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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汪汪”啸天狂吠,好像故意打乱如此和谐的气氛。
公子面上变色,声音颤抖,“你这条狗好怕人。”
郑彦笑道:“无妨。啸天,闪一边去。”
啸天不再吱声,退到追风身旁。
郑彦一点不客气,先伸手把公子刚刚烫好的酒倒了一杯给自己,白瓷制成的长颈酒壶倒出的淡黄色液体在同样白瓷质地小酒杯里慢慢散发着淡淡的温和的略带酸味的香气。
“小弟先干为敬。”郑彦一仰脖,把酒喝了,然后微笑着外倾酒杯,以示杯中已空。
公子也笑了,为他斟满酒,大约看出他比自己年纪小,便道:“贤弟真乃爽快之人。”
“爽快不敢当。人生若不自己想开些,谁人又能帮他呢?”
公子垂首苦笑,“看来愚兄是庸人自扰了。”
郑彦把第二杯酒喝干。
公子放一盏菊花茶在他面前,“酒虽好,但莫要喝得太猛了,伤身子。”
“仁兄的梅子酒酿得可称一绝,小弟忘形了。”
“不妨事,这里有三坛梅子酒,足够贤弟一醉。”他才发出会心一笑,忽然又愁云满面,幽幽的说:“每年这个时候,我都在这里会友人,今年他们却怎地不来……可知‘人一走,茶就凉’是不假的。”
郑彦笑道:“仁兄又自寻烦恼了,他们不来,小弟才能与仁兄相识,他们若来了,小弟哪有位子可坐。”
公子闻言朗声笑道:“贤弟真会说笑,就是他们来了,也不会让贤弟站着,愚兄的位子让给你。”
郑彦端起酒杯,“仁兄这份情,小弟领了。”一饮而尽。
公子看着他,点点头。“没想到我薛凌飞到了这个时候还能交到朋友,上天待我实在不薄。”
“既是酒逢知已,今日就当不醉无归。”
二人开怀畅饮,话渐渐多起来。
“贤弟可曾娶亲?”
“仁兄问此何来?莫非要替小弟说媒?”
“非也。世上最恼人的事莫过于情,我已深受其苦,怎会劝别人再涉水火。”
“世上之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夫妻亦然,一切皆因缘起缘灭。”
“愚兄终不敌贤弟洒脱。”他顿了一顿,“愚兄的哀愁全因未亡人起。”
“嫂夫人并非寻常人可比,仁兄不必多虑。”
“正是如此,才令人放心不下。”
他看着郑彦,张张嘴,欲言又止。
郑彦也不急,耐心等着。
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他终于狠下心来,说道:“愚兄想将未亡人托付贤弟。”
郑彦笑了,有道是“朋友妻不可欺”,但毕竟与薛凌飞相识不到半个时辰,不把他当朋友不就得了。
“也好。”郑彦一口答应下来,比托事之人还要爽快。
“如此说来,我终于可以安心的走了。”
薛凌飞说完起身,甩甩衣袖,竟是真的要走了。
郑彦道:“仁兄还没交待,嫂夫人有何凭记可供小弟辨认?”
薛凌飞沉吟半晌,抬头看着郑彦,沉沉的声音道:“她始终不肯离我半步。”
郑彦注意到他空洞的眸子里闪出泪光。
风,起来,群花点头,花瓣飞散,落英缤纷中,郑彦对着他的背影摇摇头,“这顿酒我什么时候才能还你?”
从赏菊会出来,郑彦找到杭州城内最大的客店住下。
不一会儿,郑家设在杭州的分店管事登门拜会少东家。
郑彦随口问道:“这里可有姓薛的世家在办丧事吗?”
