她总喜欢自己左右自己。当她摆脱掉左右她的绳子时,她就像小时候躲到桑树林里去咀嚼桑树果那样兴奋。
那时候,她一个人缓缓地在江畔散步。她害怕回旅馆见到那个女人。她正感到无处可归时,江畔不远处的霓虹灯下,闪烁着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她的前夫余叶,也不是阿芒与孙舟,而是与她一面之交的文友。那个文友,是在她遥远的北方之行的会议上见到的。她接到他的通知那天,她的故乡正大雪纷飞。雪花像鲜花一样,转瞬即逝后,人就感到格外寒冷。于是她想北方无论有多么大的寒流袭击,房间里始终温暖如春。她对北方最向往的,就是这温暖如春的日子。后来的几天,她一直在为去遥远的北方做着准备工作。她提早两天买好飞往北方某个城市的机票。她想她要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开会,那将是件多么愉快的事!多年来,她似乎有一种紧迫感,有一种很重要的责任感。好在她对周遭的事物漠不关心,她只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东倒西歪寻死觅活。这东倒西歪寻死觅活的日子,有时候又使她觉得内心的情感,像大海那样汹涌。这不得不迫使她,不顾一切地铺开稿纸写个热火朝天。
凯瑞后来离开那个文友回到旅馆时,让她触目惊心的是她耗尽了许多心血尚未完成的那部小说,被那个中年妇女撕成了一纸篓碎片。凯瑞面对那一纸篓碎片,顿时不尽的泪水往心里流。她能拿她怎么样呢?她的恶作剧,就像地震那样震塌了凯瑞筑造的城墙。她的恶作剧,也就像八国联军火烧圆明园那样,烧毁了凯瑞渴望已久刚刚建立起来的精神家园。凯瑞的精神家园成了一堆荒芜的废墟。凯瑞的双眼,在这堆荒芜的废墟上流连忘返。于是,那写天凯瑞沉浸在无休无止的精神恍惚里,真不知道该怎样追溯与重建这个精神家园?一种令人迷惘的神情,正在凯瑞的潜意识里萌动。凯瑞想为什么她样样努力却没有回报?凯瑞开始因动人心弦的悲伤而自虐,就像那个中年妇女一样,凯瑞神经兮兮焦灼不安地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她一会儿想哭,一会儿想笑。她的大脑乱糟糟地陷入自己一幕一幕的人生经历。那经历使她觉得磕磕碰碰、坎坎坷坷的人生是多么的令人想痛哭一场啊!
后来,凯瑞收拾行李想离开小镇的那天晚上,她将那一堆支离破碎的手稿,像凋零的鲜花一样卷入呼啸的风中,让它飘扬在美丽的富春江上。她望着美丽的富春江,又想起南唐李后主的词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她特别喜欢这两句词。这两句词让她感伤得泪水盈盈。在这片土地上,人们大多都有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风风雨雨,令人眼花缭乱的动荡岁月。那动荡岁月使灾难深藏于历史画卷中,人们一般不愿意把它舒展开来,以免伤筋动骨。那天晚上,凯瑞辗转难眠,她忽然想起那个中年妇女把她的手稿摧毁之后的第二天,就逃之夭夭。中年妇女到底逃到哪里去了呢?凯瑞的直感总有一辆呼啸的列车,如雷贯耳地轰鸣着,使那中年妇女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这是不是一种感应?当凯瑞睡不着觉,从床上起来打开电视机时,正好播放晚间新闻。她看到电视画面上一个中年妇女,惨死在列车的车轮下。她的血肉已经模糊不清,一下子很难分辩出她是谁?但她清晰地听见播音员说,惨死在列车车轮底下的女人叫杨晓萍。杨晓萍正是她同屋那个中年女人的名字。