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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误会了……”宁人转瞬间已是笑语嫣然,“我是自愿要来夏侯府的……离宫是母亲的骄傲,为人子女,为母亲分忧不是很荣幸的事么。”
“让年仅十岁的女儿远赴他乡近十载,宁夫人还真是舍得。”
“……你若想用这番话乱我心神,我劝你不要白费心机了。”宁人眸中清亮,“偷‘四君’的事与离宫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我一时兴起而已。”
“看来……我也爱莫能助了呢。”夏侯纯从座上起身,转向身边的侍卫说,“带宁姑娘去大少爷那里罢。”
“你……”宁人气结,“你说话不算话。”
“我只说你若不将东西交出,便把你交给他处置。现在你打不开‘四君’,我怎么知道东西在不在里面呢,既然这样,我把你交给他处置又有何不可?”
“……也好,好久没见宣少爷了呢。”宁人知道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于是眼睫一闪,笑得眉眼弯弯。
宁人不喜欢夏侯宣。
那个人是个一切成谜的难缠角色——走得愈近,愈是看不清他的心思。
如果说夏侯纯的冷酷不过是冰寒雪凝,那夏侯宣的残忍就是焚尸碎骨——
宁人怀着极其复杂的心情,随着侍卫在曲折回环的廊道上行走。
不远的亭台里,夏侯宣正背身而立。
一袭重彩的黑衣,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明明正是白日里阳光和煦的时候,却令人觉出暗夜中的阴寒。
侍卫将宁人带入亭中,便鱼贯退下,站在庭外约三里开外敬候。
宁人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下意识里也不想开口——所以两人之间只是沉默。
“来个交易如何?”
夏侯宣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冰冷,宁人听后面上却露出了笑容——这样看来,至少还有不必然成为敌人的可能吧!
“愿闻其详。”
夏侯宣回头看着宁人,良久才说:“我给你宁远的消息,你必须留在平江城内。”
“什么?”宁人震惊的望着夏侯宣,试图判断他的话里有几分是真的几分是假的……
“没听清楚?”
夏侯宣目光森冷。
“……你不追究我盗走‘四君’的责任?”宁人谨慎的问,“非旦如此,还要帮我找到弟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你忘了这是有条件的——你必须留在平江城。”夏侯宣说,“假如你违背了诺言,此生都不得再离开夏侯府。”
……“如果我不答应呢?”宁人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保证你走不出夏侯府,宁远的幸福生活也只到今天为止。”
“……好,我答应你……”宁人笑了,“他在哪里?”
“就在平江城内……”夏侯宣似乎很满意宁人的回答,因此并没有多加为难,“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你——说、什么?”宁人的心跳加快了。
“你们不是已经见过面了么。”夏侯宣不再多说,面无表情的与宁人擦身而过。
“你——不找冰肌剑了么?”宁人低声问。
“剑,不就在盒中么。”
“……”宁人不解其意,怔忡着没有反应。
“用不了一天……天下人都会知道夏侯府已寻回了宝剑。”
夏侯宣意味不明的回头看了她一眼:“记住你的承诺。”
——宁人心底不可抑制的泛起了寒意……
事情真的可以就这样了结了吧。
既然他不在乎,那又何必自找苦吃呢——
想到这里,宁人再度雀跃起来:
以后的事既然看不清楚,为什么不快快乐乐的活着呢。
言笑晏晏,相去复几许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花园里开满了金灿灿的菊花,阳光的颜色连同花朵一起,明亮得晃眼。
“远远是个笨蛋~~找了这么久还没找到……我脚都麻了~~”宁人揉了揉有些困恹的双眼,小小声地抱怨。