管事的脸色立即变得煞白,“少爷从何得知?正是本城的名门大户薛家在办丧事。薛家三少爷薛凌飞前天没了。”
“这就对了。你去准备一份厚礼,我明天要去拜他。”
管事的虽然对郑家少爷性格乖僻,行为古怪,早有耳闻,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少爷,薛家去不得。”
郑彦不以为然,“如何去不得?不就是闹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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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正午,郑彦提着礼盒走进薛家大院。往里看,庭院深深,一片素缟。
早有人报告主人家。一位青年公子迎出来,抱拳拱手道:“薛家何幸,敢劳郑公子亲来吊孝。”
郑彦抱拳回礼,“小弟与凌飞兄交好,闻兄不幸仙逝,怎能不来送他。”
青年公子一愣,“我家三弟从未出过杭州,不知公子在哪里与他相识?”
郑彦笑了,“我怕说了兄长不信。”
青年公子正疑惑间,一个高挽发髻的美貌少妇匆匆而来。人未到,声先至。
“大哥做事太过罗嗦,这么久客人都没有领进来。”
薛家大公子薛锦飞面露难色,“二妹为何总是性子这么急?总要留给人家说话的工夫。”
薛二小姐薛芳飞瞪起杏核眼,“里面不能说话吗?酒席已经摆好,客人这时候来恐怕已经饿了。”
薛锦飞正色,“二妹,太失礼了。”
薛芳飞冷哼一声,转身而去。
薛锦飞叹一口气,向郑彦赔礼,“公子千万莫怪我这妹子,丧事办了四天了,竟没有一个亲朋好友前来吊孝,她是恨得发慌了,绝非针对公子。”
郑彦淡淡一笑,“既是知近的好友,就不在意俗礼。兄长莫要自责才好。”
灵堂设在薛凌飞生前的书房。薛锦飞带郑彦穿过正院,到了花园,书房位于花园南墙。
郑彦边走边打量整个花园,大而杂乱,有些茅草长约一人多高,将原来的花草树木都遮住了。显然,这座花园荒废很久了。回想薛凌飞当日情形,怎么看都是一个文雅讲究的书生,却为何将书房选在这样荒凉的所在?
灵堂没有什么特别。郑彦简单拜拜灵牌,过过仪式而已,他知道死者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薛凌飞的罪也不是几个纸钱赎得了的。
以下便是酒席,薛家老父老母和长子薛锦飞在陪,只不见薛芳飞的踪影。
吃饭不是目的,郑彦寒暄几句,直奔主题,“凌飞兄风华正茂,不知得了什么急症?”
薛老爷低首不语。老夫人呜咽起来。郑彦皱皱眉,这样如何问得出真相?
薛锦飞却道:“公子在外面没有耳闻吗?”
郑彦听管事的说过,传闻薛家三少爷被妖精所迷,杭州城里飞短流长,流言版本多达数十种。他懒得逐一求证。
“小弟初来乍到,实是不知。”
“既然如此……”薛锦飞的声音越来越小,以郑彦的耳力都听不到了。
帘子忽然一掀,薛芳飞进来。“我小弟是被妖怪害死的。”
“二妹休得乱说。”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薛家的脸面早已丢尽。还有什么说不得?与其让他在外面听人乱说,不如我们自己告诉他。”
“可是现在不是时候,我们总要先找到法师把妖怪除了,才好向外人说。”
薛芳飞怔住,她一向觉得大哥懦弱,遇事拿不定主意,却不知他早有打算。
“薛家的声誉,我比你更在意,但是如果我们不能将妖怪铲除,如何能向父老乡亲谢罪?又如何能够击退外面的流言飞语?”
郑彦重新审视薛锦飞,对他的印象大为改观。
薛家四口抱头痛哭。郑彦在一旁看着,笑出声来。
以稳重平和著称的薛锦飞眼睛红了,“我家横遭惨祸,公子身为三弟故人,不同情也就罢了,何故讪笑?如此非君子所为,就请公子即刻出府,今后老死不相往来。”
郑彦笑容不改,“兄长放着现成的法师不用,岂不可笑?”
“法师在哪里?”薛芳飞道。
“小弟便是。”
薛老夫人急掩郑彦之口,“小公子莫要玩了,那妖怪厉害得紧。”
“伯母莫怕,如此小妖,郑彦还没放在眼里。”
薛家四人皆不信。郑彦将赏菊会上与薛凌飞饮酒聊天的事说了。
薛芳飞不解,“三弟这是何意?他从未娶亲,哪里来的妻子?”
