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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甘尼克斯在那片已经变得空旷的地面上看到了林平之。他骑着马,亚麻色的袍子灌满了风,在码头和仓库间来去驰骋,眼中浅浅的笑那样鲜活美丽,连阳光都忍不住为他停留。
甘尼克斯坐在栏杆上远远地看着他,海风仿佛带着烈酒吹进了他的心脏,整个胸膛都充斥着令他熏熏然的满足感。
小赛里斯曾经一定生活在一个美丽的地方,没有严寒和高山,有连绵的青草和葱郁的树林,因此他骑马的时候才能如此灵活;哦,还应该有个不错的骑术老师,才能教得他如此优雅而英姿飒爽,以至于让人忽略掉他某些技术上的不足,只觉得这个家伙实在耍得棒极了。
甘尼克斯满眼都是那个人影,没有发现在他背后某面墙后一个清秀的的黑发少女一直偷偷看着他。正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想要走到对方面前时,一阵马蹄声奔驰而来,让她伸出去的脚又硬生生收了回去。
“甘尼克斯!”林平之勒马停在金发大块头面前,居高临下地看他:“还没睡醒吗,大家伙?”
他就像忽然换了个人一样,那些忧郁的黑暗的东西已经一扫而空,又好像本就该是这样。那是他们昨夜彻夜缠绵额颈相抵也无法消除的痛苦和绝望。而现在那清亮的声线就像最纯净的宝石相碰而发出来的脆响,美妙得令甘尼克斯有些不愿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故意装出鼻音道:“是的,我正在做一个美梦,小家伙。”
他站起来长腿一跨,动作敏捷地上了马拿过林平之手中缰绳,将马调了个方向驶进城中。
墙后娇小的女奴走出来,望着策马而去的两人低下头,露出失落的神情。
不消两天的时间,城中修罗地狱般的惨况已经被收拾得七七八八,大量的奴隶堆挤在城门口急着要进入这个自由乐园。
“这里看上去真是生机勃勃,嗯?”甘尼克斯望着通过检查的奴隶们向街道涌入,四处热闹得就像从无血雨降临,不咸不淡地开口。
“虽然现在加入的人能越多越好,但一下放进来这么多人万一混进罗马奸细怎么办?”林平之皱眉担忧道。
“我们?”甘尼克斯敏锐地一下子就捕捉到了不寻常。林平之平时的称呼一般都是斯巴达克斯或直接用他们,彼此界限清晰明了。随后他马上明白林平之终于决心融入斯巴达克斯“团结的大家庭”,卷入这场腥风血雨,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林平之没有听见他低沉含糊地反问,城门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正在争执不休。他听见有个伶俐稚气的女声正在用生疏的当地语言磕磕绊绊地和他们的人争辩。
“小赛里斯,那好像是你的族人。”甘尼克斯先认出来,随即立刻骑到门口,看到一两个男人正对那小女孩儿拉拉扯扯,景宣挡在她身前但无济于事。
“怎么回事?”
“他们两人身上没有烙印,看上去也不像奴隶倒更像罗爱盲人。”
甘尼克斯扫视了下,艾力贡和纳西尔都不在,这两个是新来的,怪不得不认识他们:“这两人是我的朋友,让他们进来。”
林平之已经下马去迎,朝他抱拳作了个揖道:“景兄,别来无恙。”
景宣笑道:“林弟无须客气。”
“礼不可废。”林平之自然知道对方所为何事,但他倒没想到对方会风尘仆仆地赶来,心中多少掀起波澜,感到些微惭愧。
景宣像是无奈般叹了口气,不再寒暄,只道:“我们还是借一步说话吧。”
甘尼克斯去帮灵鹊儿把马车赶进来,那两个长头发的瘦长家伙已经又快又轻地走了老远。
“林中十月失约一事是在下做的不妥当,来,我们先去喝一杯。”
“不忙,此次原是为了来见你,怕是不能久留。”景宣锁起俊眉肃容道,“我来时已见到罗马的军队沿路驻扎,怕是不日就要攻过来。只怕这无妄之灾要殃及池鱼,我却是担心你才道无论如何要走这一趟。”
走到市政官府邸后林平之替他舀了碗水,暗叹道:“多谢景兄费心,只是我主意已定要留在这里。此地凶险,景兄还是早些离开,若是因此累及旁人却非我所愿。”
景宣闻言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情:“我便猜到你会是此番言论。莫不是甘尼克斯舍生取义之心坚定?这倒叫人为难。”
甘尼克斯猛地听见自己名字来回看那两人,只见景宣站起来说了几句话,随后叫小丫头牵着马车,出声道:“等等,你马上要走?”
