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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悠抚着胸口直喘气儿,看着这一幕,也不禁有些难过。
屠云之前说到马毅时,也曾提到过,马毅为人十分忠毅,平生也最喜欢听《三国演义》,且在《三国》中最喜欢的角色也就是忠肝义胆的“关云长”。
当年马毅数次救老大帅于生死危难之中,老大帅为感谢这位年轻的部下,就投其所好地为他打造了这把关公大刀,赠为其四十岁的大寿礼。
马毅十分喜欢,十多年来,每日必要操刀晨练,还说要将此刀做为家传之宝,代代相传。
其中情意深厚,绝非三言两语可说。
当前情形,屠云会有多么为难,早就料到,可也不得不为。
刘锡明立即接道,“少帅,马将军说的没错,现在英法两国已经抛弃了姜家,咱们只要加把油,定能取而代之。他们可以联合帝国势力,为什么我们不能联合东晁的力量,将之……”
咬牙沉声间,他竖起手刀做势切下,俨然是要屠云趁火打劫。
屠云拧眉不语。
陆维新立即上前大喝,“绝对不行。我炎黄子孙就是再不济,也不能与虎谋皮,跟豺狼虎豹为友,那只能是自取灭亡啊!少帅,您千万要三思而后行,东晁帝国现在倾吞我亚国多少河山,杀害我亚国多少同胞,跟这种人合作,那就是大逆之罪,未来就是咱们死了,也要被后世子孙骂的啊!就算是老大帅人在,也不会同意您跟洋鬼子合作的。”
刘锡明立即冷笑,“陆大部长,凭什么姜家可以跟英法合作,我们就不能跟东晁合作了。你这不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吗?”
马毅喝道,“什么东洋鬼子,姜家青狗子,咱们都不屑与之。少帅,咱们有自己的兵,自己的枪炮,咱们靠自己也能打下一片江山。”
眼下情势僵峙住,轻悠想给屠云递消息,可惜被众人拦着。
十郎更有些激动地唤了她一声,投来的目光,极为不赞同,这让她心下有些不安。
屠云低吼一声,“都别吵了!你们都给我回去,今天不是讨论这件事的时候。”
马毅又急了,看着轻悠直往屠云身边凑,跳起来冲上前就挡住两方人,叫道,“阿云,现在军心都被这些狐男狗女搅浑了,我来的时候,兄弟心都慌了呀!要是你现在还不表态,万一姜家大军突然杀来,我们可怎么是好。无论如何,今天你得把这事儿定了,也是给大家吃颗定心丸哪!”
刘锡明也赶紧接道,“马将军所言不假。自打少帅您任他们住在帅府里,外面就传得风风火火,虽然您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流言蜚语就是无形的刀,能杀人于无形。少帅,咱们就是再不济,也不能投降国民政府,给别人当二等士兵。”
轻悠也不管十郎的阻拦,叫道,“我这里有姜啸霖的亲笔任命书,若是屠师兄愿意与国民政府同舟共济,就会被任命为国民政府第九集团军军长,其地位与第八集团军军长姜少言不低半分。
而且,可以拥有议会席位至少在五个以上,马将军您劳苦劳高,又是老大帅亲手带出来的将领,最适合进入议会,为华中子弟们谋取更多的机会和尊重,让国民政府的所有人都能看到,咱们华中子弟绝不是认贼作父的汗奸!”
