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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长是个四十不到的爽利的女人，对我们园里小老师也是出了名的严厉，听说曾经有两个刚毕业进园的小老师因为犯了忌讳直接就被开了。开会无非就是说些幼儿园管理上的事情，顺便说了下即将到来的幼儿园十周年庆，让各班的负责人准备一下幼儿节目。
我和小安作为个训老师因为并没有自己的课程，自然而然的站到最后面。
“关于教师不准收礼的问题，园里明文规定。之前有人犯了错误，处理结果相信大家也都看到了。不管别的园怎么样，这个园的老师必须自重。自身不正何以为师？这不但针对主要班级负责人，一些没带课的老师也要注意一下个人行为。”
我踢踢小安的脚，挑挑眉暗道，谁又撞枪眼上了？
小安翻了个白眼，和咱们没关系。
“今天早上起来就接到家长，说是有家长请学校老师吃饭，去了一家高档西餐厅。重点是不问孩子的意愿利用职权将他家孩子与那孩子安排在一起，孩子情绪很不好。”
我舔舔上颚，心里有些明白了。
“乔老师，对于这情况你怎么看？”
“真有人这么投诉？”
园长那眼神不是盖得，一顶一的严厉，可我偏就涌上一股倔劲儿。
“投诉的人是不是露露家长？也许我可以和她家长谈谈。露露和萌萌做朋友已经两个月了，我不觉得对露露是一种强迫。恰恰相反，她自己挺乐意和萌萌做朋友。”
“目前说的是请客问题。”
“那是私人问题，我不觉得和朋友吃一顿饭有必要请示单位。”
园长一手轻轻敲着本子，抿着唇没有在说话。倒是一旁的李彤，笑了一声道：“乔佳在D市的朋友还真有钱，鸿福集团老总，一顿饭花了不少钱吧？”
我愣了一下，鸿福集团吗？怪不得每次公益活动最后都要感谢这集团的赞助。
园长终于有了反应，让其他人散了，留我下来满足我“谈一谈”的欲望。
“你很委屈？”
“不委屈。”我看看园长，“其实我挺喜欢您的，能公开做这个规定就很需要魄力，更何况您还真的开除了两个老师。”
“那不是杀鸡给猴看，你该知道我做事的原则。”
“正因为知道才不害怕。萌萌拉肚子，我帮着清理了，他家长说要表示感谢。重点是我想和萌萌家长谈谈他的教育问题，那天最主要的就是这件事。”
“谈的怎么样？”
“萌萌妈妈说想带孩子出国。”
“你怎么说？”
“出吧，好事情。”
园长往后一靠，笑着道：“小乔，你在这实习半年，工作一年半，劝到南方快乐岛一个，劝出国两个，这样下去，学校的特殊孩子就越来越少了。”
“我只是不想耽搁他们的教育，童童我就一直没劝，还让他直升了小学，那是因为他确实更适合融合环境。园长，我只想知道是谁投诉的。”
“然后呢？知道以后会对孩子不好吗？”
“不会。”
“那问来做什么？”园长话锋一转又道：“周末的培训如何？”
“挺好。”
“这次记过，下次注意一下影响。”
我瞪目结舌，半天才找到自己的舌头，气呼呼的道：“园长，您是个有原则的人，我也是个有原则的人，我不接受，我还要投诉的那个人给我道歉。”
园长抱臂，“再说吧。”
我郁闷至极，直到下午下班都没有活络过来。萌萌和另一个孩子似乎也受到我情绪的影响，课上有些不安。下午音乐课时李彤三番五次说，“乔老师，麻烦你带好身边的孩子。”
我看看拍着桌子时不时叫一声，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子钦，摸摸他的头顺着他视线往外看，光秃秃的法国梧桐，枝丫顶端还有一个梧桐果，在风里摇来摇去。
“其实，挺好看的哈。”
子钦转头看看我，拉住我的手咿咿呀呀说了句什么，我分神没有听出来，下一刻他却攥着我的手填进嘴里，咬得我“啊”一声叫出来。
李彤不知道第几次停下弹琴，瞪着我的眼睛只差甩飞刀了。我看看沾着涎水的两排深深的牙印欲哭无泪。
好在课本来也不长，终于挨到放学，小安安安静静的和我一起回到住处，还很难得的亲自下厨炖上羊排。
“你怎么了？一天都怪怪的。”
小安倒在沙发一角看我，看了一会儿才道：“我好像收到Dylan邮件了。”
“Dylan？怎么都喜欢用一抓一把的英文名，我都没问过，是你男朋友吧。”
小安转了个身，头朝下吊在沙发上，拨着垂在地板上的头发说，“是，其实他叫狄林，他爸爸姓狄，妈妈姓林。你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我不爱打听别人的事，我们俩一起进来时你那个伤心劲儿哦，我也不愿意多问。还有，什么叫好像？”
“分手的时候他好像说过，若是可能，每年会给我发一封邮件。昨天查邮箱时看见一封，说是不等到我生日了，提前祝我生日快乐。他已经move on了，希望我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
我闻着空气里的香味，轻嗤了一声没说话。男人从来就不是个玩意儿，爱情这东西，不是说move on就能move on的。其实小安这朋友还算不错了，最起码能挑明了说分手，有多少男人自己偷偷move on了，后面还死皮赖脸的托着一个呢？
“佳佳，我想出国一趟。”
我愣了一下，“也好，我总觉得你一直逃避也不是个办法。年假挺长的，弄明白回来好好过年，等明天春天好好开始。”
小安叹口气，颇有些老成的味道。
“今天听二班小王说园长今天心情不好，说话什么的也更冲些。你没事吧？”