景宣点点头:“是的。”
甘尼克斯立刻道:“再呆两天吧。”
林平之对他突然的建议一头雾水,甘尼克斯可不会是主动邀请别人做什么的个性,何况这两人一直毫无交集,说过的话都不超过三句。
这时候斯巴达克斯走出来,甘尼克斯叫住他问:“斯巴达克斯,我们应该还有房间对吧。”
斯巴达克斯一眼看到景宣,点头道:“有,你们可以随便用。”
景宣看到甘尼克斯的模样像是猜到了什么,微微挑眉,含笑回道:“那就叨扰了。”
第46章
克拉苏的大军分成几批在亚平宁山脉前的一片平原驻扎下来。
他们在这里已经停留了两天,提比略为此感到焦躁不已。他的父亲迟迟按兵不动,这样他如何能有向父亲证明自己的机会?
克拉苏对小儿子的年轻气盛都看在眼里,他希望自己的有意为之和凯撒的不屑轻慢终会将年幼无知的稚子历练成坚韧不拔的男子汉。
他遥遥眺望那座仍在罗马共和国之名下挣扎的城池,无垠的苍黄色一路蔓延而去,与大海相交出灰绿的波纹和白色的泡沫。
凯撒站到他旁边,仰头眯起一双碧眼,嘴角扯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意:“看看那连绵壮阔的高山白雪,美丽变幻的云彩带来诸神的意愿——这里大雪将至,积雪会降低士兵的行动和精力,消耗我们为数不多的粮草。”
“我已派人专门从西西里岛运送粮草,确保万无一失。”克拉苏把目光移向他,两人转身走回营帐:“元老院只是空赐我头衔,所派军马不过杯水车薪。我倾其所能组编这四万精兵,装配最好的兵器装备和战马,只为在时机成熟时给斯巴达克斯致命一击。”
对方终于打算说出他的计划了,也许这也是他所谓的时机之一。凯撒暗地里调侃,然后问:“怎么做?”
“我要你混进城里,和斯巴达克斯称兄道弟,取得他们的计划和我们里应外合。”
“希望我现在看起来已经像个合格的‘奴隶’。”凯撒换了一种眼神,就像低估了对方一般,特意蓄留的金发和同色的胡子看上去颓废潦倒,只要遮掩住眼中的桀骜和睿智,看起来和集市里待卖的奴隶毫无二致。
“前线的消息他们每天会接收大量形形j□j的奴隶,只要制造一点混乱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去。”
……
“二公子,我们什么时候走啊二公子?……”一大清早灵鹊儿就愁眉苦脸地央着景宣要走。
景宣等小丫头伺候他系上腰封,才道:“当初吵着要来的是你,现在求着要走的也是你。怎么,不要再见林公子了?”
“可是……可是这里到处都是五大三粗的臭男人,我不要呆在这个地方。”灵鹊儿委屈得快掉眼泪了,然后内心争斗了许久才撒娇道,“公子您快让林公子和我们一块儿走吧,灵鹊儿讨厌这里。”
门帘忽然被掀开,甘尼克斯看向他们:“能进来吗?”
