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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想答他的,可是到了舌尖的话却说不出口,因为就算是脱口答应相偕到老,这份期限也只属于她个人,然而他的生命并没有期限,当她的时候到了,她能放得下、走得开吗?而被她留下的他,又该怎么办?
那些他曾爱过的女人的心情,此时她忽地有些明白,在坚守爱情之余,她不知是否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年华老去,而他依旧年轻如故,青春是一种折磨,而永恒,更是一个试炼的刑期。
叶行远紧屏着呼吸,甚是希望能听见她的亲口挽留,他默然地等待着,但她始终没有开口,没有要求他留下,也没有对他说出个令他能够再次赌一赌的答案,直至胸腔再也受不了这份苦闷的烧灼感时,断下决心长吐出一口气,举步朝外走去。
永远太苦。
这点已活了千百年的他早已深刻知晓,但她不过是个凡人,仅想在有限的生命里绽放一回而已,她没有勇气,与他一同分担生命永不凋谢的无奈。
当叶行远离去的足声已远,无音缓慢地回过身,面对外头不见光明的夜色,积蓄在眼中不甘的泪水,落入了夜色里。
梦里不知身是客,清醒方知,原是陌路人。
美梦易醒,原来他们已经走到了该说再见的时刻。
“这东西我可收不起。”藏冬两手环着胸,紧锁着眉心直对摆放在桌上的烫手山芋摇首。
特意跑来灵山的叶行远,没料到得到的答案会是这样。
他难掩脸上的错愕,“你没办法处理?”在他的印象中,这个不务正业的山神一向是无所不能的,岂知藏冬竟也有做不到的事?
“这家伙不是神界可以处理的。”收不下也不想收下的藏冬,拒绝之余替他提点了一盏明灯,“找佛界吧。”这个老友也真是的,百年没见,好不容易重逢了,居然带了这种东西来给他找麻烦。
“佛?”叶行远霎时茅塞顿开,“他是魔?”
藏冬再仔细瞧了瞧铜镜后,头疼地拧紧眉心。
“恐怕是。”他才为了个呆兽躲了一阵天兵,好不容易清闲了数日,他可不想又为了一个魔而搬家。
一直探不出申屠令底细的叶行远,诧愕之余,恍然大悟地掉过头瞪视着桌上的铜镜。万分没想到,这些日子与他交手的对象,来历竟是如此,在对申屠令另眼相看的同时,他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耳边,犹清晰地回响着那日申屠令的警告,申屠令说得没错,这些日子来,申屠令的确是一直在对他放水,也幸好申屠令愿意与他这般周旋没失了耐性,不然……
决定把麻烦接下来的藏冬叹口气,“这面四神镜就暂放在我这吧,我会去找人把它处理掉的。”看样子他得去那座和尚庙逛逛了,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对方还记不记得他。
“嗯。”他闷闷地应着,兀自站在原地不动。
藏冬怪异地扬起眉,“你还不回去?”事情都办完了,他还杵站在那干嘛?他不回家看着他的主人?
在听见他的催促后,叶行远依旧沉着声不说话,满脑子所想的,是那时与无音擦身而过的心情。
藏冬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的双眼瞧着,半晌,在看出了些许端倪后,开始有些埋怨铜镜里那个兴风作浪的申屠令。
“你在躲什么?”对他了解过头的藏冬大大地吐了口气,“躲人?还是躲你自己?”为什么花朵的性情都是这样子的呢?容易受到风儿的摆弄,一颗心也这么禁不起动荡?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都有吧。”在老友的面前,他并不想装作若无其事,也不想去苦苦掩饰。
“找到你的眼泪了吗?”打算解决他这件小心事的藏冬,转眼想了想后,边搔着发边问。
“还没有。”经他这么一提,叶行远这才想起忘了问他,“为什么我的眼泪会在那里?”当年他分明是将眼泪丢弃在这里的,怎会无故流转至花相园?