因为她在住宿登记册上,看见她写在上面的那几个弯弯曲曲的字。中年女人的意外死亡,让凯瑞感到十分遗憾。她想她毕竟与她同屋住过,她该用一种什么方式,凭吊这位死得惨不忍睹的中年妇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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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着的自由精灵12(2)
穿过时光的隧道,凯瑞在巴黎回想这些过去了的往事,那死亡的阴影仍然笼罩着她。她的身体像一团朦胧的云雾,被窗外飘进来的风吹来吹去。她心里想:“生离死别”。这四个字形成的简单规律,就是推动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的。要是没有它,没有这些翻滚在尘尘风埃中的身影,世界不会经受暴风雨的洗涤,世界也不会遭受千疮百孔的磨难。凯瑞这么想着,忽然觉得头疼好多了。她起床做家务,然后给母亲打电话问安。母亲身体健康、精神愉快,她就放心了。于是,她坐下来写那部《写在一部书上》的小说。她写啊写啊,时光在她笔下飞驰,不知不觉已到了夜幕降临时分。她想做饭的时间到了,必须在阿芒回家之前做好饭菜。
现在,凯瑞在水池里洗菜。她一边洗菜,一边想,阿芒与麦琪出去一天了,怎么还不回家?他们究竟是去寻找失踪的女人,还是两个人正好借此机会约会游玩呢?凯瑞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她心不在焉地洗菜,做饭。切菜时,一不小心切到了手指上,鲜血顿时一汩汩地流出来。她慌忙地找出伤口贴,为自己包扎。
夜越来越深了,桌上的饭菜全部都凉了。凯瑞焦虑不安地等着阿芒回家。阿芒不回家她便没有胃口吃饭。忽然电话铃响了起来,凯瑞一阵欣喜,但又有一股从没有过的紧张感觉。
“喂,喂喂。”凯瑞屏住呼吸地说。
“你是阿芒家属吗?阿芒出车祸在市一医院急诊室,你快去吧!”
“你说什么?喂,喂喂。”
对方已挂断了电话。凯瑞心里一阵恐慌,双腿都发软了。她急匆匆地赶到市一医院急诊室,看到阿芒身边围着很多医生。她尖叫着跑过去,哭着抱住阿芒。凯瑞的哭声撕心裂肺。阿芒睁开眼睛,笑了笑,对凯瑞说:“你别哭,你笑笑。”凯瑞呜咽着勉强咧了咧嘴。阿芒说:“那我就放心了。”然后阿芒就再也没有说话。这是阿芒留给凯瑞的最后的声音。凯瑞痛不欲生,很快晕了过去。当她醒来的时候,阿芒已蒙上白布被推进太平间了。同时被推进太平间的还有麦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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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翔着的自由精灵13(1)
整整一个月,凯瑞都沉浸在阿芒去世后的悲伤中。她不翻阅报刊、杂志,也不打开电视机看新闻与电视节目。所有一切与外界的联系,都被她严密地关闭了。差不多有半个多月的时间,她足不出户,呆呆地坐在房间里。物在人亡。她的眼角边总是含着泪。无限悲恸的情愫,让她的确如同卡夫卡说的那样:“冬天阳台门是锁上的,钥匙不在手头。但窗户跟前我也不去。我不愿意见任何人,我不愿意让人搞乱了自己的思想。”
