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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报童买了两份新报。
那报童竟然认得她,正是当日高桥曾向买过报的少年,那少年见她十分殷情,一说才知原也是看了她那篇鉴宝新闻后的小粉丝。
两人随口聊了起来,恰在这时,有人唤了轻悠一声,轻悠看去,目光微凝。
“陆先生。”来人正是曾经在银行帮轻悠解过围的国民政府的外交官陆维德,其身后走出一男子,正是唤轻悠的姜恺之。
姜恺之又恢复了往日她熟悉的作风,一身体面干净的中山服,右手还是打着绷带挂在胸口,面容修理得十分整洁,一扫前日两人相见时的颓废病态,头发被发腊打得规整又不失几分随意地于额前落下几缕,只是那双眸子黯沉得厉害。
他虽笑着,如沐春风般温柔和煦,可到底心境不同,她不敢直视那双眼。
“轻悠,这么早,你就早起给杨先生买报纸打香粥么?”姜恺之问。
“恺之,你的伤,不要紧吧?”轻悠没有回答。
姜恺之瞥了眼那包瓷盅,“还死不了,早前刚回南京时,除了这只手臂,下面两条腿也是挂着的。”
他呵笑了两声,口气是她听惯的轻松打趣儿,可入了耳已化成一片沉重。
她垂下眼,“那你要保重身体,该多休息,不用起得这么早。”
他凑近她,轻声问,“轻悠,我和维德要去那荷兰公馆谈爆炸案的事,我一定会救出陈卫,他完全是被黑龙组的人利用。而据我所知,黑龙组二当家早就被织田亚夫收买了,否则他们的大当家钱绅也不会这么快就倒台被人指正。”
轻悠抬起头,姜恺之笑得温柔,目光却锐利异常,她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心头不由一跳。
姜恺之看着微微后退了一步的女子,继续道,“轻悠,你还没说,你起这么一大早的,不会只是买香粥吧?”
“恺之,我……家里来急电,我很快就要回芙蓉城。”
姜恺之目光闪了闪,抬起手伸向轻悠,轻悠立即又退了一步,盯着他的目光有些警惕,他眸底窜过一抹惊凉,垂下的手在身侧握成了拳。
“你已经四年没回过家,路上多加小心。有什么需要……呵,现在应该有更合适的人陪你回家了,我的担心倒是多余。祝你一路顺风吧!”
“嗯,你们一定还有事忙吧,我不耽搁你们了。”
轻悠点点头,就要上洋车,错身时,姜恺之突然抓住她,她紧张地抱住汤盅。姜恺之的面上闪过一抹明愤恨,随即又被淡笑取代。
他倾身在她耳边低语,“轻悠,陈卫关在东晁的元帅府监狱,我听说那个元帅大人刑讯逼供极有一套,陈卫可能会忍不住屈打成招。如果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帮陈卫在他面前输通一下?”
轻悠愕然,“我……”
“我怕就算三国会审,织田亚夫也不会放过陈卫。其实,陈卫的母亲是将带大我的乳娘,他对我来说就像亲弟弟一样。”
“恺之,这件事……”
姜恺之又是一笑,“唉,算了。瞧我为了陈卫的事都急昏头了,你一个女孩家,哪里适合插手管这些男人的事。别多想,你快去办你的事吧!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别客气。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吧?”