郑彦含笑不语。
“莫非他说的是妖怪?”
郑彦笑道:“姐姐真的不笨。”
“没来由的,三弟活着时,我们一再劝他除妖,他都舍不得,为什么现在……”话未说完,珠泪滚滚而下。薛锦飞更是饮泣不已。
郑彦等他们哭累了,才说:“事不宜迟,今晚便是了结之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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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草萋萋,月冷风高,薛凌飞墓前。
时近三更,嘤嘤哭声由远而近,妖风过处,一个白衣女子立于墓侧。月光下,女子修长的影子拉得很长,实事上她本来身材就很高,约丈余。
薛芳飞埋伏在兄长和郑彦中间,见此情景不由发抖。薛锦飞感觉到妹妹的异样,心里又埋怨又心疼。他的眼睛望向郑彦,他一直不能完全相信他,这个年纪轻轻的后生果真能够降住妖怪,洗刷薛家的耻辱吗?
郑彦在此时站了起来,迎着白衣女子,一尺长的束发飘带随风飘扬。
白衣女子放下掩面的衣袖,露出淡红色的一张脸,眉目倒还可看,但并非绝色。她有些怨毒的盯着郑彦那张美如满月般的脸,一言不发。
“鸡都死了,黄鼠狼就不必哭了。”红似花瓣的双唇说出的竟是这样一句话。
女子面无表情,“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是情?”
郑彦大笑,“妖怪足比禽兽,你或许连禽兽都不如,还谈什么情?”
女子眼中射出寒光,打在郑彦身上,吃了一惊,“佩戴圣物,桀骜不驯,你是恶人?”
郑彦并不回答,“跟你的情告别吧,你以后再也用不到它了。”
女子苦笑,她自知不免,已将生死致之度外。
“没有薛郎,生也了无意趣。只是,能否让我再见他一面。”
“你杀了他,为何还要见他?”
女子怒目圆睁,黑色的长发瞬间转红,扬扬洒洒,喝道:“我何曾杀他?拦他还不及。”
此话证实了郑彦的想法,薛凌飞自己寻了短见,薛家为了顾全脸面说了慌。
郑彦想到薛凌飞进退两难的心境。“到底他还是因你而死。”
“我只问你,我能不能再见他一面?”自薛凌飞死后,她夜夜徘徊于坟前,最大的期望就是与他的鬼魂重逢。
郑彦不无惋惜的摇摇头,“不可能了。按阴间律法,薛凌飞罪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女子后退一步,全身颤抖,喃喃自语:“杀人的是我,吃人的也是我,为什么罚他?”
薛芳飞听到这里,突然站起来。“正是如此。你逼死我三弟,又害他下地狱,你还我三弟来。”
女子抖得更加厉害了,仰天大叫一声,现出原形,身子一丈来高,手似树根弯曲着,长着尖尖的黑指甲,最可怕的是一张脸,变成一朵花,花心可动,花蕊为牙,吐着长长的红色舌头,瓮声瓮气的说:“我去阴间找他,一定要见他一面。好歹让阎王放了他,拿我抵命。”
“你别妄想了,妖怪进不了阴间,纵然进去了,薛凌飞也不会随你来,他已经放弃你了。”
她瞪着郑彦,低吼着:“我不信。”
郑彦冷笑,“你这个低级的妖怪没脑子吗?如果不是他委托我除掉你,我怎么可能找到你。”
响彻云霄的哀嚎和怒吼震颤着人们的耳膜,她愤怒的扑向薛凌飞的坟墓,尘土飞扬。郑彦及时祭起三昧真火,苍白的火焰将她包围起来,刹那间烧成灰烬。
良久,薛家兄妹惊魂未定。
“她死了吗?”薛锦飞问。
郑彦点点头。他想起薛凌飞最后的眼神,可以确定,薛凌飞仍然爱着她。他之所以不告诉她,是因为他并不赞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