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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先前不是一直反对我嫁给帮主?”她柳眉微蹙,表妹的改变令她不解。
“事情尚未发生之前,我自然要劝阻你,因为郭清清的心眼儿窄,她如何容得下比她美貌百倍的表姊去分享丈夫?而表姊你的性子又不肯委曲求全的处处讨好她,你嫁过去不是自找麻烦吗?所以,我一而再地劝阻你。”施佛娃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可是,现在事情传开了,你已是骑虎难下,唯有迫使帮主非娶你不可,才能挽回颜面。”
夏银秋有一种重获知音的感动,表妹毕竟才是她最亲的人,处处为她设想。
“问题是,要怎样使帮主非娶我不可?”她难掩心焦,屏气询问。“卖身救父”的孝心之举,如今已成了面子之争。
施佛娃欲言又止,禁不住表姊一再催促才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造成事实,生米煮成熟饭……唉呀!我不说了。”然后低下了头,隐住她的表情,仿佛也为自己的大胆提议而不好意思。
夏银秋震住了,脸上一片潮红。虽然她一心想飞上枝头,但从未想过与男人上床的事,她的美梦只停留在大红花轿为止。
但任性自私的天性使她很快摆脱掉一丝的迟疑与忧虑,想着,将自己交给王之铁又如何,反正是迟早的事嘛!
是对,抑或是错?进退两难的她已管不了那许多。
施佛娃看穿表姊的心理挣扎,眼神闪过一抹难懂的得意光芒。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司徒姥姥自觉活够了,世上也不再有什么新鲜事落进心里,无非就是希望儿孙们平平安安,娶得贤妻,嫁得良婿,别教她添愁。
想她这一生也够烦的,生下一男二女,儿子正直刚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偏偏两个女儿浪漫成性,跟着意中人跑了,如此大逆不道,少年即继承“寄啸山庄”的司徒涯万万不能容忍,立即切断兄妹情。
司徒姥姥思及此,叹了口气。她一直知道女儿们的行踪,也晓得她们各产下一女,而且都活不过三十岁,成了司徒涯严格管束家中妇孺最好的活教材!儿子顽固成性,因此司徒姥姥没想过接外孙女到身边,就怕她们受委屈。
如今,她开始后悔当年顾虑太多,若将夏银秋与施佛娃接来家中,说不定司徒涯严格订下的大家闺秀养成教育反而对她们有益,可以改写她们的命运。
为时已晚矣!至少,她希望能救一个。
她来到“卧龙轩”要见帮主夫人,不巧王之铁也在,虽没有拒之门外,却不让她们单独说话,就是担心司徒姥姥又为外孙女说项,会惹清清不快。
司徒姥姥人老位尊,受人景仰,生平只吃过两个男人的闷亏,一个是她的亲生儿子,那也不必提了,另一个便是王之铁,爱妻如命,对其他人的心肠却很硬,用她的老脸皮也买不到他对夏银秋的半分怜爱。
双方落坐,司徒姥姥喝了一口香茗,直言道:“王帮主,老身也不倚老卖老,自承我估算错误,以为天下的男子都喜欢三妻四妾,除非没钱纳小。你是例外中的例外,银秋之美世间少见,你居然不动心,我不得不服气。”
“司徒姥姥言重了,先父与先母亦是一夫一妻,同生共死,传为美谈。”王之铁轻描淡写道,不想再在外人面前重述他不纳妾的观点,这是他的私事。
换了别的男子,司徒姥姥会以为他怕老婆,欠缺男子气概;但在王之铁身上,见到的却是不在乎世俗流言的真正气度。
“帮主夫人好深厚的福泽,连老身都羡慕。”她苍老却仍充满活力的面容勉强一笑,黯然道:“我儿已来到贵宝地,于情于理不得不随他回去,但我心里实在放不下那两个娃儿。姑娘家没一个归宿,父亲又被关,我曾想带她们一道走,可叹她们一片孝心全在夏居正身上,因此才来拜托帮主夫人多加照应,待公案一了,派人送她们到“寄啸山庄”,老身自会为她们作主。”
“这个易办,相信铁哥也会答应。”清清笑答:心里则想:你早该这么做了。
王之铁见司徒姥姥神色凄楚,心中一动,问道:“老夫人心中最挂念的是夏姑娘,还是施姑娘?”