他忽又退开身,朝她伸出手,她看着那张熟悉的温暖大掌,发现眼前这个眉眼带笑,眼底尽是阴霾之色的男子,突然感觉有些陌生。
她举起手,他立即抓住,重重一握,她疼得蹙起眉尖。
突然一声尖厉的喇叭声响起,一辆黑色轿车突地朝他们冲了过来,速度之快,见之者都骇然后退,轿车一下刹住,将将停在他们面前一臂之距,带来的晨风刮过面颊,有海边的腥咸味儿。
车上下来一人,高挑精壮的身子,一袭笔挺的黑色军装,棕色武装带束出挺拨腰身,黑亮的军靴一叩地,踏出一片沉寂,四周的空气似乎都因他的到来而紧绷起来。
织田亚夫目光扫过那双紧握的手,轻悠立即脱了开去。
他几步上前,伸手将轻悠揽进怀里,低头时眉目一柔,说,“早上打电话去杨宅,说你已经出门来给我送粥了。最近时局还不稳定,不要一个人外出。”
说着,也不等她应,抬头直视姜恺之,勾唇一笑,“姜中校,气色不错。听我的秘书说,你们跟我是九点钟的约。现在我要和我的小未婚妻去吃早餐,暂不奉陪,回头见。”
姜恺之凝眉看着织田亚夫拥着轻悠离开,陆维德急忙上前相应,出了一身冷汗。
“三少,您没必要跟那轩辕小姐说那么多。就算织田亚夫宠着她,也不可能因她就耽搁大事。”
“我知道。”
姜恺之转身就走,袖底拳头紧握。
陆维德心下叹气,急追上。
“三少,您这又是何必,天涯何处无芳草啊!为了个女人跟那个东晁元帅相斗,真的是得不偿失。”
“维德兄,你以为我真是个意气用事的莽撞少年么?该说什么话,该做什么事,我比谁都清楚!”
陆维德一愣,再见男子眉宇间深笼的阴鸷之色,不由肃然。
……
轻悠感觉男人不太高兴,但她并不特别在意,到了公馆后,见桌上已经备好了早餐,也将自己熬好的粥盛了出来,送到男人面前。
他立即蹙眉,“什么东西?”
她勺上一勺,吹了吹,还试了下温度,“给你清热解咳的,偿一口。”
“本帅不吃别人的口水。”
她心下啐了一句,张嘴就吃下一勺,赞叹,“味道真的不错,我吃过了,保证没问题不会毒害你的。”
他浓眉一挑,颇有几分杀气,“我说了,我不吃别人的……”
她砰地将碗掼到桌上,哼道,“人家天没亮就起来熬了整整两个小时的粥。既然有人不识好歹,非说不食人口水,那之前余下的十个吻也不必清算了,就此了结,别过。”
说着,抬起屁股就要走人,不过还屁股还没离开沙发垫子,一双手臂如期出现,将她拉了回去,耳边传来男人闷闷的一声“我吃”。
她心底就乐了。心说,都这么大人了,还耍脾气,真是丢脸。
当然,她也不敢真当着元帅大人面,羞他的脸,索性也随了元帅大人的好意,吃起他给她准备的东西。
这出清晨的小小小妒嫉事件,就此揭过。
稍时,她说起回芙蓉城的事,“我觉得,娘不会骗我。依我当年离家的情形,若非事情真严重到连父亲都束手无策,否则娘不会给我打这样一份报告。我想,家里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嗯,我已经让高桥去给你订火车票,最快你今晚就可以出发回芙蓉城,明天晚上应该能到。”他顿了一下,才道,“现在你最好再给你娘发个电报,让人去车站接你。”
她放下筷子,看着他,“亚夫。”
“港城爆炸案的事,我暂时走不开。”
她失望地垂下眼,轻轻“哦”了一声。
他看了看她,放下筷子,擦了嘴,拿起一旁的报纸看了起来。
她也觉得有些食不知味,没想到自己还没开口说,他就把后路给堵死了。
“亚夫,我想问你一件事。”
“说。”他头也不抬。
“那年,你为什么要带我去拜祭你母亲,紫樱婶婶?”
“顺道罢了。”
“真的?”
“那你顺道带多少女孩去祭拜过?”
他捏着报纸的手明显收缩了一下,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几字,“就你一个。”
“出云公主都没有吗?”
他抬头瞪她一眼,不答。
她暗自吁了口气,喃喃道,“当时我就想,你带我见你母亲,如果紫樱婶婶还在的话,她……会不会喜欢我这个儿媳妇。”
“我挑的,她都会喜欢。”
“可是我以前听说,紫樱婶婶中意的是你娶出云公主。”
他将报纸一折,声音重了,“谁说的!”
