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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柔张了张口,但她没有力气说出话。从早上九点到现在,她一直在这里站着,寒风冰雨将她冻得浑身僵硬,明知道他不会来,可她非要固执地等在那里。
她不止一次想这样有什么意义,到底伤害了谁,抑或是两败俱伤。但这样的日子没法过下去,与其痛苦着,不如早点结束。
但是她想到那样令她不知所措,来得太突然的生命,她该怎样抉择?怎样去承受?
当她看见言方失魂落魄地找到这里来,浑身湿透,歇斯底里。。她努力冲破了喉咙里卡着的那块硬物,放声大哭:“对不起。”
在这个时候,她无法再说出绝决的话,和昨天的淡漠相比,今天一日的风吹雨打好像让她醒悟了很多。
因为爱他,为了不失去,以为结婚是唯一可以得到他的途径。
可是婚后的生活一点点在啃噬她的希望,她以为言方恨她,所以离得远远的。她一味承受着自己播种下的痛苦,守着一纸婚书,引盼他姗姗来迟的身影。
她没想到自己输得那么彻底,言方绝决得这样干脆利落,像一把生锈的剪刀,在一点点剪切她的意志,当她慢慢感到绝望的时候,才发现回去的路已经被生生切断,后面是万丈深渊,她无路可退。
万念俱灰的时候,一条鲜活的生命给了她希望,但这薄弱的光芒泯灭在瞬息之间。
笑柔从来不是大度的人,当她看见那个年轻活泼的女孩子从言方的车里钻出来时,恍惚她好像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女孩生涩的笑容,像被烧得发红的*铁,深深烙在她心脏中央,呲的一声,她好像听见什么被烧焦了,肉烂开,脓像岩浆一样蜿蜒流下,带着腐烂的气息。
于是她想到了放手,放开自己愚昧的束缚,去让他自由。
可当笑柔看见言方找到她时一身的狼狈,眼神里没有愤怒,额上没有青筋爆跳,脸色如常,死灰一样的平静。他忽然之间没了韧性,坦然地去接受。
言方闭上眼,深深叹了一口气:“民政局已经关门,”
笑柔一惊,吃吃地看着他。
“竟然这样,为什么今天不来?”
言方不做声,他的视线宁愿落在她身后冰冷的大理石墙面上,也不愿意看着她。
“明天我来接你。”
笑柔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怕离婚后我反悔,把证据再翻出来?”
“不是。”
“那为什么不来。”她拼尽全力刨根问底,只想听他一个答案,一个让他死心或者重归信心的答案。
可是他从来没有解释的习惯,直到现在也没有。
他背过身去。
“言方,我没有赢,那你呢?我们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对方,难道你就那么恨我,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言方的背影沉默僵硬,寂寂的默立。
“你想要我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我已经意识到了,为什么你还不肯原谅我。”笑柔“哇”的一声哭出来,最后残留的意志分崩离析,“我那么爱你,就是因为太爱你所以怕失去你,才会卑鄙的想到用威逼的手段去得到你。”
雨越下越大,哗哗的雨声充斥着他们沉默得窒息的世界。
言方感觉笑柔在扯他的袖摆,喃喃的,像猫儿的呢喃,轻轻的叫他:“言方,能不能给一次机会彼此?”
他没有做声,给一次机会?这其实很容易,只要他一回头,给她一个拥抱,忘了过去重新开始,就那么简单。
闹到现在,他们都已经筋疲力尽。
“言方,你是不是早已经不爱我了。”她的声音幽幽的,像是深渊冰窟里传出来,“你是不是已经不爱我了。”她开始便成无声的落泪,他的背影什么时候也变得如她性子一样的固执,像一面百年的城墙,固不可摧。
“也好,这样也好。”她好像失心疯一样,泪眼婆娑的时候竟然笑起来。
可是,身体好像有什么一样,像有皮筋在腹中紧紧的扎起来,然后扯到没有弹力,再猛一放手。
“言方……”她又叫了一声,这回声音更小,小得几乎要被嘈杂的雨声淹没过去。
言方感觉拉着他袖摆的力量在慢慢放松,又在慢慢的往下坠。他蓦然回头,看见笑柔脸色像纸一样苍白,低着头,一只手捂住小腹,缓缓的蹲下来。
他心里一惊,忙过去抱住她:“你怎么了?”