藏冬朝他挤挤眼,“因为有人把它拿去那里呀。”
“谁?”未和他商量就把他的肉身轻易给了外人?叶行远反感地皱起剑眉。
“一个你老是看不见她的人。”藏冬伸指敲了敲他的额际,刻意笑得很暧昧。“是我把眼泪交给她的。”
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的叶行远挪开他的指尖,“你到底交给了谁?”
藏冬抬起一手先要他缓缓,收去了笑意后,将两手收进袖里,肃穆着一张脸看向他。
“先告诉我,你还是认为每个将你种出来的人,最终都会遗弃你吗?”还是先把他这个根深柢固的问题给解决了再说好了。
叶行远听了,眼眸顿时闪烁不定,似是被踩中了心中的痛处,不得不别开他直视的目光看向一旁,喉际哽涩地低吐。
“事实……就是这样。”这一点,他不都以身证明过好几回了吗?
藏冬怯怯地举高右掌,说得很无辜,“可是,上一回你真的弄错了。”
“弄错?”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叶行远,愣愣地瞅着他显得很内疚的脸庞。
“嗯……”知情未报的藏冬,很是希望稳步发展自己有这个人吗的这份歉意没有来得太晚。
叶行远百思不解地杵着眉心,“我弄错什么?”当年在他又被种出来时,还是藏冬告诉他那一回的主人是谁呢,怎么现在又改口了?
“百年前将你种出来的人,不是瑰夏……”他边说边清了清嗓子,有些抱歉地拍着自己的后脑勺,“换句话说,上一回,你爱错人了。”那一回的乌龙事件都怪山魈啦,没事灌他酒灌得那么凶,使得他在神智不是很清醒的时候指错了人,也害叶行远认错了主人,但眼看叶行远爱都爱上了,后来他们也只好将错就错。
“不是她?”被蒙在鼓里的叶行远根本就不知这些来友去脉。“那百年前是谁把我种出来的?”
“你忘了吗?”藏冬扬了扬黑眉,一掌拍上他的额际,“就是跟在瑰夏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呀。”
有这个人吗?一迳搜思索肠的叶行远,一手抚着下颔,迈开了步子在屋里踱起步来。
那段他不愿回想起的记忆,有这个人的存在吗?
在模糊的印象里,好像有……是了,他记得每回他与瑰夏相见时,在他们身后,似乎总有一道身影在瞧着他们,他还记得那个总是将自己藏在远处的女人,她常手托着一只托盘,上头盛着他爱喝的茶汤和瑰夏爱吃的枣糕,若非瑰夏唤她,她永远也不会主动走近他们面前来……
她生得是什么模样呢?一时半刻间,脑海中的人影面孔显得很模糊,但愈是深想,某张熟悉的面容,却缓缓进驻了他的脑海,并覆盖在那抹人影的身上。
他忽地旋过身来,不敢置信地张大了眼直视着早有答案的藏冬。
“无音?”声音里的抖颤,连他也控制不住。
“上辈子的无音。”藏冬干脆把窝在心头百年的往事全都托出。“在你离开人间后,她来到我这赤手掘土,掘了三丈之深才找到了你那时落下的泪,她将眼泪带回去花园埋在芍药花下,等着你回来将它取走,可是你却未曾回来,为了等你,她一生未嫁,死后,就葬在那片芍药园里。”
叶行远震惊地抚着额,“我不知道……”
“她和你一样,这一世什么都不记得了,唯一记得的,就是如何种芍药花。”藏冬走上前拍着他的肩,更进一步向他解释,“山魈就是因为认出了无音,所以才会把你交给她,好让她再把你给种出来。”
太晚知情的真相搁浅在他的脑海,他失神地坐下,一时之间思潮起伏。
千百年来,离弃接二连三,令他心生畏惧,难以再取信于人,但他从未想过,他也曾如此遗弃过他人。
“上一回,你的主人并没有弃你而去,相反的,她一直在等你。”藏冬坐在他的面前凝视着他游移不定的眼眸,“这一次,你愿给无音一次机会吗?”
