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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假公主(下)-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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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璎


第一章

过午的天气有些不稳定,山荫里凉风阵阵,间些飘几丝毛毛雨,弥漫着一股秋台欲来的气息。

红砖外墙的官宅如往常般宁静,二楼阳台外的两只大红灯笼随风摇动,围墙里几株洋紫荆盛开着艳紫色的大花,开满了树头,大黑狗仍然趴睡在庭园里与旁边几盆娇小玲珑的长果朝天椒作伴,浑然不知老主人的生命已随着时间渐渐消失,即将画上句点。

胡景南与医师退出了主卧室,将空间留给刚刚才赶回来的官另竣。室内沉寂着,只听得到落地窗外的呼呼风声。

官另竣不发一语望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老人,他的心情沉痛而无力,看到老人的生命力正一点一滴的消失,他却什么也不能做。“总经理……”站在他身后的刘菩洁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才好。

原本他们在饭店餐厅招待贵宾,临时接到胡伯的电话,说是老总裁病危,情况很不乐观,他匆匆向客人致歉,飞快赶回祖屋来。

而现在,老总裁的病情算是暂时稳定下来了,却变成他极度不稳定,光看他握紧的拳头就知道,他正在拼命压抑自己的情绪,她真的很担心他。

她真不敢想像老总裁如果病故了,他会有多伤心,如果他肯把心情发泄出来就好了,可是他什么也不愿多讲,让旁人只能干着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官另竣依然驻立在老人床前,连身体也没有动一下。

刘菩沽看不见他的表情,正想着再这样站下去也不是办法时,胡景南开门进来了。“你们出来吧,老爷已经睡了,让他好好休息,医生也有事要跟少爷商量。”

刘菩沽松了口气,她偷觑了一眼官另竣,看到他面无表情,她心折的叹了一声,这样的他,多么让她迷恋碍…三人走出房间,医生坐在一楼客厅里等着,佣人为大家上了茶后退开。

官另竣眯眼看向玻璃窗,外头已经飘起了毛毛细雨,乌云密布,太阳完全隐没了,待会可能会下一场雨。

蓦然,轰隆一声,闪电划破天际,他的心同时也划过了一阵尖锐的痛楚。爷爷不可以走……因为他还没做出一点成绩来,所以他不能走。接管逸枫山庄两年来,他只有守成,并没有突破,他还要好好表现,表现给爷爷看,所以他不能走,一定不能走!

“另竣,你爷爷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刚才紧急抢救的过程很危险,我也不能保证每一次都能像今天这么幸运,你要不要考虑将他转到医院住院治疗,这样比较安全。”

李医生语重心长的说,他治疗官尧生多年,和官家已经像家人一样了。“他不会肯的。”官另竣的眉心深蹙着,他双手交握成拳,紧紧拧着。

老人家很固执,坚持不入院,他曾说,就算死,他也要死在家里,任何人都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爷爷的性格,就跟他这个孙子一样拗。离开宅邸,雨丝依旧绵绵,司机驾着轿车过来接人。

车里,一片凝肃,气氛沉得化不开,官另竣凝视着前方,除了规律摆动的车窗雨刷,车厢里一点声响都没有。

“总经理——”刘菩洁清了清喉咙试着找话题攀谈。“有部电影……嗯,我听说口碑不错,您……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电影?”

她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邀请他,希望自己能陪他出去散散心,让他暂时忘却忧烦。

她侧着螓首看他,温柔的凝视着他深幽的黑眸,等待他的回答。

“你自己去。”许久,刚冷的声音从官另竣唇中逸出,毫无表情的脸孔仍旧直视着前方,眼里的寥落却真真切切。

她不敢搭腔了,连叹息都不敢,他的神魂显然不在这里,她要如何才能安慰他呢?