也不知道轻悠什么时候准备好的,就从怀里拿出了一纸文书。
屠云立即从副官手里接过了文书,神色有明显震动。
而翻卷的一角上,露出鲜红刺目的国民政府大印章,下面还有姜啸霖龙飞骨舞般的亲笔签名,让窥见一斑的人都心头大骇。
“少帅,不可啊,您千万别上了这女人的当。一张破纸有何用,姜家当年成立国民政府时,还不是一样翻脸不认人。”
这一次,竟然不是马毅当先反对,刘锡明先跳了出来。
“够了!这件事,稍后再说。轻悠,我先送你们回去。”
屠云仿佛是想找轻悠私下深谈。
马毅这就叫了,刘锡明更是着急不矣,全部反对,甚至做势上前也要出手了。
大厅之内,桌椅一片狼籍,地上还有大刀砍出的深痕,空中眼神乱飞,不怀好意的目光中,杀气毕露。
眼看着紧张的气氛就要一触即发,突然从门外气喘吁吁地跑进一通讯兵,大叫一声“报告”。
“什么事?”屠云横眉冷眸瞪过去。
通讯兵吓了一跳,声音有些抖,“报告少帅,国际红十字协会的一位姓向的博士来了,说有重要的资料要给您过目。”
屠云低喃,“什么红十字协会,那些骗人的洋玩艺儿,让他们……”
轻悠喃喃,“向博士,难道会是……”
一道许久未闻的清悦嗓音,从门外响起,跨入大厅的男子肩上背着一个漆着“红十字”的木头药箱子,清瘦的身形看起来并没有多少气势,但是他竟然就凭着这一身柔弱的书生气从大门一路通行而来,无人再阻拦。
所有人,第一眼都落在他过于俊秀瘦弱的面容上,接着第二眼,就全凝聚在了他平举起的那只手上,所捏着一张被放大到七寸的黑白大照片,照片上的画面,甫一入眼,可谓震慑人心。
轻悠在心底低呼,原来,真的是向兰溪。
自从去年春节在应天一别,他们已经有大半年没有再见面。她住在沪城那段时间,也偶有一两次碰到过向北皇,只听向北皇吊而郎当地说向兰溪出去疗情伤了,故意打趣她,她厌恶那人的油腔滑调,就没再深问。
没想到,时隔这么久,会在今天这样的场合,再相遇。
向兰溪的目光淡淡地瞥过轻悠时,心下微微一拧,便收回心神,直接走到屠云面前,将一大叠照片拿了出来,一一展示于众人面前,声音极为沉痛地解释:
“你们大家应该都看到了,这照片上的画面,有多可怖。做为偷拍下这一切人间惨状,魔鬼恶行的当事者的我来说,若是你们有幸能亲临现场,相信会比当时的我更恐惧,更无法忍受——这全是来自北平东晁帝军的残酷作为!”
轻悠身形一颤,就要冲上前,却被十郎死死抱住,皱眉朝她猛摇头。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来。
只听到向兰溪吐出一句比一句更令人震惊的事实真相:
“织田亚夫在去年春节前,就向北平的最高军事和行政长官龙村冶野中将下达了一项死命令,在北平全境内进行洗脑教育,全面灌输他们东晁对我们亚国百姓的奴化思想教育。而这里面,就是不听教化的孩子们,受到的悲惨惩罚……”
“他们为了迅速完成元帅大人的命令,不想自己切腹死掉。就秘密采用医疗手段,切除人的大脑脑干记忆系统,妄图抹掉记忆,却造成了一堆白痴,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的低能者……”
“更令人发指的是他们竟然想要效仿德国,做细菌实验……早前在沪城的英国医院就有一批感染了传染病的病人被他们偷偷送到北平,实施恐惧实验……目前沦为实验品的人数至少已经有五位数之多,而且每天都有大卡车的尸首被送进了这个高高的焚化炉……”
此时,向兰溪再也不是刚才大家初见时的文弱书生,他神情冷硬,眼神直亮,如同在场身披军装的战士,让人不敢逼视,气势迫人。
屠云看完所有照片,抓住向兰溪重重一喝,“这些东西,都是真的?你没骗我?向兰溪,我知道你是姜啸霖的人,如果你敢骗我,我会让你有命进来没命出去。”
向兰溪目光雪亮,不畏不惧道,“我很崇拜我大表哥没假。但我也是一名医生,我更是一个亚国人,我有良心。我不发誓,也不保证,我对我今天、现在所说的全部真相,问心无愧。如果你不相信,随时可以杀了我。屠少帅,你大可以去北平看看那里人的生活状况——事实,胜于雄辨!”