“没事，不过她若是敢记过，我就敢甩手不干。虽说园里工资最高，但也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小王说园长今天陪着一位领导，本来是准备到园里视察的，路上就被人拦着举报教师受贿的问题。那位领导也没进园，直接开车走人了。”
“然后就活该我顶罪了？什么歪道理。”
“能忍就忍一下咯，园长或许心里也清楚，只不过你出去吃饭是事实，她多少要做些事情给领导看吧。”
我挨个掰着手指头，喀嚓喀嚓一阵响后恶狠狠的想，等我把幕后黑手抓出来，不掰光你的牙我就不叫乔佳佳。
事实上一夜好眠，还因为第二天早上喝了昨晚的羊肉汤，整张脸都红扑扑的一副营养过剩状。不过去园里的时候明显看见几个别班的小老师看我的眼神有些变了。
且，不就是有人请吃顿饭吗？就是真的收了红包用得着这么样吗？公示栏那边应该有新公示，已经围了几个老师，见我过去打了个招呼就走开了。
我闭着眼睛不看，跳转过去挡着公示栏对小安道：“小安老师，猜猜上面贴的什么？猜对有奖哦！”
小安脸色有些不好，捏捏我的手说，“好了，别闹了。佳佳，看了以后别生气。”
“一张记过的公示，再说，我也没说会接受。”
我笑嘻嘻的转头看，惊讶的发现上面还有打印出来的配图，图上的人分明是我和臧言，我挽着他的手臂很亲密的样子。角度有点问题，画面也不清晰，从上到下，想不出是哪里拍摄的。文字附着，参加培训时收讲师一千三，后陪同进餐。另外一张清晰很多，是一桌四个人在西餐厅吃饭的照片。很明显的，叶璇递过来一个文件袋，我笑着接过去。文字附着，和萌萌家长在X西餐店吃饭，受贿。
我觉得我当时应该笑的很单纯，不知道为什么上了照片从侧面看就显得这么猥琐。我点着那个侧脸勾着嘴角的女人转头问小安，“是我？”
十二 栽赃记
“是我？”
“好，好像是。”
我不觉得自己有暴力倾向，可两张印着照片的纸连带着一旁那张通告批评的公示让我额角嚯嚯直跳。
三张纸可耻的是被糨糊粘上去的，我狠抓了好几把才把还带着湿意的纸给抠干净。黏哒哒的三张烂纸团在手里说不出的恶心，守门的大叔不怕死的过来，指着我就开说，“乔老师，你怎么把公示牌上的东西给撕了？这可是秦主任刚贴上去的。”
“我正好要找秦主任谈谈呢。”我撕了手里的纸甩到公示栏上，扫一眼从一楼各教师大窗户上探出的脑袋，吸了口气笑着道：“想看出来看，开着窗户一会儿冻着孩子。”
“佳佳。”小安拽着我的胳膊道：“你先别气，我那一千三是之前导师让我帮大师兄定的回程机票钱，我去倒水的时候把机票给他了他才给我的钱。我一直知道他要来，怕你心里……才没有告诉你。这事情可以给大师兄和萌萌家长打电话确认。”
“乔老师，你怎么可以擅自撕公示？那处分是园长批了的。”已经微微发胖了的秦兰芳小跑着出来，转头又训大叔，“你是怎么办事的？这公示栏不在你的看守范围内吗？”
“秦兰芳，你是不是看我特别不顺眼？”
秦兰芳脸色有些不好看，“乔老师，注意称呼。”
“园长不会把那两张纸也给你了吧，你这是侵犯我肖像权。我没关系呀，一个小老师而已，不还是捏在你手里？最主要的是萌萌和萌萌家长，还有残联邀请的讲师。秦主任，您觉得您这事儿做的排场不？”
大班的孩子都从教室跑了出来，老师一面虚头八脑的赶人，一面跟着孩子趴在二楼栏杆处看热闹。
秦兰芳喝了一声，让各班负责人招呼学生进屋，转身自己进了办公室。我大步跟过去，心里的火气有增无减。
“乔老师，园长是只让我写了一张公示，但是园里处分的问题我作为主任也有权利处理。那两张是有人寄过来的举报信，说是我们学校管理不当。出现这种事情我也很痛心，只能劝举报的人要相信学校领导。”
“你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你是园里的老师，还是成教授的学生。当初你进园还是成教授推荐的，我相信成教授教出来的学生都是好学生，只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你不经我同意私贴我的照片是什么意思？”
秦兰芳拍了桌子一下，“乔佳，你不要太过分！”
“我要和园长面谈。”
“园长出差。你们刚毕业的学生呀，眼高手低，家里都是独生子女，娇生惯养惯了，一不懂人情世故，二不懂教书育人，出了事情还据不承认，没有一点高低观念。”秦兰芳摇摇头，“别怪我直说，我不过是挑了两张贴出来，警告一下你和你一批进来的那几个学生。真是，本科生没有本科生的样子，还不如人家大专生上手快，工资倒是不少要，也没见做什么实际的事情。”
“给我。”
“什么？”
“举报信。”
秦兰芳翻着手下的资料，漫不经心的像是说着不相干的事情。
“乔老师，你这样是没用的，举报信的事情等园长忙完我们再商量，你先写一份检讨。”
“不可能。”
秦兰芳撇了下嘴，“没想到成教授大力推荐的学生就是这德性。”
我觉得我想打人，也第一次发现中老年妇女会有这般一张欠揍的脸。我想起学校一个中年导师，手下的学生怨声载道，说她是被男人甩了之后一直处于性压抑状态，转而各种侮辱自己的学生。我一次在办公室整理资料，亲见她指着一个女研究生骂，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性生活不和谐是怎的？
我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想了什么，飘忽忽的笑了一声说，“秦主任，家庭不和谐了吧。”
我无法形容秦兰芳瞬间变得扭曲的脸，她一拍桌子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