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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花不堪剪-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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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看出了她的心思,微微地笑:“初夏,也许说出来你会不相信,我当初机关算尽要跟你的父亲不是图他的地位,也不是图他的前程,而是因为他这个人。既然是图他这个人,只要他人还在,就一切都好办了。至于房子,在哪儿住不都是一个家。家里不是还有一幢老屋嘛,你别担心,我知道那房子是一直租出去的,因为租房子的人就是你爸爸。我们都知道你倔强,骨子里傲气,不肯收嗟来之食,也不愿占别人半分便宜。当初你死命不收你爸爸的钱,他就找你舅舅商量了一下,让你舅舅出面,把你们原先住的房子租给了他。你不要怪你的父亲,倘若说有错,也是因为我,他始终都是爱你的。其实当初我心里头也不乐意,觉得这一年年的万把块钱都是扔进了水里,我们又不会真的去住。后来才想明白,你父亲的做法是对的。这几年,你基本上没回过家乡,你爸爸就时不时地上老宅子去坐上一会儿,晒晒太阳,打理打理花木,他还在里头种了株桃树,栽了棵葡糖,说保不齐你哪一年暑假有空了就回来看看,那么就有桃子、葡萄吃了。初夏,倘若你心里不乐意,就当作不知道这件事,就把我们当普通的租客看待就行。”

初夏心中五味交杂,已经说不出究竟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她想难怪当初她偷偷地回老宅看,却从来没有见到过半个人影。舅舅对她解释说,租房子的人并不长年居住在本地,只是偶尔有时间了才回来住一阵子疗养身体。那个人在外面漂泊了太久,旅店似家家似店,不愿意回了家乡还像个外人一样,所以才常年租了间房当成自己的家。用祥林嫂的话说,她真傻,她真傻,竟然这样就相信了舅舅的搪塞。自从母亲过后,秦妈妈一家怕她触景生情,把两家之间的那道墙砌得高高,加上参森的古木宛如迷路一般的枝桠,就是站在楼上,她也只能看到旧时屋檐的一角灰瓦。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那边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父亲。

大门厚重,风雨的剥蚀,让它多了时间沉淀下来的淡然和岁月无情留下的沧桑。推开院门,院子里的水泥地很干净,没有太多的灰尘以及落叶,不知道是风扫的地还是谁常常来收拾的结果。贴近屋墙的那一株梅花开得正好,一桠桠怒放的花染黄了整间院子,熏香了整间老宅。腊梅花儿开了,这小小的花总是在最寒冷的时候亮出她蓬勃的生命。任世事沧桑冷暖人间,她总会如期而至,带着沁人心脾的香气,清冷而温柔的香气。院子前面开辟着一块空地,以前母亲在的时候,那里是用来种菜的,现在菜地荒芜了,里头种着几株光秃秃的树,没有叶子,没有花朵,没有果实,但是那灰蒙蒙的树干,初夏无从得知这些是不是阿姨口中父亲为自己种下的桃树。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知道父亲其实一直都是爱着她的,她很满足。

屋子里头积着厚厚的灰尘,到底是常年没有人住,所以站在门口都能感觉到那种夹杂着呛人的灰尘的阴冷的气息。初夏打了个喷嚏,开始翻箱倒柜,先把被褥全部搬到院子里,支起架子板凳摊开来晒。

她昨天晚上睡得很好,所以浑身都有力气。

父亲清醒过来以后便很精神,絮絮叨叨同她说了一晚上的话,阿姨躺在旁边的病床上,微笑着看他们父女说话。沈诺安静地坐在一边,有医生护士找家属商量事情的时候,他便悄无声息地出去,担起了这个家庭半子的责任。经过护士站的时候,几个护士都很诧异地看着他,甚至有人大着胆子问:“你又是谁?”