最后,他的目光直直投落在了脸色已经苍白下去的轻悠身上。
轻悠觉得那两道眼光,就像刀子,直接剜开了她的心。
……
大厅上的一场争论,最终以屠云喝令告结。
陆维新和向兰溪跟着去了屠云的院落,轻悠留了下来,独自待在院子里,对着一桌子的照片,兀自发呆。
其实,不用她猜测,屠云已经彻底动摇了。若非如此,屠云不会早前借威胁之名救下姜恺之的性命,而秘密保护在自己院中,偷偷帮助治疗。
因为岂今为止,马毅这方人都不知道有此事,而国民政府也将之做为一级军事秘密,密而不掀。
再者,做为间谍的刘锡明一直策动屠云投靠东晁不成,也不清楚屠云的真实态度,所以明知道屠云手上有姜恺之,也不敢掀牌。
今天向兰溪的突然到来,成为了和谈成功的最后一把最有力的推手。
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
因为之前小白龙在他们一出来时,就给陆维新报告说,电报已经发出去了。
什么电报?
那必是专门给姜啸霖报告喜讯的电报,也许明天天一亮,国民政府最英明有为的大总统,就会出现在华中的大帅府中,共商抗帝大计。
早就预料到的结果。
可她除了松了一口气,什么高兴的心情也没有。
三娘陪着轻悠坐了许久,叹息着回厨房去做晚餐。
十郎端来饮料糕点,放下后,突然跪落在地,忍不住问出口:
“夫人,如果做一件事,明知会让自己的爱人陷入危机,也要去做吗?”
她回答,“我只是,不想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那您就不怕对不起少主吗?”
轻悠哑口失声,别开了脸,眼角却已经泛了红。
“夫人!您这样做,是何苦呢?”十郎失声低泣。
轻悠望着西边如血染就的天空,喃喃道,“其实,我更怕对不起他。那些,在我心里,都重不过他一人。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生命,在我面前死掉,而不难过,不伸手相救,不理不睬,视而不见,我只是……”
遵循了一个人类,最基本的本性罢了。
所以,她让那所谓的最自私,与最无私,在爱的天平上,达到了平等。
可这样做的结果,在外人眼里,就添上了种种复杂的色彩,扭曲成奇怪的面貌。
轻悠抬手拿过一块糕点,用力咬下,吞下肚子,又喝一口热牛奶,咽下更多。
她知道,在别人眼里,她是大错特错了。
可是,她依然坚持,要这样做。
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也许她还是会这样做。
如果老天一定要罚,那就让一切都落在她自己的身上。
昏昏噩噩地吃完了饭,轻悠比任何一天都早早地上了床,她抚着肚子,和宝宝讲话,也不知道自己唠叨了些什么,就睡着了。
然而,睡到半夜的时候,突然被一阵骚动惊醒,其实,她睡得极浅,冒虚汗,辗转反辙。
这一闹,她揉着眼醒来,听到金戈交鸣,一下坐起身,就摸出枕头下藏的瑞士军刀,又去拿包里的小手枪。
可惜她来不及拿枪,床帐被人撕开,火把的光芒耀眼刺目,就听一个熟悉的阴冷声音喝道,“把她给我抓起来,她肚子里多半就是姜恺之的种,多一个砝码谈判正好。”
“你,刘锡明,你干什么?”
来者正是趁夜突袭的刘锡明,身边跟着一群官兵,个个手持长枪,面色冷肃骇人,杀气腾腾。
刘锡明冷笑一声,“轩辕小姐,这可要委屈一下你了,谁让你不乖乖待在屋里相夫教子,竟然跑出来搅和这天下大势。就别怪我们心狠手辣,绑起来!”
人多势众,轻悠无法挣扎,只能悄悄将手心的刀子收好,任其绑了起来。
她听到十郎的叫声,可很快就消失了。
她大声叫娘,也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