不定的眸子止顿了下来,他无言地看着藏冬那双似是明镜的眼眸。
“你该不会是想放弃无音吧?”已经把他可能会做的事推断出来的藏冬,有些头疼地按着两际。
“我……”
藏冬想也知道他被困于哪个老问题,“因为又怕自己一个人被留下?”
“对。”爱再深再浓,也终将有告终的一日,他实在不忍见到,当无音生命之火熄灭的那天来临。
他受不了地翻翻白眼,“这么简单的一件事,你怎么就不会动动脑子呢?”既是有障碍,那就想办法解决嘛,何需为了这种小事选择放弃呢?
叶行远狐疑地睨向他,“你有解决之道?”怎么他的主意还是一大箩筐?
他笑咪咪地伸出一指,“天火那夜,当我赶到钟灵宫时,舍利已被偷得只剩一颗。”
“你偷舍利做什么?”身为山神,他居然去做小偷?
藏冬可没忘了他百年前的心愿,“你还想不想为人?”上回那颗替他找来的舍利,已经赠给殒星那个命运悲惨的鬼吃了,他不再去找一颗来顶替怎么成?
“不想。”他想也不想的脱口而出,百年来的心情仍是没变。
“若是你不愿为人,也不愿使用这颗舍利,那么何不让他人来使用?”藏冬慢条斯理地自袖里取出一只绣袋,搁在掌心里递至他的面前。
叶行远意外地怔了怔,“他人?”
他眨眨眼,“例如想求得永生不老的凡人。”
屋内陷入沉默,不过多久,藏冬就看脸色大变的叶行远,伸手拿走了舍利后,便急急忙忙地起身奔向屋外,但跑至外头时,突然止住脚步掉头看向屋内。
“谢谢!”打通心结的叶行远大声地朝他喊了句,随即飞快的跑下山。
“别客气。”藏冬走至门外扬手远送,脸上漾满了满意的微笑。
当叶行远的身影消失在林间时,一阵闷雷忽响,远处天际携来了重重密云,藏冬抬首瞧了瞧不佳的天候一眼,皱眉地转身踱回屋内,一脚方跨进门槛里,一道急窜而过的黑影与他擦身而过。
来不及拦住夺门而出的黑影,藏冬连忙冲至桌前拿起铜镜,当他反过镜子见着破裂的镜面后,心神一骇。
“哎呀……”他一手掩着唇暗暗叫糟,“这下麻烦大了。”
晨曦刺眼,金色的朝阳走过窗棂、路经芙蓉色的纱帘,洒落在佳人的面容上。坐在妆台前的碧落,一张俏脸犹带浓浓睡意,手上拿着栉梳有一下没一下地对镜梳着发。
悬于皓腕上的银色铃环,在她梳着梳着又要闭上眼睡着时,环面的银铃先是缓缓地摇曳晃动,过不了许久,它像是个警钟般地铃声大作。
碧落的睡意霎时被它摇散,当下变得再清醒不过,她眨了眨眼,不可思议地瞪视着手上的警铃。
“又被找到了?”那小子怎么愈追愈勤快?她不是才甩掉他清闲了个把月而已吗?
深深记取教训的碧落,没时间去猜想对方这回又用了什么法子才找到她的,她连忙抖搂起精神,转身准备去打点逃难的行囊,但才走了不过数步,阵阵不适令她又急急停下脚步。
好似某种禁锢遭人打开了,碧落一手捂住胸口,感觉那股长久以来,一直处于她胸口里的闷郁感觉忽地一扫而空,她诧愕地站在原地,脑中不期然地映出申屠令的笑脸,心念一转的她,飞快地转身来到妆台前,但在台上遍寻不着那面四神镜,她索性拿起另一面方才在用的铜镜来打探它的下落,一探之下,赫然发觉她长久以来的栖居之处已遭毁坏。
清早就在园子里忙碌的无音,在手边的工作告一段落后,在房里梳洗完毕打算过来唤碧落一块用早膳,但她方推开门步进房内,便站在门边纳闷在瞧着碧落的举动。
“你在做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