他微笑着解释:“我是这家的女婿。”

小护士好奇地瞪大了眼睛:“你是女婿,那原先那个帅哥又是谁?倪老先生到底有几个女儿啊。”

沈诺笑得很温和:“你是问小秦啊,他是我妻子的堂弟。”相当的阴险。

小护士一脸“原来是这样”恍然大悟的表情,笑嘻嘻地朝沈诺伸出手:“那个,帅哥,能不能请你把你妻弟的电话号码抄一份给我,我们今天分年货,我送一只福橘给你!”

沈诺看着塞到自己鼻子底下朱红色的橘子,哭笑不得,原来自己的女友真的已经是异类,现在的女孩子,当真一个比一个都生猛。

他自是不好随便泄露别人的个人资料,只好拐弯抹角地提醒满脸失落的小护士:“那个,你们医院问病人资料时不都是要留联系人的电话号码的吗,你找找看,他应该留了下来。”小护士立刻点开电脑查找病人资料,欣喜若狂:“叫秦林对不对?还真的有,记下来记下来。”

沈诺笑容满面:“嗯,顺便把联系人的资料改成我的吧,我妻弟很忙,很快就要去外地了,要真有事,联系起来也不方便。”

小护士担心自己的同事也会沿着这条线穷追猛打下去,霍,这年头,十个男人七个傻八个呆九个坏,剩下一个人人爱,她不能给敌人留有可趁之机。她立刻大力点头:“好的,先生,你的手机号码是?”

 等到风景都看透

心情愉悦地回到病房,岳父已经睡着了,女友也靠着椅子昏昏欲睡。她太累了,心力交瘁,小小的脸瘦到只剩下巴掌大小,眼眶周围有青黛色的黑眼圈,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干燥起来,甚至脱了皮。他俯下头,吻了上去,用舌头舔舐她的双唇,润湿,再用牙齿把死皮一点点的咬下来。初夏被吓了一跳,猛然反应过来,这里是医院,旁边床上还躺着父亲和阿姨,病房的门也只是虚掩着的,走廊外还有来来回回查房的医生和护士。她怀里像是揣了只兔子,蹦跶的要跳出来。初夏想伸手推开沈诺,不过手刚碰到他就被他紧紧地握住。沈诺伸手将她打横抱起,往房间里头的陪床走。她吓得花容失色,不知道他想干什么。老干部病房都是单间,连那种普通病房床位之间的蓝色的布帘都没有,简直就是无所遁形。她要开口质问沈诺“发什么疯啊”,嘴唇就被堵住了,缠绵而温柔的热吻,以及随时都会被发现的惊恐,让她的身体变得无比的敏感,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她连脚指头都软了下去。

沈诺无声地笑了,病房里的灯已经关了,借着门外走廊上传来的微弱的灯光,他可以看到初夏嫣红的脸,因为怒气还有紧张,她的胸口上下起伏,洁白的牙齿咬在宛如花瓣一般的嘴唇上,让他血脉喷张。他低下头去,轻轻吻着初夏,在她挣扎的时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旁边的床位。那上面,传来了父亲和阿姨轻轻的鼾声。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贱则无敌。初夏算是明白了,没皮没脸是多么的重要,她丢不起这个人,只好兵败如山倒,任由着那个不要脸的流氓攻城略地,而自己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初夏身子开始发烫,□是件很奇怪的事,让人眼前像是有烟火在毕驳的燃放,身体软成了一滩水,嗓子眼里冒烟,脑子里昏昏沉沉,连最基本的警惕都松懈了下来。

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给病人换水,这药水都是得定时定量加进来的,她睁大眼睛,对着病人资料卡进行核对,嗯,要三查七对,明天考三基操作,千万不能错。

这厢躲在被子底下的初夏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好容易等尽心尽责的小护士完成工作又蹑手蹑脚地出了门,门一合上,她心头的那块石头才落了地,她终于喘过了那口保命的气。初夏狠狠地瞪沈诺,她不知道,此刻自己头发凌乱,双眼迷离的模样,眼神的威慑力早就大打折扣,简直就是小野猫撒娇一样。初夏听到低低的笑声,与其说是听到,不如说是她贴着他的身体感觉到了他胸腔传来的震动。居然还好意思笑!她火冒三丈,怒气冲冲地抬起头,忽然楞住了,她看到了一种从未在他眼里的出现的神情,是非常温柔的,非常耀眼的,就好像眼睛都在笑的那种感觉,很深很深的凝视。背景是深深的黑色,安静的温柔的冬天的夜晚,只能听到空调运转时低低的声音,他们贴得很近,几乎鼻尖靠着鼻尖,四目相对,她觉得自己要在他的目光中融化了。接着,我被一下子抱住了。