※※※※※※※※※※※※※※※※※※※※※※

“碧云天、黄叶地、满地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当兵去……”紫堂冬嘴里胡乱诌着往湖畔走去,企图扫去胸中的郁闷。有位女客人说把丝巾掉在湖畔了,她要去替客人找回来,据说那条丝巾很昂贵,是女客人的老公送给她的四十岁生日礼物,且也是他们结婚满二十年的纪念,意义重大,她奉命非找到不可。

当然,她的郁闷不是因为要替客人找丝巾,而是因为早上她拨了一通电话回日本紫堂家的原故。

她真恨自己干嘛手痒,禁不住想念大妈的心情拨了那通该死的电话。

管家告诉她,她大哥紫堂夏和大嫂裴心亮还在希腊渡蜜月,暂时没有回来的打算,她父亲和几位政府高官在关岛的乡村俱乐部打高尔夫球,而她心心念念的大妈则偷闲和朋友到北海道泡汤去了。

她气愤的把电话挂断,自己一个人生闷气生了好久。全跑去渡假了,都没有人关心她,她不见了,他们居然一点也不在乎她的死活,还有心情玩?难道他们不记得她的生日快到了吗?大妈今年不帮她办生日派对了吗?她的大学死党都等着参加呢,要是就这样无疾取消,她的面子往哪儿搁?

真的好过分,她只不过是一时心情不好离家出走,他们就不要她这个紫堂家的女儿了吗?

好,既然没人关心她,那她也不要回去,干脆就让她老死在台湾好了,反正她是在台湾出生的,生在这里死在这里,也算有始有终。

可是,她真的好不甘心哦,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在紫堂家的存在价值的她,首度对自己的存在感到怀疑。大妈不疼她了吗?呜呜……她可以接受小夏哥别有所爱,可是她真的不能接受大妈不疼她,虽然她已经不再是个需要妈妈保护的小女孩了,但大妈对她来说格外重要,她一辈子都想拥有这份甜蜜的母爱。

少女时期她甚至常常会幻想,她是大妈生的亲女儿,小夏哥才是外面抱回来的私生子,然后,她要和大妈有着一模一样的圆脸孔,走出去,人家都会惊叹的说她们母女长得好像!

但这些毕竟都只是幻想,除了乐天派满像她大妈之外,她的长相和大部分的性情都承袭了生母,有一种别人很羡慕的潇洒风情,漂亮的眉目更是她大妈常拿来夸口的紫堂家骄傲。

而现在,她这个紫堂家的骄傲却没人要理睬,她真的觉得很伤心又很委屈,那些日本人真没良心,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几年,难道他们都不会想她吗?只有她自己在这里好想他们……一阵风吹过,卷起满地的枯黄枫叶,紫堂冬看着眼前的美景,几乎呆了。

“哇,好美!”她忘了嘀咕抱怨,乐得在风里转圈圈。刚刚下了一阵毛毛雨,林里有雨水的味道,她喜欢这种味道,就连空气都清新了起来。

不过那条丝巾可就不妙了,她得赶快找到丝巾才行,混太久,石经理肯定又要叉起腰来训人了。

她收起玩心了,加快脚步往湖畔走,却在接近绿湖时缓缓慢下了脚步。

湖畔的对面是一大片动人的相思树,有个男人坐在湖畔。

她怎么办才好呢?不能打扰客人,可是她又非要过去找丝巾不可,那穿西装的背影感觉有点熟悉,她好像在哪里见过……正在为难犹豫之时,传来压抑的低泣声让她感到很惊讶。

哦,他在哭耶。

她靠近那个抖动的刚毅背影,站在背影斜后方,慢慢侧身……然后弯身,动作不敢太大,怕惊扰了对方的情绪。

她看到了,很惊讶的发现坐在湖畔痛哭的人竟然是官另竣!