司徒姥姥语带玄机道:“银秋自恃美貌,加上父亲宠爱,养成任性自私的坏毛病,一开始我也破口大骂了她好几次,还到刑法堂去臭骂夏居正一顿;然而,一段时间相处下来,我开始同情银秋,她真是一个聪明面孔笨肚肠的蠢姑娘!不懂人情世故,只知一味蛮干,能成什么事?”
“那施姑娘呢?”清清蹙眉问。
“佛娃是个可怜的孩子!从小寄人篱下,姨丈不了解女儿家的心事,表姊又是那么自尊自大的一个人,她心中纵然有一丁点委屈与落漠,又能向谁说去?久而久之,又有谁能了解她心里在想什么?”
王之铁心想不能小觑了这老太婆,眼力不错,心智清明,与那对姊妹花只生活了一段短短的时间,便能八九不离十的看清她们的真实个性。
清清则想这老太婆也不免俗的偏心,她不晓得她的外孙女以前过得多么张扬,将总舵内的女眷全给比下去,如今靠山一倒,全成了可怜虫,没这么夸张法吧?“天龙帮”并非朝廷,没有一人犯错罪诛九族那回事。
司徒姥姥临走前,终于表露一丝对女婿的关怀,问道:“帮主,夏居正……我女婿当真罪无可赦吗?”
“老夫人认为可赦吗?”王之铁反问道:“已故老帮主尸骨未寒,夏居正便与他的遗孀苟合,还错手害死花夫人,换作“寄啸山庄”的庄规,能赦吗?”
“唉,冤孽!冤孽!死了算了,可别害苦了下一代。”司徒姥姥轻叹着,走了。
在一片沉默里,清清回想第一次在破庙中遇见司徒姥姥,谎称有人要掳她勒索,骂人骂得中气十足,可见年轻时也是颇为嚣张的一号人物。今日的沉稳老练,是岁月和一件又一件的不如意所磨练出来的吧!
“铁哥,等我老了,也会变成一个不快乐的老夫人吗?”清清突发奇想。在她的印象里,她娘也是忧愁多于笑容的老妇人。
她没去想,她娘的忧愁有一大半来自于她的不守闺训。
“亏你想得这么远?”王之铁失笑。怀孕对女人情绪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他为之摇头。“你只须记得不要愁眉苦脸,当一个快乐的娘,教养出乐观正直的孩子,那么你自然不会被气成不快乐的老夫人。”
“这没问题,我是很容易快乐的人。”清清满足地一笑。“但是,铁哥,夏居正的公案何时才能了结啊?”
“沈拜金也很头痛,因为他咬定了他没将雪姨上吊,窗外有人影晃过……”王之铁顿了一顿,悠然道:“你还在怀疑我就是那个人影吗?”
“当然不会啦!”她顽皮地对他眨眨眼,咧嘴笑道:“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那晚你究竟上哪儿去了?”
“你还记得我们隐居在南京时,隔壁的教书匠?”
“我记得,后来你告诉我,他的真实身分是“玉面神偷”,精通易容术,他只要拿下人皮面具,本来面目是其貌不扬的,为了女儿退出江湖,隐居南京教书为生。除了你,他从未被人识破。”
“他都在北方作案,南方武林并不了解他,而我恰巧是北方人罢了!”他平静道:“雪姨被杀的那一晚,他深夜造访,我们在一起谈了好一会,他还带来你妹妹的消息。”
“她好吗?”清清激动的问,唯一的妹妹虽是她口中的小笨妹,美丽无双,却学什么都笨,但毕竟是唯一的血亲,只因母亲遗言不可使小妹涉入江湖,所以将她嫁予南京世家子弟,来到北方即绝口不提,怕的是无意中得罪的仇家会找上小笨妹。
“她过得很好,也已身怀六甲。”王之铁欣慰道。
“那就好,那就好。”清清没有怀想太多,反正她已经悟通下回逃家可以逃到哪里去了,现在先弄清楚铁哥的事要紧。“然后呢,玉面神偷还说什么?”