沈诺在她耳边低低地笑:“想什么呢,还不赶紧睡觉。”

她几乎老羞成怒,这都什么人啊,真是不要脸,是谁不让她好好睡觉的?陪护的床非常狭窄,她疑心自己会掉下去,然而他却抱得自己紧紧。这样别扭的姿势,肯定一夜无眠,然而生理的倦怠却战胜了她别扭的情绪,她一觉醒来,已经有要下夜班的护士美女来给父亲和阿姨测早晨的体温。看到连体婴儿一般的两个人,小护士善良地马后炮:“你们昨天就这样凑合着睡得啊,早点去护士站说一声,我再给你推一张陪护床过来就是了。”

初夏心头滴血,眼中饱含热泪:美女啊,你怎么不早点说,简直想逼我投诉你。

在卫生间洗漱时,她看到镜子里自己脖子上的吻痕,“呀”的一声低呼,苍天啊,她记得父亲的视力一直好的吓人,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念及此,简直不愿意出去面对众人。外头苏鑫的声音倒是很欢快:“姐,赶紧出来,再不出来,豆腐涝和什锦菜包可都要冷了。”

父亲跟阿姨订了医院食堂的营养餐。家里还没有收拾开火,外头买的东西又不知道原料跟佐料究竟是个什么成分,索性听从专业营养师的安排,菜式单一就菜式单一点儿吧。昨天才动的手术,两个人只能喝一点稀粥,极稀极稀的那种,里面几乎捞不出半粒米来。父亲身上的刀口太大,动作稍微大点儿,牵扯到了,便会疼。初夏吃了半只菜包,默不作声地过去端起粥碗,坐在床边的凳子上:“爸爸,我来吧。”

她喂得很小心翼翼,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她生病了,爸爸喂她吃东西一样。反哺是生物的本能,而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周而复始循环的过程。父亲一口一口吃得很慢,像是一个孩子,很乖巧的,张大嘴巴,合上,咽下去,再张大嘴巴。

病房里很安静,原本“呼啦呼啦”喝着豆腐涝的苏鑫也放低了声音,这样的气氛让他有点儿无所适从,他坏意地踢踢沈诺的鞋子,挤眉弄眼:“你该不会今儿晚上也在病房里头挤吧。”他就知道表姐让他在旅馆里订两间房是浪费,她不可能把两位长辈丢在病房里头不陪床,那么沈诺自然也不可能留下她一个人自己回旅馆睡大觉啊。幸亏他明智,坚决地,只订了一间房。

沈诺很是正直地看了他一眼:“今天我们要去收拾老宅子,以后岳父岳母就住在老宅子里头了。”

叫的可真够亲热,也不知道人家认不认你这个不知道从哪块石头里蹦出来的女婿。等等,收拾老宅子,谢谢,他得赶紧溜,这儿早就没自己什么事情,想看的两军对垒的戏码也没有上演,呆着实在是没有意思。他立刻借口自己还有事情,跟前姑父道别。

沈诺倒也不留他,微笑着伸出手:“别忘了把车钥匙还给我就行。”

苏鑫心痛,难得有机会开50万向上的车,还想趁机去兜兜风呢。还是表姐仁慈,给了他钱买汽车票,总算是安慰了他受伤的幼小心灵。

他兜里揣着钱,踢踢踏踏地往医院外头走,电梯口碰到了一直在玻璃门外徘徊的秦林,咧开嘴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秦林面色灰白,胡子拉碴的模样很是颓废,他苦笑着递了根烟给苏鑫:“苏鑫,是不是连你也不相信你姐姐倘若在跟我在一起肯定不会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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