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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心没听到温士元说什么。
他在问陈律师:“查到什么?”
“对方是一个领取失业救济金的盲人,叫张祖佑,今年三十八岁。”温士元不出声。
陈律师说下去:“燕阳同他是假结婚,你放心。”
温士元微笑,“我有什么不放心?”
陈律师看着他,“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温士元说:“那的确是获得护照的最快途径。”
“英雄莫论出身。”
温士元感喟:“世上甚多传奇。”
“长得美,叫传奇,长得不美,叫坎坷。”
秘书邓甜琛说:“有最新消息传真过来。”
温士元过去一看,“咦。”“什么事?”
“那张祖佑原来是一名写作人。”
陈律师也深深称奇,“很好哇,自力更生,值得敬佩。”
“这是他照片。”
照片中的高瘦个子略为憔悴,却有股书卷气。
“呵,并非蛇虫鼠蚁。”温士元略觉放心。
他随即怔住,咦,要他放心或是焦虑干什么,他与她不过数面之缘。
陈律师说下去:“这件事有人证、有物证,看上去千真万确,燕阳一定不能否认。”温士元点点头。
“但是,也千万别承认假结婚,否则,惊动移民局可就烦了。”
他搔头,“处理这件事难度甚高。”
陈律师微笑,“可不是考智能。”
“今晚观众席一定嘘声震天。”
邓甜琛却笑,“不见得。”
温士元抬起头来。陈律师也笑,“你会踩她台吗?”
“我当然不会。”
“那么,其它人大抵也不会,燕阳是那种罕见的拥有观众缘的人,不信,看今晚好了。”
司机阿忠买来新鲜热辣饭菜,大家都饿了,坐下吃饭。
温士元说:“阿忠,把袁妈叫来负责三餐。”
陈本欣笑,“你想把整个家搬过来?不如叫燕阳到你家住。”一言提醒梦中人。他斟出一杯啤酒,踌躇半晌。
陈本欣笑吟吟,像是看透他在想些什么,“不过,记住,请客容易送客难。”
这样挪揄他,他都不出声,看样子他对她,确有三分认真。
这时,从心闻到饭香,走出来,惺忪地问:“你们吃饭?”
“过来。”温士元连忙让位,“给你留了龙虾炒饭。”
从心漱过口便坐下吃饭,到底年轻,不顾一切,吃饱再说,逃命、说谎、选美,都需要力气。
温士元问阿忠:“楼下还有没有记者?”
阿忠答:“愈聚愈多,电视台本身也派来记者。”
温士元居然有点高兴,“我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
陈本欣答:“要叫记者蜂拥而出,说难不难,说易也真不易。”从心好象没听到似的,只管吃饭,只当他们在说别人。咦,根本燕阳就是另外一个人,她是周从心,大可置之度外,捱过今晚再说。
从心抬起头来,他们看到她恢复了七成神采,大眼睛不再凄惶。
好家伙,又站起来了。做人,是该有这样的勇气。这时,邓甜琛去听电话,转过头来说:“电视台说现在就派专车来接。”
陈本欣说:“叫他们尽管把车子驶来,在前门停,但我们会自己乘车往电视台。”
邓讲了几句,放下电话,“该出发了。”
从心深深吸进一口气,她挺起胸膛,镇静地说:“我准备好了。”
温士元吩咐:“甜琛,你整晚跟住燕阳。”
陈律师问:“你呢?”
“我,”他略为?腆,“我回家看电视。”
陈本欣说:“我回办公室,有事随时叫我。”
温士元点头,“阿忠,你负责接送,打醒精神,有什么闪失,惟你是问。”
从心换上球鞋,预备出发。她本来想与张祖佑联络,报告现况,可是实在抽不出时间,况且,又怎样交代这件事呢,从心词穷。他们自后门出去,安全上了车,前门的记者仍在守候,有一两个人发现后追上来,已经来不及。
从心平安抵达电视台,可是那里也围满了记者,奇怪,还有没有记者去做国际新闻?