笑柔说不出话,她疼得厉害,小腹好像被一把锋利的刀,生生割下一块肉来。她浑身颤抖得厉害,很快脸上连仅剩的一点血色都消磨殆尽。
她浑身冷汗淋漓,一手捂住小腹,一手紧紧地抓住言方的衣摆,脸上的两腿之间忽然一热,像有什么猛地从身体里抽离。
“你……真的……不肯给我一次机会吗?哪怕只有一次。戴欣给我的那些东西在美国的时候我就已经烧光了,那些东西对我没有用,爸爸不在了,我害妈妈从楼梯上摔下来,我做的错事已经太多了,但我不不想失去你,独独不想失去你。我从来没想过要告发,从来没有。”
她的神思已经模糊,已经等不及他的回应。唯有拼尽全力,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好久没有这么靠近了,她几乎要忘了那股令自己无限留恋而贪婪的温度,可是她好像感觉不到,除了彻骨的冰冷,什么都感觉不到。
言方看见地上,她的两腿间,流出鲜红的液体,随着雨水一点一点的化开,放大,像骤然开出鲜红夺目的红玫瑰,花瓣凋谢,逐渐成黑,落得个漫天漫地。他骇然地瞠大眼睛,看着那鲜血,像满世界的染开。
老太太今天的手气很好,十轮下来已经两次十三幺,这回又抓了一手清一色,直糊得对面三家没了脾气。
她还要往下打的时候,电话却催促地响起来。
老太太急匆匆地赶到医院,看见言方坐在墙边的椅子上,瘘着背,脸埋在手心里。衣衫上斑斑点点染着已经干涸变成深黑色的血迹像剧毒一样狰狞地依附在上面,他的痛苦像一股无色无味的气息,扩散在医院的走廊里。
阴沉,绝望得让人心寒。
手术室的灯还亮着,走廊上是一种让人窒息的死寂。
他们无一不在受着煎熬,如果早知道这样难受,那当初,何必呢。
老太太没有慌,她缓缓走到言方旁边坐下,展开手臂拥他入怀。
“儿子啊,你要哭就哭出来吧。”
二十九年前的老太太在生下言方以后就和言老先生分居两地,她没有给他足够的母爱,总在父亲的严厉下茁壮成长。
就像她当时从国外回来,看见几乎与她齐高的儿子,变得仪表堂堂,温文儒雅。当所有人都称赞言家二公子他日必能如何如何的有作为,殊不知,那副俊朗的外表下,装着多少连母亲都无法清楚知道的痛苦和委屈。
一晃二十九年,她依然无法感受到他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深进骨髓里,又像冰凌一样切骨剜肤,似要将他碎尸万段。
手术室的的灯灭了,医生走出来,看见等在外面的两个人,沉沉地叹了口气:“病人已无大碍,只是身体虚弱,还需留院观察。病人腹中的胎儿未足月,加上她身体频临崩溃,无法给予营养,胎儿未能保住。”
老太太猛然一震:“胎儿?”她回头看了看无法将头抬起的言方。
医生说:“怀孕的初期未发现很正常,这估计只有怀着的那个人,才最清楚。”
外面的雨下了一整天,现在淅沥沥的终于变小了。屋檐上的水珠一滴一滴地坠入水洼里,溅起茶杯大的水花儿。
夜色像一块纯黑的幕布,又天边严严实实地覆盖过来。
天际最后一丝微弱的光线销声匿迹,闹剧一样的白日终于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老太太说:“我下周回瑞典,你公司的事一直很棘手,和雍景必有一场争夺。你行惯商界,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分心。这段时间我看见言氏有几支股都遭到大面积的抛售,这不是个好事情。我去瑞典会给你找几位助手,若你愿意,我想把笑柔带过去,那边环境舒适,适合她调养身子。”
言方没有答话,他换了个姿势颓丧地仰靠在椅背上,慢慢地将一直紧攥的拳头展开,掌心里安静地躺着一窜银色的项链。
笑柔一直都戴着,从来没有取下来过,却在刚才昏迷时忽然断裂,这预兆着什么,和言方心里的恐惧一样,不言而喻。
Chapter 48
飞机离开祖国的领空时,笑柔忽然觉得不舒服,她去卫生间的时候在过道上被迎面过来的男人撞了一下。
幸好男人及时拉住她,没让她摔下去,并一个劲的道歉,她笑笑回应没事,然后下意识觉得脖子上空荡荡的。她伸手去摸,蓦然一惊,颈间空白一片,那条项链竟然被撞飞了。
男人看见她瞬间煞白的脸,忙问:“小姐,你怎么了?”