“鹊儿,你先出去喂马吧。”
“是,二公子。”灵鹊儿有些羞怯地行了礼退出去。
“请坐。”景宣对甘尼克斯道。
后者走进房,昏暗的光线在他立体的眉眼间投下浓重的阴影,蓝色的双眼看上去更加忧郁。甘尼克斯开门见山道:“我要你尽快带林离开这里,去赛里斯国。”
“我?”景宣惊讶地反问。心道林平之分明就是一条道路走到黑的倔脾气,连赫赫有名的甘尼克斯都奈何不了,自己又有何德何能能说服他?
景宣心里一连串疑问,面上却温和笑着回道:“在下此趟前来正为此事,不瞒您说之前我曾在书信中问过,林弟原是应承要去凯里的,但近日却在信中犹豫起来,我心下疑惑便定了时间见面问明缘由,但他不知为何似乎一时不肯走了。”
甘尼克斯闻言垂下眼,对他字里行间的暗示指控毫无所觉,想到自己的失约浓眉拧在了一块儿,那时还什么都没发生。
“我会想办法把他乖乖出现在马车里,你只要让马跑的越快越好。”
“阁下与林弟对在下有救命之恩,只是以他的性情,若不是自愿,恐怕就是打晕了捆回凯里他也还会再回来。”甘尼克斯的计划全写在脸上,景宣有些无力道:“林弟心之所系唯你,你不走,他又如何肯?”
甘尼克斯目光闪烁,景宣叹气道:“我想我大概能猜到,恶人的借口一向千奇百怪,但英雄的理由总是那么几样。”
江山和美人自古便是难题。
“我不是什么英雄,我只是想保护他。”甘尼克斯回答,这话他甚至没有对林平之当面讲过。
“可他或许觉得呆在你身边远比回赛里斯更好。”
“我不想再看他背着我流露悲伤。”甘尼克斯直视着他,就像在发誓。然后他说:“当我变成一个混蛋,也许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景宣瞧他转身离开身影渐远,开始感叹世上诸事,唯情难破。
此时的林平之正和斯巴达克斯在城门,门外的奴隶队伍拥挤不堪,林平之笑道:“埃提斯又有得忙了。”
“一大笔生意找上门,他会乐坏的。”斯巴达克斯看起来心情很好。他口中乐坏的铁匠埃提斯正日夜不停地玩命锻造武器用来分配给所有参与进来的奴隶,斯巴达克斯为此付了一大笔钱给他,当然那钱是从罗马人手中得来。
“这么多人蜂拥进城,甘尼克斯却让我避之如洪水猛兽。”
斯巴达克斯转头看向他,赛里斯人比初见时长高了很多,现在只比他矮一点儿,漆黑的双眼平静无波。
“罗马人也视我们为洪水猛兽,而那正是我想要的。”斯巴达克斯转回目光:“或许是因为他爱你。”
“你后悔过没把米拉送走吗?”林平之有些别扭地避过那直白的话题,斯巴达克斯摇摇头:“她和我们一样是奴隶,你知道,人总是要呆在属于自己的地方才更安全些,我只是后悔没有保护好她。”
“你还记得维罗吗?”斯巴达克斯忽然问道,林平之脑中浮现一个金卷发白发的憨厚男人,于是点点头。
“那件事后他把他的妻儿托给了我照顾,他的妻子叫奥瑞利娅,失去维罗后她将自己卖给了巴蒂塔斯家赚取债款,起义后她跟着我们。因为她还没来得及刻上标记,我当时也选择了和甘尼克斯一样的做法,给她钱,希望她远离是非和维罗的孩子过上宁静的生活。但罗马人已经记住了她的脸,第二天她刚逃走就被抓到集市上施以酷刑示众,瑟瑟发抖,已经是个血人,我们救下了她但为时已晚。”
林平之面色微沉,罗马人残酷手段他早有领教,但想不到对女人亦心狠手辣。
“这附近一定有克