※※※※※※※※※※※※※

林里有着雨后的树木清香,除了沉痛压抑的泣声,风与枫叶轻曳以外,没有别的声响。

“总经理!”她惊呼一声,忘了自己刚刚说不惊扰客人情绪的那份体贴。

痛哭的男人没有抬头,整个面孔埋在掌心中,尽情的哭。

紫堂冬了解的坐了下来,她也有这种痛哭的经验,就像小夏哥决定婚期的那天晚上,她也是这样埋在被子里哭,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她。

她静静陪坐在他身边,直到他情绪渐渐平稳,哭声渐歇。

“好点了吗?”她把身上的围裙解下来递给他。“没带面纸,只有这个,你将就擦一擦吧。”

他也没跟她客气,接过白色围裙,胡乱往脸上抹净。

他总算抬起头来了,黑发凌乱、眼睛红肿,神情哀戚而忧郁。

“好点了吗?”她看着他轻声问,那张有别于以往的凄惶面孔,让她的心跳了一下。

虽然男儿有泪不轻弹,但看他这样,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并不觉得他软弱,反而涌起一股想要陪伴他的情绪。

官另竣吸了吸鼻子,刚毅的唇紧紧抿着,黑眸飘驻到湖水上。

“我父亲早年有很严重的外遇问题,母亲一直活在没有丈夫疼爱的痛苦中,后来,母亲再也无法忍受父亲和他的外遇而找上了他们,父亲载着情人飞车离开,母亲也驾车狂追,结果是,他们三个都死了。”紫堂冬讶异的瞪圆了眼,好……可怕。

她打了个寒颤,想到他同时失去双亲,他一定很难过。

“我的情绪,在他们没死之前一直隐忍着,默默忍受家庭的不温暖,但是自从他们死后,我开始变得愤世嫉俗、性格扭曲,没人管得动我。”

那些自己当时也不明白的叛逆过往,后来回想起来,才知道是自己对父母不满的报复,他恨他们没有让他爱他们的机会就死了,也恨他们为了自己的私欲,从没有顾及他的感受,就这样丢下他一个人走了。

“爷爷是我唯一的亲人,他管我管得严,也管得凶,他想用日式的教条来约束、教育我,我却变本加厉的叛逆。”

那段时间,是他们祖孙摩擦最大的时候,每天两人面对面的开骂,他爷爷常被他气得身体受不了,高血压发作。

“后来,我更坏了。”他眼神一暗。“加入了帮派,吸毒、打架、闹事、聚赌、能干的坏勾当,我全干了,那天遇到的那些小混混,就是当年跟我一起混过的兄弟。”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像深埋在地底的虫,只靠着蠕动过日子,大脑停止了运作,不会思想也不愿思想,每天酗酒来麻痹自己。

“接下来,人生最大的一场风暴席卷了我的生命,也改变了一切。”

紫堂冬屏息凝神的听着,不由得跟着紧张起来。

“有一天晚上,我照例和兄弟们在舞厅疯狂玩乐、喀药,忽然之间,有另一个帮派进来闹事,我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国事,灯亮的时候,有把刀在我手里,有人躺在地上汩汩的流血,我的兄弟全不见踪影,有十五个人对警方说,人是我杀的。”

她忍不住倒抽了口气,有种天眩地转的感觉,杀人这种事情,跟她这个向来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事情。

“我因为杀人罪而被起诉,爷爷动员了所有人脉关系和金钱,还是救不了我,我莫名其妙成了替死鬼,被少年法庭判以五年徒刑。”

那是他人生最痛苦的一段日子,在狱中,他从少年变成了青年,但是他的智慧却没有因此而增长,幼稚的思想也没有因这样的风浪而成热。

那段时间,他不但拒绝他爷爷的会面,也拒绝开口说话。

他觉得自己倒霉、自己命苦,已经失去了父母,却还要坐冤狱,他怨爷爷不替他想办法,也怨这个世界遗弃了他。

※※※※※※※※※※※※※※※※※※

他继续陈述,她继续倾听,黄昏晚风在山林间轻拂,红枫发出沙沙声响。

“踏人少年监狱的那一天,我才十七岁,心里充满了恐惧与无助。”他顿了顿,感慨万千。“走出监狱那一天,我已经二十二岁,心里还是充满了恐惧与无助,不知该何去何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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