“项链,我的项链。”笑柔惊慌失措。
她蹲下来,紧张地在地上搜寻,一双手拼命地在柔软的地毯上按,若是刚刚碰掉的,定还在这周围,若是在上机前就掉了……她不敢多想,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揪去了一块。
男人也蹲下来帮她找,一下就引来空姐的注意,听明原因也蹲下来仔细搜索每一个可能遗漏的角落。
男人捡起一条银链子,说:“小姐,这是不是你要找的。”
笑柔看过去,立即笑起来,双手接过,眼眶一热忍不住要落泪,除了谢谢她说不出第二句话。
男人很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刚才是我撞了你,现在还要你给我说谢谢。”
笑柔重新回到座位上,老太太已经闭眼小寐。
她拭干净那条项链,因为之前无故断过一次,言方已经送去修好了,换过一条新的链子,没想到还是那么容易断。她检查了一下,发现没有崩裂的地方,应该是大意没有扣好所以松开了。
她带走的东西不多,可以说几乎没有带东西,飞机上只有一个小号的皮箱。而手中的这条项链,被她视为与命齐重。
老太太睁开眼,看见她手里紧紧攥着什么东西,问:“你拿着什么?”
她说:“一条链子。”
“咦?我看看。”老太太伸手接过,忽然想起来,“我一眼就看出是Tiffany出品。”
笑柔讶异:“您怎么知道?”
“我可是他们家的忠实拥簇,去到斯德哥尔摩你就知道,我会给你看的。”老太太神秘地笑起来,但她很快就皱起眉头,眯着眼想要看清吊坠上的什么,“你看看这吊坠后面印着的是什么字?”
她递过去给笑柔,吊坠正好是反的,笑柔接过来一看,慢慢地瞠大眼睛,脑袋一片空白。渐渐的,她感觉全身渐渐变得冰凉,思绪像潮水一样混乱地涌上来,每一次,都像要把她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推。
老太太瞧出她的异样,问:“孩子,你怎么了?”
她恍然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双眼死死地盯着那枚小小的吊坠。
从前,她问过言方“in 55!W!”是什么意思,言方不肯告诉她,要她自己猜,她以为他故作玄虚。
她一直想不明白,始终想不明白,但她知道迟早有一天会明白的,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把吊坠一百八十度翻转过来,上面的字谜清清楚楚:
I miss U !
万丈的高空,一架往北欧飞去的波音747里,一个女人无力地瘫倒在椅背上,她的喉咙里像塞了一块海绵,无法哭出声,眼泪从指缝间如潺潺的溪水蜿蜒流出,止也止不住。
如果爱上你只是一个梦境,醒来后又该如何睡去?
如果失去记忆……能否再一见钟情。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言不由衷》由魅丽文化出版后更名为《君生我未生》,因为某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