从心一下车,就听到问题四面八方涌上来。
“燕阳,你是否拋夫弃子前来选美?”
“你的身世究竟是什么一回事?”
“把真相说出来听!”
“你是否一个虚荣的女子,为着目的不择手段?”
“你住在什么人家里?我们查过你呈报的地址,业主姓温,他是你什么人?”
“这辆大车可属于你男朋友?”从心一言不发。
他们在追问燕阳,又不是她,她怎样回答呢。
可是闪光灯照耀得整个电视台门口都亮起来。
邓甜琛保护她进去。
在化妆间见到其它参选的女孩,奇怪,她们鸦雀无声,平时尖酸刻薄,嘴舌不停的一干人,此刻真看到了大阵仗,反而不知如何反应。
化妆师过来替从心妆扮。
邓甜琛跟住温氏那么久,颇见过一些大场面,与负责人谈了几句,向工作人员说几句好话,又一直称赞保母够关照,之后,她坐下来看小说。
如果当事人够冷静,好事之徒就一筹莫展,你们要看好戏?戏,什么戏?
艳阳天……六
六
一边打扮,从心一边看着镜子里的人,呵,一个被生母抛弃在一棵槐树下的孤婴,不知怎地,神推鬼拥,竟然活了下来,长大成人,到了今天。还有什么看不开的事,想到这□,不禁豁然开朗,从心嫣然一笑,镜中的她,真的色若春晓。更衣时她吸进一口气,拉上翠绿色织锦窄身旗袍拉链,有人忍不住称赞:“真是历届最漂亮的选美皇后。”
她镇静地踏上台板。因为一点挂虑也没有,所以表现更加大方成熟,博得掌声如雷。
最后一关,司仪问一个严肃问题:“燕小姐,作为华侨,你对海外华人有什么盼望?”
事先准备好的台词比较圆滑、简单,从心照□演说一遍,但是忽然自己加上结尾:“我希望华裔团结,说普通话、广东话、福建话的全是华人,还有,乘飞机去的不要瞧不起搭火车的,坐车的别轻视走路的,切勿互相排挤,须彼此爱护。”
台下忽然静了几刻钟,司仪□□一把汗。接□,有人高声叫好,有人喝彩,有人站起来拍手。
温士元在家□边喝啤酒边看电视,到这个时候,才喃喃说:“了不起,燕阳,真勇敢。”
宣布赛果时从心并没有专心听叫名,她在想,明日后,她该回乡去探访信义婆了。
“第二名是燕阳。”
她没有站出来。
“燕阳!”
身边有人推她,呵,第二名,她居然得到亚军,假水钻皇冠戴到她头上,从心泪盈于睫。冠军是名英国文学硕士生,平日对从心还算和气。
从心到后台借了邓甜琛的手提电话打到张家。
“我得了第二名。”她哽咽地报告。
“闹出了一点新闻,还有第二,算是不错了。”他什么都知道。
“真不好意思,干扰你平静的生活。”
“那算是什么,你别放在心上。”
“子彤好吗,我真想念他。”
“我们等你。”
“明日我会去探婆婆。”
“那是应该的,速去速回。”
邓甜琛叫她,她挂上电话。
“燕阳,这位是祈又荣导演。”
从心点点头,披上外套,预备离去。
祈导演笑,“外边记者布下了阵,你怎么走得了?”
从心不由得对这位女导演有点好感。
“可否约你谈谈拍电影的事?”
这么快,台前得了奖,台后就有人谈合约,她已经找到了青云路?