此时宁人正躲在一大从花荫底下,小小的身子几乎隐没在花丛之中。
今年宁人六岁,粉嫩的脸颊和乌黑透亮的双眼显得十分讨喜。
宁人的双生弟弟宁远则在离宫的后花园里东翻西找,笨拙的脚步看起来随时都有跌倒的可能……
很明显……这两人正在玩躲猫猫的游戏。
“泥泥……”宁远口齿不清的声音还带着奶气,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正没有目标的四处张望,一张粉嫩的小脸上尽是委屈的神情。
风声过处,花海一片汹涌的金黄。
“在哪里……泥泥……呜……”宁远走得累了,停在原地用小手揉着酸酸的膝盖,玉质般光洁的肤色在瞬间变得滢红,眼里腾起了蒙蒙的水雾。
“不找了……泥泥……不要丢下远远……”宁远看不见宁人,索性放声大哭起来。
宁人偷偷从枝缝中瞅着哭泣的弟弟,心里一点愧疚感也没有——谁叫远远总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那个样子让宁人想起了大眼睛的小白狗狗,好想欺负他到哭……
宁人的恶质貌似是天生的……
等弟弟哭得累了,宁人才手脚并用的从花丛里钻了出来。
“笨蛋,哭什么?再哭不理你了~~”宁人捏着宁远小巧的鼻尖恐吓说。
“哇~~泥泥~~”宁远扑着揪住了宁人的衣裳,眼泪鼻涕在磨蹭中把宁人的衣服都弄脏了。
“这是娘刚刚给我做的衣裳……”宁人皱着眉头,把弟弟推开一点。
“泥泥欺负远远~~泥泥是坏人~~”宁远紧紧着抱着宁人不肯松手,用泪湿的眼神大声控诉。
宁人生气了:“我是坏人,那你抱着坏人干什么?你这个坏人的弟弟。”
“呜,远远不是坏人……远远不要做坏人的弟弟……”宁远继续哭,“泥泥是坏人……只有泥泥是坏人~~”
“好啊,我也不想做笨蛋的姐姐呢。”宁人瞪着宁远哭得通红的脸颊。
“……坏人……”
“我是坏人,那你不要跟我这个坏人在一起嘛!”宁人赌气的一使劲,宁远被推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坐在地上。
……宁人紧张的想要去扶,可是宁远的小嘴抿得很紧,眼睛里蓄满了浓浓的委屈,那模样让宁人看得心里痒痒的,忍不住又想欺负他了……
“看什么看。”宁人凶凶的样子虽然很好看,但也很可怕,宁远吓得不敢吭声。
宁人低头看了眼沾湿的衣襟,觉得很不舒服。
“……我要回去换衣裳了,你不要乱跑,在这里等我。”
宁人往回走了几步,又回头冲宁远说:“笨蛋……不要乱跑哦。”
“泥泥……”宁远呆呆的看着宁人渐渐跑远的身影,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泥泥……不要走……呜……泥泥……”
满园的菊花在风声中摇曳生姿,阳光正斜斜的照在宁远身上,拖出了一道长长的黑影。
这是幼时的宁人最后一次见到弟弟。
泪珠无声的落入了盛满汤面的碗里,迅速的化成了汤水。
宁人慌忙用衣袖拂去脸上的泪水,低头吃起了汤面。
含着泪水的浓汤带着淡淡苦涩的味道,宁人却没有感觉。
……为什么宁远会失踪,宁人一点也不明白,离宫派人在民间找了整整三年,仍是一点音信都没有。
宁人每时每刻都在问自己——那天为什么要一个人走掉呢?为什么要把远远留在花园里?……随着时间的流逝,宁人也想到其他的事:为什么对远远说的最后一句话还要叫他笨蛋,为什么那时候要把远远推开,为什么要那么凶的跟远远吵架……总是欺负远远,总是骂他笨蛋……
明明很喜欢远远,比谁都要喜欢的,可是为什么不能温柔的对待他呢?
为什么不能像一个温柔的姐姐……保护弟弟呢。
刚刚才止住的泪水立刻又涌了出来,这次无论宁人怎么擦都止不住了。
“……宁人,我煮的面这么难吃哦?”长卿坐在宁人对面,问得胆颤心惊……
“没有啊……怎么会……很好吃、好吃得不得了……再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面条了……”宁人带着浓浓的哭腔说。
“宁人,是不是夏侯府的人欺负你了?!我就知道,宁人你不要怕,我去叫师父帮你出气哦!”长卿义愤填膺的站起身来。
“我没事……他们没有欺负我。”宁人慌忙拉住了长卿解释。
“可是你哭了……”
长卿看着宁人。
“那是因为……看到你太高兴了……真的……”宁人语无伦次的说,“长卿……你什么时候住在这里的哦?”