“哎,你别管谁说的。反正,你以前是跟公主有婚约,我这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坏人美好姻缘的坏女孩。”
“胡说!”他又将她搂了回来,捻着她的下巴,让她看着他,“你以前不是说要做新时代女性么?你们这里的新文化运动,不都提倡女性追求婚姻自主,自由恋爱。东晁早在四年前也在搞这个新生活运动。只准你做新时代女性,本元帅想做个新时代男性,也不行么!”
“那你说,我长得没出云美,又没出云温柔贤惠,她算是被紫樱婶婶一手带大,一定更跟婶婶帖心。我的墨宝绘画,都不如出云。家世也没她好,她还是个公主。而且,还那么笨,你也老说我是个笨蛋,我怎么有资格当你们家的……”
这堆啰嗦被男人用嘴封了个干净,好半晌才气喘吁吁地放开她,不知是生气,还是那啥的。
他揉着她的头说,“不要胡思乱想。我认定的人,母亲只会祝福我。况且,你是他喜欢的男人一手养大的宝贝疙瘩,爱屋及乌,只有更喜欢。”
她爬在他胸口,眼眸明亮地看着他,“亚夫,我懂。那,你能不能忙完这段的事儿,抽个小空到芙蓉城来……我只是希望,至少我们的婚事能得到长辈的祝福,你也能得到我娘的认可。好不好?”
她前思后想,还是将小叔的话压后处理,以免引起他反弹。
他蹙着眉,“我想,只用取得你父母的同意便可,至于轩辕清华,我不想跟他有半分瓜葛。”
“亚夫……”
“我会派人送你回老家。”
她还想劝说,他便拿公务繁忙打发她。她很无奈,只得收拾碗盘打道回府。
将离开时,高桥和一个人到来。
高桥见到轻悠,说由于华中地区的军阀内乱,道路运输受到影响,去芙蓉城的火车票一周只有一趟了,这票要下周才拿得到。
另一个来人,上前笑拉着轻悠的手行了个吻手礼,道,“轩辕小姐,好久不见,您越来越漂亮可爱了。难怪亚夫这千里迢迢地来亚国,按最初计划本来是要坐镇上海租界当总指挥,却临时改道来了港城。这故人好不容易见个面,怎么就急着要走?这可不得好好聚上一聚。”
“清木先生,谢谢您的盛情,轻悠还有要事要办,改日电话联系吧。”轻悠对这几个家伙的印象都不太好,收了手就要走人。
清木义政却追了出去,说,“小姐真不愿多留几日?”
轻悠只道,“家中有急事,恐怕不能。”
“稍后,除了阿澈他们要过来述职,还有一位叫龙村的陆军少将也要来。”
龙村治也么?的确是非常难得,当年一别,也有四年未见了。可现在物是人非,她已经不想再见这个人了。
清木义政又道,“亚夫一心想娶小姐为妻,相信小姐已经知道四年前的事了。不过,他向来做事都不喜欢跟旁人解释太多,有时候,难免被人误会了,也自己掖着自责。此次跟英国的和谈,还是三天前他给我派急电,让我过来处理。我还说这么着急,到底为甚,不曾想,原来小姐在此。”
轻悠心下一震,想到杨记的贷款还款日顶多只能拖个一两日,她把重注都押在股票上,若是和谈消息一日不正式公布,她的计划满盘皆输。她不想让他插手,他知道她固执意气,绝不会应承他的帮助欠他人情,便只能从旁帮忙。
越想那一番百转心思,越不敢深究,莫名地心就被悬得高高的,激动又不安,甜蜜又苦涩,心疼又感动,明明高兴,却想落泪。
------题外话------
这个时候貌似很多亲都放假了吧?秋祝大家寒假快乐,嘿嘿,大发利势。某些亲可能还在归家途中哦,祝一路平安。嗯,马上我们家悠悠也要回家啦,以秋以前的经验就是刚回家时都是宝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