“他有事到北方来,路过“天龙帮”总舵,想拜访我又不愿泄漏行踪,于是不改神偷本色,半夜摸进来,不料却阴错阳差地目睹了夏居正和雪姨争吵,失手误杀了雪姨……”
“什么?他有看到那一幕?夏居正所见到晃过窗外的人影就是他?”
“不错。他怕夏居正再下杀手,所以刻意惊走夏居正,等夏居正走后,他曾进去探视雪姨的口鼻,已是气若游丝,回天乏术了。”
“那么,确实是夏居正杀死雪姨?!”她一脸狐疑地看着神色凝重的丈夫。“该不会玉面神偷也瞧见了是谁将雪姨的尸身上吊?”突然打了个冷颤,光是用想的便觉得恐怖,怎么有人做得出来?
王之铁点了点头。
“是谁?”
他附在妻子耳边说出一个名字。
“什么?”她惊叫。“怎么可能?太、太匪夷所思了,我无法想象那是真的。”
““溪水易涨,人心难满”,多年的养育之情,谆谆教诲,说得上恩重如山,一旦碰上自身的心魔作祟,愤怨嫉妒的情绪压倒了多年感情,就什么都不顾了。”
“太可怕了!”她不可置信地抚着胸口,眼眸罩上薄薄一层水雾。雪姨太可怜了,一生受男人左右、背弃,死后还被糟蹋尸身。
“清儿,别想太多,事情总会解决的。”他不是不同情花如雪,而是清清才是他最在意和怜惜的人。
“我不懂,铁哥,你明知一切内幕却又故作不知,使这段公案悬而未决,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因为我必须故作不知。”他面容一敛,正色道:“玉面神偷已退隐江湖,不能出面作证,我只有装作不知,以免拖累朋友;其次,这正好考验沈拜金的智能与办案能力,我更须保持沉默。”
“可是,你也不须连我都瞒着嘛!”真不可爱!清清在心里暗暗嘟囔着。
“让你知道了,然后跟我一起烦恼?我多担心沈拜金过不了这一关,堂主之位坐不稳,一时片刻又上哪儿找人递补?所幸“新官上任三把火”,她表现得可圈可点,就只差捉不住将雪姨上吊的幕后黑手,但这也不能怪她,只要那个人不露出破绽,连我都无法处置。”
“就这么拖着吗?”她哭笑不得。
“也该引蛇出洞了……”他喃喃道。
凉风如水,柔柔地从窗外拂进。
门外,有人传呼:“禀帮主,右护法求见。”
王之铁低声道:“也该来了。”轻抚妻子的香肩,示意她休息,出门办事去了。
丈夫不在,整个房间顿时充斥着一片无言的宁静。
想着花如雪一案,她的明眸里盛着数不尽的惊奇。人心有多么复杂哪!夏居正的用情不专,害苦了花如雪,终究也报应到自己身上;她与铁哥因此起争执,却也引来司徒姥姥想救女婿;夏银秋的感情似飘萍,因夏居正出事而意外地感受到雷恒一的好,如今又搞砸了,她嚷着要给帮主当小老婆,可怜的雷恒一情何以堪?
太过美丽的男女,反而不容易有美丽顺遂的爱情?
走出屋外,她含笑睇视逐渐令人心醉的秋色,头一次,对自己不是太美丽的姿容感到满意,超幸福哪!
※※※
一个女人用一生的青春等待一个男人,究竟值不值得?但世俗的规范却是这样教育女人的,烈女不事二夫、良马不配双鞍……
每当夏银秋举棋不定时,就用这些话来宽慰自己,毕竟她第一个看上的男人是王之铁,“天龙帮”的帮主。
所以,她鼓起勇气准备色诱王之铁,用很堂皇的借口……商量她爹的罪状……引动王之铁到夏居正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