“啊……那个怎么记得?……”长卿苦恼的皱眉,“反正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和师父们在一起啊。”
“那,你认得这个么?”宁人从项上解下一枚翡翠色的绿玉放在手心。
“什么呀……”长卿好奇的接过来看。
绿玉两面都刻着图文——正面是梅兰竹菊的花纹,背面则是刻了四行小字:
剪雪裁冰傲为骨;
空谷幽兰芳自赏;
筛风弄月气更清;
凌霄潆日百步香。
“咦?你也有哦?”长卿笑了,“我记得师父也有一个哦!一模一样的说。”
宁人惊讶的问:“夜月?”
……那个人是长卿的师父……所以东西在他那里也不奇怪……
“嗯……怎么啦?你脸色好差哦,要不要休息一下?”
“……没事啊。”宁人微微一笑,眼神闪亮,“长卿……可不可以抱一下?”
“啊?”长卿吃惊的望着宁人,脸色顿时涨得通红。
“就抱一下下……”宁人露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
“啊、好、好啊……”长卿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如果对方是宁人的话那就没问题啊。
宁人的手环柱了长卿的腰身……渐渐收紧。
少年的身体温暖而柔韧……感觉真好啊……宁人贪恋的将头倚在长卿肩上。
……没有从这个世界消失……已经长得这般俊美了……真好。
正在宁人陷入沉思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了咳嗽声。
“咳、咳,那个,打扰一下。”段风寻冲宁人微微一笑,转而向长卿说,“我饿了,帮我盛碗面条。”
“你自己不会盛啊。”长卿没好气地说。
“呃,我来吧。”宁人说着,往厨房走去,忽然想起段风寻不与人同桌而食的习惯,又转头问了一句,“要送到你房里么?”
“嗯。”段风寻也不客气,颔首应了。
“你有手有脚,怎么就会使唤人啊。”
段风寻斜睨了长卿一眼:“怎么,舍不得啊。”
“你说什么?”长卿杀气腾腾的眼刀向段风寻砍去。
段风寻却是不理,悠然走了几步,背对着长卿说:“待会儿记得来我房里拿衣裳去洗……嗯,动作快点。”
长卿闻言,气得直想跳脚,要不是被宁人拦着估计就冲出去跟他干架了。
“混蛋。”
“唔,我倒觉得……段大夫是个很有魄力的人啊。”宁人笑盈盈的说,“难怪吕姑娘为了他一路从临安跟到这里了+。……啊,对了,怎么没看到吕姑娘?”
“……她说天气转凉了,要给我们添衣裳,估计在房里忙活呢。”
“看不出来……还是挺贤惠的人啊。”宁人感叹。
“会作衣裳而已。”长卿说。
“是么。”宁人看着长卿,“你好像不喜欢吕姑娘啊……”
“谁会喜欢家里突然多出来的陌生人啊。”
“可是……我也是突然多出来的人吧?”宁人讷讷的说。
“你不一样!”长卿简直是脱口而出。
“哪里不一样?”宁人挑眉。
“你比较漂亮啊。”长卿笑得灿烂,“而且……你是我带回来的,怎么会一样呢。”
宁人睫扇一闪,盈盈笑了。
帘钩如幻是温柔
夜已经很深了。
本来洗过热水澡后应该在温暖的被窝里舒服的眯着眼睛,可是宁人现在却像做贼一样冒着夜里的寒风瑟缩着身子走在廊道上。
尽管已经把脚步放的慢而又慢,可是脚步声还是一脚一脚的像是踩在人的心脏上,让人胆颤。
宁人想和夜月好好谈谈长卿的事,可是又不能让长卿知道……一天之中,和长卿分开的时间也就只有晚上睡觉这段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