邓甜琛说:“又荣,放心,我会帮你约时间。”
导演笑,“谢谢你,老同学。”
原来是同窗,从心很羡慕,她就没有旧同学。
导演说:“开我的车走吧。”
邓甜琛把一顶渔夫帽交给从心。
从心被工作人员带到天台,再走到另一边停车场。她松一口气,抬头一看,原来是星光灿烂,空气意外地冷冽清新。从心有点凄惶。可是来不及伤春悲秋,邓甜琛已催她上车,一溜□似把车开走。功德圆满了,从心闭上眼睛。
只听得邓甜琛轻轻问:“可要召开记者招待会,一次过回答或声明不会回答任何问题。”
从心微笑,“政府有无规定私人事件必须交代清楚?”
“当然没有。”
“那就恕不多讲了。”
“好。”邓甜琛喝彩。
“你也赞成?”
“这年头愿意不说话的人愈来愈少。”
从心喃喃说:“不说话的女人。”忍不住神经质地笑出声来。
“像不像个戏名?”
“为何那么多人说个不停?”
“宣传呀,世上没有好宣传或是坏宣传,宣传就是宣传,都希望红起来,或是红一日两日、一月两月也好。”
从心叹息一声。
邓甜琛说下去:“英雄不论出身,美国新晋民歌手珠儿不久之前还住在一辆福士车□,无家可归,成名之后,身家亿万,穿华服戴珠宝做时尚杂志封面。”所以商业社会那样重视功利。
从心忽然说:“这条路不对了,我们不是回家去吗?”
邓甜琛答:“怎么回家呢,守满记者,到朋友家暂住一晚可好?”都事先安排好了。
“那位朋友是谁?”从心镇定地问。
邓有点尴尬,“温士元。”可是从心只点点头。
车子往山上驶去,不久到一间小洋房面前停住。
有人迎出来,正是温士元。他替她开车门,“燕阳,要是你不愿意,我立刻送你到酒店。”
从心只是答:“没问题。”反正处处为家。
他松口气,请从心进屋。
从心转头说:“我真怕王小姐不高兴。”
又一次,温士元像是忘记世上有王书娴这个人,“谁?”
“你的女朋友王小组。”
“她,呵,我的朋友即是她的朋友,她会明白。”
从心看□他。
她不相信世上有那样大方的女子。
温士元双手插在口袋□,只是嘻嘻笑。
小洋房布置得十分雅致,墙上挂□多幅彩色缤纷的抽象油画做装饰。从心走过去细细欣赏。
温士元在一旁介绍:“大建筑师勒卡甫亚尔的作品;我自十年前开始收集他的油画,他大部分作品在东京。”
从心坐下来,温士元斟一杯汽酒给她。
从心说:“你懂得真多。”
“要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与你分享。”
从心不语。
“你喝的香槟叫克鲁格,有时候,克鲁格不标明年份,因有声名保证,所有这个牌子产品都是香槟之王。”
从心却抬起头来困惑地问:“你背□女友招待别的异性,难道一点不觉羞愧?”温士元不出声。
从心轻轻说:“哗,人心叵测。”
温士元想申辩:“我──”
从心笑笑放下酒杯,“我倦了。”
穿□极细高跟鞋子走了一晚,不知多累,她到客房沐浴。在热水莲篷下她静静思索,电光石火间,豁然大悟。她立刻里上大浴袍跑出浴室去找温士元。
他在书房听爵士音乐。
从心笑□说:“我明白了。”
他转过头来,“明白什么?”
他看到出水芙蓉似的她,不禁呆住,他记得第一次见到她时,她也是穿□大浴袍,此刻的她额角还点缀□亮晶晶的水珠,他从未试过这样强烈需要拥有一个异性,不是逢场作戏,他想与她长相厮守。
温士元觉得迷惘,他咳嗽一声,“明白什么?”
从心伸出袖子抹去额上水滴,笑□走近一步,“根本没有王书娴这个人是不是?”
温士元退后一步,“哎呀,你真聪明,被你猜到了,我们无意欺骗你。”
从心反而高兴,她不想一个好心女子有所误会。
“王书娴是家母的名字。”
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