那些天,凯瑞脑海里总是回旋着与阿芒遗体告别的场景。在殡仪馆低沉悲凉的哀乐声中,阿芒的同事、朋友、学生,哭声阵阵,而她更是泪如雨下。车祸,高速公路上的车祸,使阿芒与麦琪命赴黄泉。而与之相撞的大卡车司机,却侥幸地存活了下来。凯瑞想车祸是当代物质文明的一大杀手。全世界一年中,因车祸而丧生的人不计其数。凯瑞后悔当年没有阻止阿芒买车。假如不买车,遇上车祸的系数就小得多。现在凯瑞想起阿芒遗体火化的那天,天气格外晴朗,火葬场外的蓝天,一碧如洗。天空深处,有鸟儿尖细委婉的叫声。那叫声宛如美妙的音乐,伴随阿芒袅袅升起的蓝烟,随风而散。阿芒的骨灰一部分已被凯瑞葬在巴黎公墓,另一部分她准备带回故乡,葬到故乡的南山公墓去。
法国女诗人卡特琳娜按响凯瑞的门铃时,凯瑞正在阿芒的骨灰盒前上香。这是中国传统祭奠亡灵的方式,卡特琳娜也为阿芒点上一柱香。卡特琳娜用她比较生硬的汉语说:“英年早逝。可惜。真是太可惜了。”卡特琳娜一边说,一边掉出眼泪来。这让凯瑞很感动。
为了让凯瑞不再闭门不出、不再过度悲伤,卡特琳娜邀凯瑞去日本旅游。日本是凯瑞一直向往去旅游的地方,尤其是京都、箱根、奈良等地。于是凯瑞满口答应,第二天便买了飞往日本京都的机票。当然她是攥着阿芒的照片一起去的,她要在路上与阿芒说说悄悄话。
京都是日本最宁静的千年古都。凯瑞在没来京都前,在川端康成《古都—祗园祭》里读到这样一段话:“从老远地方赶来的观光客,也许都误以为祗园祭只是七月十七日一天热闹而已,所以,顶多是十六日晚上才到宵山看热闹……”然而凯瑞与卡特琳娜到达京都已是深秋,早已过了看热闹的时光。它给她们的感觉,是毛毛细雨绵绵密密地落满京都。她们共撑一柄日本小伞,头发和衣服都被打湿了,但丝毫未减细品京都的雅兴。
京都是宁静的。重峦叠翠、烟雾空蒙中,清水寺的山门宝塔此刻就在她们眼前,它塔尖、修长似剑,在细雨霏霏中更显峭拔之势。而镀金的金阁寺在雨中光彩夺目,景像神奇。尤其是山谷间飘起一缕轻岚,在空谷中白纱一般地游动,使凯瑞想起喜多郎。喜多郎的声音是动听的。
凯瑞背着卡特琳娜,偷看一眼阿芒的照片。然后悄悄地与他说:京都树多。在夏天每一株高高矮矮的树中,都藏着不计其数的力不竭、声不嘶的蝉。金阁寺一株600年的古松上,夏蝉会吱啦啦鸣叫不休。这株古松,被园艺人修葺成船的形状,名为“松之舟”。因为日本最早的一切都是渡海从朝鲜和中国学来的,船就成了日本的崇拜物。现在这株古松所有的松针都挂满雨珠,珠光宝气,宛如一只珍珠船,景色很是美丽。当然最美的景色,无论什么时候都是美的。就好比一个真正美丽的女人,无论青春年少还是满头银丝,她都美。美丽是一种气质。只有气质美,才是永恒的美。
凯瑞仿佛听到阿芒说好、很好的声音。于是她又继续说:京都的气质在于它的宁静和古老。古老的皇室、豪门巨宅、庙宇寺观,举目皆是;国宝文物,低头可见。然而这些都是死去时光的东西,静止的东西,它并不能真正吸引她们。吸引她们的是赤足走在二条城回廊地板上的触觉。二条城的走廊铺的是有名的“夜莺地板”,踩上去一步一叮当,明知来自足下,却像是发自远处的细细风铃。幕府大将军德川家康让人设计了这样别出心裁的玩艺,倒不是效法中国的吴王夫差为美人莲步配音响——他才没有那么浪漫。这是防刺客用的。轻功再好的“忍者”潜入屋内,也无法避免“夜莺地板”发出的嘤咛。
凯瑞与卡特琳娜在京都玩得很开心。自从她与阿芒一路阴阳对话后,她忽然觉得开朗多了。原来阿芒一直可以这样陪伴她。她感到很欣慰。这会儿她在宾馆的沙发上,翻看一部日本古代诗人良宽的诗集。良宽也是阿芒喜欢的日本古代诗人之一。良宽不仅咏诗、坐禅念佛,就是与孩童们一起玩耍,也是悠游于尘世之外的。在他的诗或歌里,时常咏唱这种心情。在实利至上的成|人看来,这无疑是属于“痴”之类的游戏,但这却是他内心世界向一个清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